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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锦绣 第8节

  也是因此,赵家哪怕再落败,也不见村中人落井下石,反倒赵家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有人愿意搭把手。
  不像杨老财,恨不能盼着他们绝户。
  “去年中秋我家儿子才娶妻,如今儿媳肚里有了小娃娃,再如何也不能饿着娘俩,只是杨老财未免……未免太过心狠,如今要交六成租,一家老少,实在是没活路了。”王善保身形佝偻,鼻涕眼泪一把流,“本不该求到你这儿,但……但实在是没主意了,只盼着能从你家赁个二三亩,地租我们也给,便照从前一样,按五成给。”
  这话一说,赵大胜便不吭声了,庄子是元绣买的,得她点头,他不可能没得元绣应允先,就把这事儿应下来。不过王家对他们有恩,他也不好拒绝,因此巴巴看向元绣。
  庄子里田地再加自家田地,零零总总有将近七十多亩,这些田地他们一家肯定种不完,原本就想着赁些出去,她主要想好好经营那片果子林。
  再说若是田地赁给村里人种,自个儿不必费心,每年也能多上很大一笔进项。
  单她一家富裕不算什么,周遭几个村子,人家也并非只是因为他们一村子外来户,才不肯同他们村子结亲,最大的原因还是穷。
  包括杨老财,为什么只逮着双井村压榨,莫过还是他们穷,也没什么根底。
  赵大胜在王善保殷切的眼神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你看,你看这事儿?要不就租出去几亩?”
  王善保又看向元绣,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赵家姑娘自打回来以后,赵家日子越来越红火,这位姑奶奶,是有本事的。
  元绣没说话,赁地倒在其次。
  家里本来也不打算种那么多地,再一个村中人帮过赵家,大家日子不好过,赵家反而见天吃香的喝辣的,未免太过遭人记恨。只不过若真的轻易把田地佃出去,往后都是乡里乡亲的,再收回来肯定不容易,收不收还两说,若有什么纠纷,也不好扯破脸皮。
  所以还得另想个万全之策。
  元绣没说别的,只叫王善保先回去,明儿再给他答复。加上自家本有的田地,还有庄子里的边边角角,一共有七十六亩,其中五十六亩上等田,余下全是中等田,自家明年开春只打算种个二三十亩,余下租给旁人不如直接租给村里人。
  不过自家的田地被人下了药,横竖不长粮食,所以今年暂且歇一年,不种粮食,那就剩庄上的七十几亩田地了。
  见元绣没把话说死,王善保仿佛看到了机会,看向元绣的眼神愈发期盼。
  “这事儿一时半儿我定不下,天儿也不早了,明儿给您答复。但您放心,这地是能租给你,不光是你,村里若有其他人要租,也可以。不过具体如何租,租金几何,还得再商量。”
  “好……好!姑娘,那我便先回去了,叨扰许久,叨扰许久”王善保得了准话,朝元绣拱拱手,也不好意思再耽搁下去,赵大胜要留他吃饭他也不愿意。
  等人走了,赵大胜才搓着手,红着脸;“若……若是为难,我便去回了王家。”
  他以为元绣心里不愿意,碍不过家里才说要将地租出去。
  “这些田亩本就打算租出去,租给不三不四的人,不如租给村里人,况且这些人对咱们家也有恩情。”元绣知道她爹的顾虑,摇头示意他放心。
  双井村不算大,但也有四十来户人家,村里头基本没有分家的,一来房子不够住,二来本就没多少田地,再一分怕是要饿死,还不如从公中吃喝。
  四十几亩田地赁给村中人是够的,家中要张口吃饭的多,又没几亩田地才会去赁地种,现下村里赁地的人家本就没几户。
  王善保今儿回家,明儿她们家愿意赁地的消息估摸着就会传出去,原本想着年后再说这事儿,现在看来立马就得有个章程。她想的是一年一租,第二年若没出什么幺蛾子,便继续定契,若是出了问题,元绣便能收回田地。
  至于地租,地租她只收三成,即便三成,也是不少出息。再说她也不纯粹是想要银钱出息才赁地,她心里还有些别的主意。
  第十四章
  她既想着带村里人一道过好日子,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村里人胆小惯了,肯定不敢,她自己心里也没谱。
  所以她自个儿便要先做这头一个吃螃蟹的,开春后她会单留些田地出来种花生,榨油后若是能赚了银钱,那赁地的人家,若来年还想再赁地,就须得留出一半的地,也种花生。
  再后来大家见种花生的人都赚了钱,村里种花生的也会越来越多,而她只要有个榨油坊便够了。
  她不光是谋眼前的利,也是想着以后,这也是为什么只收三成租的缘故。
  赵大胜震惊于元绣说的三成地租里,一个劲儿问元绣:“只收三成租?”
