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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之上 第113节

  出门前,乐有薇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转头看秦杉:“等等。”
  秦杉被乐有薇按在沙发上坐好,她拿出刀片,骑在他腿上,帮他把眉毛修一修:“没人帮你修过眉毛吧?”
  修完眉,乐有薇左看右看,体会到某人身体的变化,问:“嗯?”
  乐有薇的语气慵懒又危险,秦杉翻身压上她,一手扶住她的腰,静止空气里,呼吸起伏,有一只小老虎闻着白香瓜,咬了下去,汁水四溅。
  甜丝丝的感觉充满口腔,秦杉细细地吃干抹净。喘息和心跳交织,他寻找着她,她引导着他,一片厚厚的白雪地里,两人跌倒,翻滚,拥抱着下沉。
  “你欺负她了吗,让她又哭又叫那种?”在昏乱的意识里,秦杉回想起江天说的话,忽然之间,他什么都懂了。他凶狠地欺负着他的小薇,想让她哭,让她叫,让她连哭带叫。
  小老虎吃饱,变成一只犯困的小猫,双手穿越蝴蝶汗淋淋的羽翼,吻密密地落了她一身。原来欺负她是这么好的事,他喜欢得想哭。
  蝴蝶眼神迷离,咬一下小老虎的喉结,窗外顷刻间似有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倾落,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再次灼烧了茫茫雪原。
  音乐会开场前,叶之南到化妆间去看乐有薇,她穿了一条样式极简的红裙子,宽肩带,收腰,两侧是隐形插袋,其余几件出场衣裳挂在一旁。
  沙发上,乐有薇枕着秦杉的肩膀,闭着双眼,默念开幕词,秦杉在她手背上画圈圈,叶之南在门边站了站,出去了。这一对缱绻浓情,但愿人长久。
  晚上八点整,古乐器奏响第一段旋律,征服了全场所有人。叶之南和夏至陪同文化使者小粟野柏一行安然而坐,发掘连城璧,琢成传世玺,他的弟子们各有各的出色。
  旋律淡去,乐有薇登台亮相,她第一次觉得,站在台上最大的享受,不是为了扬名立万的目标,而是台下亲朋们为她鼓掌时眼里的光彩。
  领导致辞,乐有薇微笑倾听,双眼微湿。千年前的乐器,今天仍能在音乐家指间焕发生机,自己送到公馆的东西,千年后仍会有人观看,她享受她的职业本身。
  开场舞是民族舞剧《丝路花雨》,舞蹈家手持五弦琵琶弹拨起舞。然而,五弦琵琶的定弦之法仍未破译,背景乐曲声只能用当今的四弦琵琶演奏。
  秦杉和郑家三口坐在一起,乐有薇站在后台,悄然凝望他。小时候,妈妈说过,灯是我们放在屋子里的星星,后来,她遇到一个眼睛里有星星的人。
  凌云心绪万端,起点一样,但乐有薇能主持这场万众瞩目的跨年音乐会,自己被她抛下太远了。好在一切还不晚,她愿意回归到最初,在叶之南麾下,像个实习生,从头来过。
  这场音乐会做得庄严又感性,秦望赶到看了下半场。台上的乐有薇仪态万方,音色优美,如黄莺出谷,一双眼睛里映着人海。
  《踏歌》的舞者们双腕相并,十指似荷花,舞姿蹁跹,似乘风归去,秦望想起遥远往事里的阮冬青。儿子遇见了最契合的伴侣,理应获得他们错失的幸福。
  音乐会的谢幕曲是曹操的《观沧海》,秦杉目光转向乐有薇,相视而笑。音乐雄浑,奏起庆祝曲,男孩在这天成为男人。
  掌声经久不息,乐有薇退场时,右手屈起,保持着小鹿手势,慢慢走到幕后,丁文海看得泪湿眼眶。9月底,他在卫视的官方网站上看到跨年音乐会的招商方案,争取到机会,率队完成这场灯光设计。
  几个月来,丁文海和布光团队泡在音乐厅,设计出一种剧场式的灯光方案,提高聆听体验。他不知道乐有薇是怎么猜出是他,但她明白他是在向她道歉,她用手势告诉他:“原谅你了。”
  在那个向她求婚的七夕节,丁文海负责的项目是广场七彩音乐喷泉,深夜无人的街上,在缤纷变幻的光影里,乐有薇做个小鹿手势,指尖在他脸上啄一下:“答应你了。”
  曾经和她在一起,是此生最大的幸事,却败给了内心的软弱。那时很努力,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得不到稍微像样点的机会,生活一直没有起色。薇薇,想过得好一点太难了。很努力,很努力,依然前途茫茫。对不起。
  音乐会一散场,秦望就走了。贵宾们都去二楼参加晚宴,自家人冲进后台,乐有薇和他们一一拥抱,陶妈妈问:“累吧?”
