第三百七十二章 末日行（卷终）

  顾青山漂浮在忘川江上。
  失去一切力量之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亡魂，在忘川江水之中随波逐流，很快便消失在江水尽头的迷雾之中。
  黑暗中，那两道身影依然还站在原地。
  “你说还是我说？”男子问道。
  “孩子就要投胎了，我得先去混沌之中准备一下，让自己具备末日的属性——这也算是给他留一条路。”女子道。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
  原地只剩下男子。
  他轻咳一声，朝顾青山这个方向望过来：
  “开始吧，我的这一丝念头将放在你记忆深处，如果有朝一日你达到触发它的条件，就会看到我跟你母亲来接引你的这一段情况，也可以跟我的这一丝念头交流。”
  “其实我是想说——”
  “如果你达到解封记忆的程度，就有资格知道一件事……”
  “它很重要。”
  “是关于时间点的事。”
  男子拍了拍掌。
  四周景色一阵变化。
  溪水流淌，石阶长路一直通往山上。
  这里是——
  万音宗的山门下！
  “注意看。”男子道。
  顾青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叶飞舟从天而落，在溪水边停了下来。
  卫霓从飞舟上下来，开口道：“前方便是山门，马上有人来对你做登记，领了新玉牌之后，便可上山。”
  “谢谢你，卫霓。”一名小小的孩童说道。
  画面突然停住。
  男子开口道：“这是你们刚抵达万音宗之时的情况，你可知这时候，在主世界之外的其他诸界之中，正在发生什么吗？”
  不等顾青山说什么，他再次拍了拍掌。
  光影一变。
  顾青山发现自己离开了万音宗，正站在一座孤峰之上。
  无穷的狂风激荡，将孤峰下的云海吹散。
  只见整个世界全是邪魔的尸体，如山似海一般延伸至世界尽头，根本看不到穷尽之处。
  男子道：“邪魔无法堂而皇之的入侵洪荒世界，毕竟洪荒世界无比强大，又有无数圣人，双方一旦战起来，胜负还不一定。”
  “而且这一定会引起洪荒世界的警觉和敌意。”
  “所以邪魔们想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办法——”
  “那就是多重相位世界。”
  男子朝前走出几步，前方的景象顿时一变。
  一座庄严宏伟的道观出现在两人眼前。
  道观中，熏香刚刚燃起。
  杳杳烟雾不断变化，化作几种邪魔的样子，悄然飞回熏香上，按兵不动。
  须臾。
  一名中年男子走来，在熏香前盘膝而坐，全身散发出磅礴的法力。
  ——他在参悟道法。
  熏香腾起丝丝雾气，围绕着他，久久不散。
  中年男子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低声道：“以我如今实力，坐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若想更进一步，还需打破洪荒的规则，想些别的法子出来。”
  这一幕徐徐消散。
  “它们很有耐心，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来渗透，直到掌握了主动权，然后……”
  黑暗中，那个男人抬头望向天空，继续道：
  “你应该知道，在某些时刻，相位世界将会与主世界重合。”
  “在那些时刻之中，相位世界将影响主世界的事情，比如引诱圣人们堕落。”
  天空中，渐渐有密密麻麻的邪魔出现。
  它们都长着蛇蜥的模样，身上各有四只爪子。
  “看，它们都是想去主世界的邪魔——它们悄悄侵蚀了一些时间点，想要光明正大的抵达主世界，让一切按照它们的意志发展。”男子道。
  “侵蚀时间点？”顾青山敏锐的问。
  “对，当相位之界侵蚀了某个时间点……它才可以与主世界重合。”
  话音落下，却见男子抱着双臂，并不出手。
  “这一刻，混沌并未显露出它的意志，所以我代表四圣柱也不可轻易插手。”男子解释道。
  “那么，就任由这些邪魔入侵？”顾青山问。
  “不，你看着吧——属于洪荒的相位世界要来战斗了。”男子道。
  远方天穹深处，一阵阵熹微的星光渐渐闪烁，构成了无数道身影。
  英灵——
  是那些剑修！
  剑修们俯冲而下，迎上了那些蛇蜥，直接进入生死搏杀之中。
  数不尽的蛇蜥被拖住。
  但仍然有一些蛇蜥躲开了剑修们，成功的进入了主世界。
  主世界。
  万音宗。
  ——轰！！！
  大地猛然震动起来。
  孩童抬头望去，只见整座山从中间裂开。
  无数黑蛇从山中喷涌而出。
  它们漂浮在天空中，纷纷化作四爪蛇蜥，密密麻麻遍布整座山。
  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山巅上传来：
  “吃光一切！”
  所有蛇蜥顿时散开，朝四面八方飞掠而下。
  男子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抹。
  所有景象消失。