  “嗯,三成,咱们自家种的三十几亩就够了,余下四十几亩地,若有愿意种的,便自己过来赁,不过这赁田地势必要押些东西,以免出现问题掰扯不清。”
  庄子里田地向来是宋庄头负责,年年都有长工短工帮着种粮收粮,因为主家出了事,庄子里没进项,无论是短工长工一概遣散了,今年元绣刚接手,这些田地单是请帮工都得花上一大笔银子,若是年收不好,银子又得打水漂。
  所以不如租出去给人家种,一来还了恩情,二来也能有不少进项,三来便是想带着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
  自家种的田地,还有租出去的田地,到时候都一并交给宋庄头打理,他知道的事情多,对付下面人也更有主意。
  三成地租周围人都是没有的,当然这件事也不能叫旁人知道。人家都收四成五成的地租,单你收三成,这也容易得罪人。
  既然都是乡里乡亲的,元绣自然也希望他们不要多嘴。
  王善保回去以后,把元绣愿意租地的消息跟大家讲了,本就不少人等着他回来,也好打听打听元绣的想法,庄子里的田地往年从来没往外租过,如果元绣愿意租些地,他们就不必求着杨老财了。
  杨老财势大,地强买了,答应的事也全都变了卦。
  村里人一个接一个的,都来赵家打听,旁的什么都顾不上,只一个劲儿地问:“三成地租是真的?”
  三成地租到底是不是真的?赵大胜点过头以后大家还是不放心,一个接一个看向元绣。
  “确是三成地租,不过需要有东西抵押,若实在找不到东西抵押,便用房契也可以,等田地租期一道,房契便还给你们”
  元绣解释了一通,大家还是有些犯迷糊。要说抵押,他们还真没什么好抵押的东西,房子虽说是一家老小住的地方,但论值钱,恐怕还抵不上元绣的一亩上等田。
  不过因为遮风挡雨的地方被人拿在手里,所以凡事更能上点心。
  再说这一年若是没出什么岔子,还是会物归原主,若是出了问题,譬如糟蹋土地、转租土地等等恶劣行为,元绣才收回土地,如果造成元绣重大损失的,她才收回抵押物,既是庄户人家,谁又舍得糟蹋田地呢。
  且若是元绣出尔反尔,他们也可以凭着赁契去告官。
  照杨老财那般收租,村里人本就活不下去了,对元绣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至于她只收三成租的消息,更是不会主动往外说,叫别人知道了租金便宜也想来租,伤得不还是自个儿利益不是。再说他们是逃难到这儿的,本也没个亲朋故旧,又跟谁去说呢。
  若是愿意租赵家地,就把契书过了里正,按年定契,一年定一回,播种收成也方便,若期间出了什么岔子,双方也都有回旋的余地
  辛苦一年,能得七成出息,原先还只是几家过来打听,现在基本想赁地的,户户都来了。
  听说需要有东西抵押,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反应,抵押房契这一条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地里种粮食这一点他们不大懂,既然租给自家了,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怎么还得听元绣的?
  元绣也耐着性子解释:“明年我不单想种麦,还想用几亩田地种些别的,咱们这儿寻常人家不种的东西,譬如花生”
  “若是明年我种的花生赚了银子,后年若是再想租地,我租了多少地给你,你得用一半儿的地来种花生。”
  “但若是明年我种的花生没赚到什么银钱,那后年这田地还是随你们种什么。”
  当然这花生当然只是打个比方。
  在场人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心里即使疑虑,也顾不上许多,左右明年开春随意种什么,后年的事儿到了后年再说吧,若能赚钱,那种什么花生也不是不行。
  王善保心思也活泛开了,元绣姑娘见的世面多,约莫是想带着村里人发财。
  这花生村里没人种过,所以她自个儿试过以后,没问题才叫大家伙儿一起干,想来若非年景不好,怎么着也是稳赚不赔的。
  于是他头一个应下,又冲元绣笑笑:“姑娘,我信你!我家先租十亩,开春你种啥,我们家也种啥!”