  乐有薇说:“高兴着呢。”
  郑好把秦杉在内的男人都赶出去,让乐有薇赶紧换下礼服,跟要员们打个招呼就撤,她今天只吃了一点点早餐,扛到现在。
  音乐厅往南走几分钟,有家海鲜餐厅口碑很好,郑好考察过了,正叽叽呱呱,乐有薇却把她也赶出去。郑好莫名其妙:“脱礼服多麻烦啊,你不用我帮忙吗?”
  秦杉知道为什么,但不能多想,一想浑身冒火。乐有薇锁骨纤巧,圣徒都德和宇宙飞船项链晃荡着,再往下一点,只有他能看的地方,有数处红色的痕迹,他心里涌上无限爱意,只想立刻飞回酒店。
  乐有薇穿上大衣出来,秦杉拉着她的手直奔二楼,去晚宴上抓点水果垫一垫。乐有薇本想着公司的领导都来了,她不去应酬也没什么,这下奇了:“你不是最怵社交场吗?”
  秦杉神采飞扬:“你今天表现完美,想让所有人都夸你祝贺你。”
  唐烨辰往楼下走,一副衣冠楚楚功成名就的斯文相,秦杉迎面一望,两人目光相对,唐烨辰双眉敛起,似笑非笑,走了。
  秦杉说:“他笑得真瘆人。”
  乐有薇倒是觉得这次见着的唐烨辰心情不错,可能因为冷心冷肺,高不可及的倨傲姿态敛去了一些。她和秦杉手牵着手,招招摇摇地走:“说不定在憋坏水呢,随便他。”
  晚宴上名流众多,乐有薇端着香槟,向小粟野柏等人道谢。秦杉和杨诚闲谈,不远处有人议论,乐有薇傍到老板的继子了,听说那位公子风流成性,乐有薇过五关斩六将,在他众多追求者里成功突围。
  秦杉很想去辩驳几句,他们都说乐有薇好命,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狂喜。50号公路上,乐有薇说:“我也想和你在一起。”那一刻,他像一跤跌进了白云里。
  万琴和几个亲信吃着蛋糕,暗暗看乐有薇,这女人簪花卖俏,浪得滴溜转,运气却惊人的好。秦家大公子看着居然很温顺,好摆布,她这次怕是要成功了,天道酬勤,没白来名利场打滚。
  李冬明也来了,目光一撞,秦杉皱起眉。乐有薇吃了几片水果过来,牵起秦杉的手,平静道:“李市长您好,最近身体好吗?”
  李冬明像第一次见到秦杉一样,打量着他:“男朋友啊?一表人才。”
  秦杉想笑一下,没成功,但乐有薇没多说:“李市长,您慢聊,我们先走了。”
  秦杉一边走一边看乐有薇,他在她的社交圈正式亮相了,但他没跟人说话,会不会失礼?乐有薇却只说:“走,回家。”
  秦杉情绪复杂,乐有薇一凑近他,他就又乱了,净在想那些,他彻底完了。
  在贝斯特众员工的目送中,乐有薇和秦杉牵手走了。一场一场战罢,她已不再是吴下阿蒙,向着那苍天赤地纵横万里,再多非议,都散落在扬尘里。
  秦杉开车回酒店,郑好叫了海鲜粥,两人到了酒店就能吃上,但是谁也顾不上吃,一关上门,两人就搂抱着去浴室。
  白天他为她疯狂,但还没丧失全部理智,知道女朋友晚上要登台。这会儿脱了外套,扯开领带,秦杉明白,现在怎样都可以。
  深夜,乐有薇雪白雪白地睡着了。秦杉撑着胳膊看她,她脸上有薄薄的汗,身上落下数不清的红痕。他初来乍到,没个轻重,明天要注意。
  外厅很宽敞,秦杉轻手轻脚出去,一番劳作,回来躺在乐有薇身旁。等乐有薇睡醒,他惺忪地问:“饿不饿?”
  乐有薇声音软软的:“再睡会儿。”
  秦杉亲过去。于是整整一个白天,两人都没能再起床。暮色四合,乐有薇去洗漱,走得很慢很慢,秦杉坐起来:“怎么了?”
  乐有薇嘴唇肿着,回头笑:“你说呢?”