  “我们有一个好消息——”
  “前世的你代表混沌参战，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混沌亲自参战了，而我们也可以加入混沌之中，前来助阵。”
  “也有一个坏消息。”
  “邪魔创造相位世界，暗中侵蚀洪荒众生——这件事它们已经做了很漫长的岁月，太多的圣人在属于他们的重要时间点上，被邪魔诱惑并转化了。”
  时间点。
  又是时间点，顾青山不禁陷入沉思。
  男子下结论道：“所以洪荒不可救——就算是六圣比一般圣人强大百倍，但他们诞生的时间太短，获得的力量又太突然，无法对抗整个纪元的邪魔。”
  “……我怀疑邪魔还布置了不计其数的后手。”
  “那我该怎么办？”顾青山不禁问道。
  “你觉得邪魔们的问题在哪儿？”男子却反问道。
  顾青山回想起之前的一件件事情，沉声道：“随意在时间上动手脚是会出问题的——邪魔们就不怕造成时间上的紊乱，以至于影响到它们自己？”
  “不愧是我儿子，”男子赞叹般的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看到了一些你的情况，听着——”
  “一个纪元想要取代另一个纪元，需要完整的战胜对方。”
  “你把洪荒分成六份，就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至于时间……邪魔借助时间点发动相位世界，几乎战胜了洪荒时代，所以这就造成了一个因果。”
  “它们在时间上利用的太多，产生了一些漏洞，如果无法弥补所有的漏洞，就无法成为真正的正纪元。”
  男人看着顾青山，沉声道：“青山，六道轮回之中……有一段重要的时间点掌握在你的手中，现在你需要拖住邪魔们，继续争取一些时间。”
  顾青山问道：“我该怎么做？”
  男人摇头道：“不能说，这是时间的终极秘密，一说就会在整个时间线上引动巨大的牵连……但我可以暗示给你看。”
  他将一枚硬币放在指间，展示在顾青山面前。
  “还记得那三枚钱币么？”他问。
  “记得，它们能穿越时间。”顾青山道。
  男人将硬币翻了一面，再次展示给他。
  “时间……就像这个硬币，它是一个圆形，而且有两面。”男人无比慎重的说道。
  他将硬币收起来，身形慢慢朝后退去。
  “无论你懂了还是没懂，我都不会怪你，因为这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事，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完成过那件事……”
  “其实你做个普通的高手也行，我们不会怪你。”
  “你若要拼命努力，直至去做到那件无人能及的事，也随便你自己——其实我们有很多其他的争斗手段，不一定要你参战。”
  “不要有压力，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孩子，生命如梦，你觉得有意义，它就对了。”
  男子说完，身形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一切结束。
  四周寂静无声。
  橘猫将那珠串儿箍在自己前爪上，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暖意。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与父母共度的时光，他们从来都是真心在对待自己。
  毕竟他们收下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名普通人，不再具备任何力量。
  ——至此，风雨圣人所留下的记忆已经全部接受完毕。
  橘猫身形一弓，轻轻跃起，朝着记忆中的那处终点飞奔而去。
  追圣台！
  风雨圣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之中回荡：
  “……洪荒时代已经完了……但我不死心，凭借自己卦术第一的身份，在追圣台动了手脚。”
  橘猫目光一闪。
  风雨圣人应该就是飞月的母亲。
  她代表了过去的时空纪元，是自己这边的人。
  那么。
  她在追圣台动了什么手脚？
  橘猫身形飞闪，朝前不断奔行，终于看到了一座屹立于群棺之上的高台。
  高台之下满是圣人们的雕塑，他们围绕着高台，作出拜祭之姿。
  这座高台仿佛被用来呼唤与祭祀什么。
  ——正是追圣台！
  橘猫望着那座追圣台，心中渐渐产生了某种悸动。
  某种超越一切的预感充斥着它的灵觉。
  四种颜色在它身后悄然浮现，又再次隐没于无形，仿佛在不断的飘扬。
  橘猫自然有所察觉，立刻心念忽然一动。
  一行萤火小字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虚空之中：
  “注意！”
  “混沌战神界面已经苏醒。”
  橘猫一跃而上，在半空便已化作了顾青山，轻轻巧巧的落在追圣台上。
  顾青山刚站定，十方世界同时响起一道巨大的嗡鸣声。