  元绣笑笑没说话,只叫他明年随意种什么,她自个儿也不敢保证稳赚不赔。
  开春再慢慢定契显然来不及了,光是先翻一遍土都要费不少功夫。
  四十亩多亩田地,除了王善保租了十亩,余下人最多只租了五亩田,大多只是两三亩,一亩田的都有,不是不想租,而是没粮种。
  几亩田地省着点,也能够一家人吃上不少天呢。
  别的也不再说了,她才回来,村里人未必肯信她的话,还是租契最靠谱。所以定下多少人租地以后,元绣就请里正过来,把租契都签了,花了好几日功夫,才在年前了了这桩事。
  四十几亩地,又只收三成租,到最后竟也没全租掉,还剩了几亩,元绣也没放在心上,她定了主意就要将事儿办好,若是收成好,能赚钱,不肖她说,村里人自然也会跟着种。
  叫那些租地的一起种,不过是想着棋走的快些而已。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往年杨老财腊月中旬就开始候着村里人去续租了,今年都等到腊月二十八了,还没人过来赁地,先前拿的高高的架子就忍不住放低了一些。
  一直等老管家提醒,才想起来元绣前些时候买的地。
  杨老财好险咬碎了一口黄牙,只收三成地租,怪道没人要赁他的地。因着费心攀附上了县里主簿,年年都花上好些孝敬银,他才能挣下这些家业。
  上回听说赵家有个老闺女回来了,长得那叫一个标志,想着正好连人带地一块儿收了,反正那般年纪也是嫁不出去,不如给他做姨娘,好歹能吃香的喝辣的。
  那一直拿不下的几亩田地,正好当嫁妆。谁知道派去的媒婆都被赶回来了,这还是杨大财主头回闹了个大笑话。
  再后来原是想悄么声给赵家一点教训的,谁知道主簿大人竟叫他别去招惹元绣——老姑娘认得京中钦差。
  杨老财自那以后就歇了心思,即使元绣抢了他原本中意的地,他也不敢去找麻烦。
  只是谁知道元绣现如今也开始租地给人种,这是挡了他的财路。
  村中人虽不会到处说这三成地租的事儿,但没人去赁杨老财的地,他家养的那庄头心里自然犯嘀咕,稍一打听便知道其中是元绣在作乱。
  明面上不能找茬,暗地里还能找不了茬?青白的脸皮扯了扯,嘴角浮上一抹冷笑,等管事的走了,杨老财才将外头护院喊进来,低声不知吩咐了几句什么。
  第十五章
  元绣虽说清楚杨老财会知道她将田地租给村里人的事儿,心里防备他使坏,却不知道杨老财究竟想使些什么坏。
  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几天家里衣裳元绣都抽空做好了,荷香满心欢喜把衣裳试了又试,大小正正好,如今过新年能穿上一身新衣是十分出众的事儿,几个跟荷香玩的好的,皆都一脸艳羡。
  兴安摸了几遍自己的衣裳,又举着麦芽糖递给元绣,嘴里吭哧吭哧喊着姑姑。
  爹娘嘴上不说,背地里也把新衣裳摸了一遍又一遍。今儿就是除夕了,吃过中午饭,家家户户就开始放爆竹了,穷些的放个十几响也算听个热闹,有钱人家则更奢侈,几百上千响的爆竹就跟不要钱似的放。元绣早便说了今年要热闹热闹,所以也多放几响去去邪祟。
  北方冬日里天冷的刺骨头,好歹今年新起了屋修了炕,要不然再没个暖和的衣裳,一家子老老少少怕是都得病。
  祭过祖先一家人就端着热汤饭上桌,方桌上堆了满满的菜,除夕夜里吃的最丰盛,除了各色丸子,烧的红红的肉,村里买的老母鸡熬上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再一个铁锅炖菜。
  饺子包的是猪肉白菜馅儿的,一个个肚溜圆,这时这是赵家老老少少头回吃肉比菜多的饺子馅儿。
  满屋子都是升腾起来的白雾。
  元绣用红纸给两个孩子一人包了十个铜板,又给爹娘一人包了八两银子,赵大胜跟李兰花推辞半天方才收下。
  今年必定是个好年头,一家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也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元绣安安心心的睡着了,连半夜赵大胜起来放了两串寓意这开门红的炮竹都没能吵醒她。
  年初一村里家家户户互相串门,再往后像走亲戚什么的便没有了,村里人都是外来户,也没有那些亲亲戚戚,顶多村里几个关系亲密的聚在一起唠唠嗑。
  元绣上回赶大集买了不少果子糖块,村里不管谁家孩子过来耍,都大大方方的任孩子抓拿,在一边的大人看着有些不大好意思,却也不愿意阻止——他们买不起果子糖块。
  如此一来,对元绣便更加感激了,之前跟元绣签了赁契的,更是连连道谢。
  虽说不必走亲戚,但田庄里还有不少人,年初二这天元绣一人封了二两银子的红包,赶着骡子车送过去了。赵管事宋庄头得了红包,心里更鼓足了劲儿,拍着胸口只说明年保准好好干。
  赵大胜自来就喜欢在地里转悠,年里无事也喜欢去地里溜达溜达,元绣买了那老些田地,溜达一圈也要费不少功夫,他只当打发时间。现在元绣买了庄子,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热切,年前那会儿便时不时转转,或是锄两把草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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