  乐有薇的嗓音是哑的,秦杉品了一品,懂了。乐有薇洗完脸,到外厅烧茶,一抬眼,落地窗上贴了一对鲜红的囍字。
  秦杉嘻嘻笑:“你的指甲油没了。”
  这人大半夜剪了两个囍字,翻出女朋友的指甲油,涂红了。乐有薇扑上去掐他,然后亲了他。囍字张牙舞爪,某人对外昭告此间洞房花烛,真做作,真肉麻,真喜欢。
  秦杉把乐有薇抱到沙发上坐看夕阳,头毛轻轻贴着她的脖颈,雪媚娘腿软,掐人的力气倒挺大。
  第129章
  过完元旦节,乐有薇为郑好和赵杰践行,欢送他们踏上求学之旅,然后去参加明清家具联展第三次研讨会。
  第一次研讨会时,乐有薇在美国,缺席了,第二次她去了,但左馆长在出差,没见着。这次会议结束,乐有薇去向她致谢,身为拍卖师,能够得到这样的学习机会,殊为不易。
  在刘亚成的绿岛上,乐有薇和左馆长有过一面之缘。跨年音乐会的古乐器是她发掘的,左馆长有所耳闻,对她印象不错,客气了两句。乐有薇顺着话透露,省博前段时间送去故宫联展的一批紫檀藏品里,有件紫檀错银变体龙纹香盘,是从故乡市博借的,她也算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左馆长诧异:“你家捐赠的?”
  乐有薇摇头,从魁星屏风案件说起,紫檀错银变体龙纹香盘正出自那座明代墓穴,当时担惊受怕,但一切都值得。
  左馆长是实干派,上任以来,一直致力于学术研究和展陈设计。乐有薇在画廊历练过几年,而且前未婚夫是灯光工程师,左馆长最感兴趣的布光布展,她都能说出一点真东西,左馆长待她越发友善,她趁机推荐了黎翘楚。
  毕加索的《蒙马特女郎》刚进贝斯特库房那时,省博馆长是杨汉元,他说文物修复人才很稀缺,省博有将近3成的藏品有待修缮。左馆长得知黎翘楚是铜鎏金代表性传承人,年轻时在文物管理所从事修复工作,很惊喜:“她对青铜器有研究吗?”
  乐有薇连忙说:“有,她现在正在秀隐寺修补法器。”
  省博有几十件青铜器待修复,左馆长安排助理汤雯登门拜访,乐有薇自告奋勇:“我带路吧。”
  金和水银混合成“金汞剂”,涂抹在铜或银器表面,再加热使水银蒸发,使金附着在器面不脱,谓之鎏金。在黎翘楚家中,乐有薇才知道这种制作过程散发出的汞蒸汽对身体有害,黎翘楚曾经多次汞中毒,子女看在眼里,都不肯学,学徒们也少有人能坚持下去。
  铜鎏金手艺几近失传,青铜器修复人才更为稀缺,省博和黎翘楚签订了特聘合同,酬金不菲,乐有薇很为潘蓓和孩子高兴。孩子不能说话,潘蓓示意她对乐有薇说谢谢,孩子抱住乐有薇,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一口。
  送走汤雯,黎翘楚想给乐有薇封个大红包,她的货品大半都被贝斯特销售出去了,手头宽松了,再加上省博聘用她,以后收入不愁,这都是乐有薇帮的忙。
  自从黎翘楚一家在云州安顿下来,乐有薇每场拍卖会,黎翘楚都送了花篮。乐有薇坚持不收她的好处费:“是您自己有技艺傍身,不然我想推荐也不成。每年春秋拍,送个花篮就好啦。”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能有些互相关心的熟人,这对乐有薇就足够了。
  江家林的工作年前就完工了,元月中旬,工人们拿到尾款,回家过个肥年。秦杉带了一堆问题来云州,他做艺术馆,很多陈列和保存方面的细节都得研究。
  乐有薇通过汤雯约出省博的相关人员,周一闭馆,他们为秦杉讲了一天。秦杉对省博玉器厅和陶瓷厅的展陈尤其着迷,展柜通透,没有玻璃反光,没有阴暗点,也没有死角,看得清楚直观,乐有薇陪他连逛几天。
  陈列当季最佳藏品的展厅更让秦杉流连,它引入室外自然光,让观众了解藏品最真实的色泽和状态,既便于欣赏,也利于研究,专业,贴心,自信。
  布光布展是大技术,省博如今的展陈水准在全球都是名列前茅的,乐有薇列出美国同等级别以上的博物馆,等到去美国陪外公外婆过完年,就和秦杉挨个看去。
  小年夜,乐有薇和秦杉带着郑家父母飞到美国看望郑好。去年回家那次,秦杉拿了那6万多块钱的见面礼,背上了沉甸甸的心事,有天想出办法了:“郑好去留学,我请她父母美国游!”