  虚空中，无数法则的力量开始汇聚、融合、变得越来越强大，朝着某种不可思议的程度飞速跃进。
  “世界的融合正在加速……如此难以想象的力量……这就是洪荒么？”
  顾青山微微挑起眉，自言自语道。
  在记忆里看见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所有法则与奥秘如同暴涨的洪水一般，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强。
  洪荒世界……
  已经开始复苏了。
  这就意味着另一件重要的事。
  ——六圣已经齐了！
  “是雪儿吗？她成为恶鬼道的圣人了？”顾青山猜测道。
  下一瞬，异变陡生——
  只见追圣台的四周，突然冒出层层黑雾。
  无数张邪异的面孔从黑雾中显现，朝着顾青山的方向望来。
  “是你。”
  “就是你，毁掉了洪荒世界。”
  “可恶的混沌使者，你害我们陷入这种永恒的苦痛之境。”
  “吃了你方解我心头之恨！”
  “吃了你！”
  那些面孔纷纷厉吼出声。
  顾青山环顾四周，渐渐看出几张熟悉的面孔。
  圣人。
  这些都是转化为邪魔的洪荒圣人！
  他们明明已跟随着邪魔们前往六道轮回世界，不知为何却又全部出现在这里。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一个时代终于到了最后的落幕时刻。”
  那些圣人们的声音顿时消失。
  顾青山扭头望去，只见那座黑色雕像出现在高台之外的虚空中。
  “这些圣人……全都转化为了邪魔？”顾青山问。
  “当然，只有这样，新时代才会来的更快，再说——”
  黑色雕像念了一道晦涩的咒语。
  呼——
  所有黑雾汇聚起来，在它手上散发着无比凶厉气息。
  黑色雕像催动着那道术，慢慢说道：“这是毁灭一个纪元的术——我希望你亲眼看到洪荒世界的终结——或许，你可以抓紧时间猜一猜，六圣之中谁是我们的人。”
  “不猜。”顾青山道。
  黑色雕像顿住。
  它又缓声道：“你是六道之中最值得我欣赏的对手——如果你现在投降，我可以让你成为所有洪荒圣人之主，与我平起平坐。”
  顾青山望着那一张张入魔的圣人面孔，淡淡说道：
  “这些圣人，我一个也不会原谅，更不会成为它们的主人。”
  黑色雕像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那你就跟随洪荒纪元一起，成为新时代的牺牲品吧。”
  它手上的那道术化作一道冲天的黑暗光柱，眼看就要成了。
  下一瞬——
  顾青山忽然道：“想战胜洪荒世界，恐怕你们还要再等一下。”
  他眼前冒出密密麻麻的萤火小字：
  “请求已接受。”
  “正在释放四圣柱之力！！！”
  “时空坐标已确定。”
  “正在回归独属于你的时空闭环点。”
  “在此时空闭环点上，你既来自未来、又处于过去，还代表着现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任何人都无法窥探你的真正来历。”
  “五，”
  “四，”
  “三，”
  “二，”
  “一。”
  “——出发！”
  一道金色的光辉笼罩了顾青山，裹着他从黑色雕像面前离去。
  ……
  让时间稍微倒退。
  另一边。
  无穷的黑暗迷雾之中。
  ——四周陷于死寂，没有风，没有空气，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巨大尸体的声音响起：“顾青山，你是众生与末日之子，现在你一分为二，可以去做两件不同的事。”
  属于众生的顾青山道：“也罢，那我就直接回六道了，我有立刻要做的事。”
  “我送你去。”巨大尸体道。
  下一瞬，这个归于六道的顾青山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顿时从原地消失。
  还剩下一个顾青山。
  ——归属于末日的顾青山。
  他朝巨大尸体道：“那个我应该可以做出点什么来。”
  巨大尸体叹息一声，道：“我说过了，属于众生的你，依然处于既定的命运之中，因此，一切都将朝着有利于邪魔的方向发展，这是整个纪元即将开启的时刻，绝不会被你一个人所改变。”
  顾青山若有所思道：“至少那个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其实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在末日化的你身上。”巨大尸体道。
  “哦？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顾青山道。
  “计划……需要由你来做决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巨大尸体道。
  “是什么？”末日顾青山问。
  “——唤醒沉睡于混沌之中的那些纪元，发动诸纪元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