  乐有薇催着父母办护照,父母舍不得来回花销,不想办,反正郑好留学一年就回来了。乐有薇找了借口:“老爸老妈不跟秦喵外公外婆见个面吗?”
  陶妈妈喜上眉梢:“办办办,商量结婚当然得双方家长碰头。”
  乐有薇一笑了之,她就是想请父母出门玩一趟。他们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更没出国游。结婚事宜还早,等伽玛刀治疗满一年,复查结果出来,一切都无恙再议。
  在郑好学校附近,一家人吃了团年饭,去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参观。郑爸爸不时和秦杉探讨:“我们市博的玻璃反光得眼睛都要瞎了,它这是特殊材质?”
  秦杉说:“大概率采用了低反射夹层玻璃,再加上布光。”
  郑爸爸问:“成本很高吗?”
  秦杉和郑爸爸谈得投机,乐有薇很高兴,眼角余光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她转头,什么都没看到。
  乐有薇刻意走走停停,四周仿佛无时不刻有几双眼睛,她心里非常憎恨,但他们不至于在二审判决之前就动手,现在的盯梢只是在恐吓她,并为接下来的报复做准备。
  郑爸爸赞叹一件青铜酒樽,乐有薇俯身去看,蓦然想到黎翘楚。日子再难,技艺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为暗处的宵小烦心,很不划算,不能中计。
  除夕前夜,乐有薇和秦杉飞去休斯敦,跟外公外婆一起守岁。外婆说:“小杉说你最喜欢巧克力,明天我做巧克力桃子派吧。”
  乐有薇笑说:“其实最喜欢他送我甘蔗。”
  郑好当时笑话秦杉像个乡下来的亲戚,但她不知道,乐有薇眷念的正是这份温情,从此不再把秦杉视为寻常人等,想给予回护和善待。她对外婆说:“是在那一天,我开始把他当自己人,想要认了这个亲人。后来,认了这门亲。”
  外婆很感动:“你们两个是从很好的朋友开始的,以后要互相照顾,互相陪伴。”
  乐有薇不会烧菜,外婆把她推出厨房。客厅一角,妙妙在玩毛球,乐有薇给它倒了水,双方互视,并不交谈。
  乐有薇踱去前院,发现秦杉借着浇花之名,和外公合力做了一只秋千。秋千搭在两棵玉兰树之间,他招手:“小薇快来。”
  在路晚霞的城堡里,乐有薇说过,小时候,爸爸在阳台上给她搭了简易秋千,坐板是用搓衣板做成的,一端有孔眼,在另一端也打上,拴上麻绳荡悠悠,妈妈还开玩笑说,薇薇是城堡里的长发公主。
  乐有薇坐上秋千,秦杉推着她,等她荡回他的怀抱,他收紧胳膊,把她圈进怀里搂紧,亲着她的头发,连呼吸里都带着笑意:“春天我们种棵白木香吧?”
  年夜饭,妙妙趴在秦杉腿上吃罐头,吃得很欢。乐有薇想和它玩,它没躲,但不和她亲近。
  秦杉拿着小鱼干哄妙妙:“今天过年,能不能让小薇高兴一下?”
  等到妙妙发出快乐的呼噜呼噜声,秦杉悄咪咪把它塞进乐有薇怀里。乐有薇顺着妙妙的毛,妙妙吃着小鱼干,过了一阵才意识到不对劲,使劲打秦杉,秦杉无耻地说:“你打我,我也不听话了,你说怎么办吧。”
  妙妙抓着乐有薇的手咬了一口,然后从她裙子上捡起小鱼干继续吃。乐有薇抬起手背笑,谁养的猫像谁,爱咬人,下嘴还狠。
  夜里,乐有薇卧室里动静不断,妙妙挠了一晚上门。但新年新气象,它决心改改性格。
  大年初一,乐有薇领到外公外婆给的压岁钱,妙妙伸爪,抚了抚红包。乐有薇说:“放心,有你一份。我等下就去买猫草种上。”
  妙妙冲乐有薇笑了,再没离开她的怀抱。郑家三口来拜年,秦杉说:“他们是小薇的老爸老妈和姐姐,快拜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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