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心叵测（一）
且说李氏三人一道回了昌霞殿内，待屏退了左右宫婢，郑氏便先开了口：“贵嫔，您瞧昭仪与冯娷那般亲近，人家到底还是还是一家人。”
李氏并未接话，只示意二人入座，自己却走到香炉旁，将香盒一一打开，以金柄翠玉香勺逐盒舀起试香。等选定了新制的姸妩香，她才舀起盒中香丸轻轻放入炉中。
试罢炉火，将香盖合上，李氏又微闭双目深吸一口炉中飘出的香气，方才满意的睁开双目，边缓步往席边而行，边道：“莫说她们只是嫡庶之分，就是无亲无故，陛下将这冯娷送到永合殿由她教养，她亦会亲近十分。”
闻李氏如此言，郑氏道：“贵嫔当日为了妾与荞儿与皇后起了龃龉，如今又取其代之协理宫事，皇后与您便算结下梁子了。倘若皇后与昭仪再冰释前嫌，联手结盟，那日后这内宫又成了她冯氏的天下了。”
卢氏接口道：“如今昭仪怀了龙胎，亏了贵嫔执掌宫权，姊妹们方又得承天恩雨露，倘若皇后与昭仪联了手再收回宫权，那姊妹们便永难沐陛下雨露了。”
李氏刚才那番言语本就为令郑卢二人心生忧虑，继而更加明白自己执掌宫权对她们的重要。见话已奏效，李氏佯作无奈：“吾心知二位阿妹皆乃真心待陛下之人，又岂能不尽力成全？皇后乃善妒之人，这许多年事事只以她自己利益为上，而昭仪得陛下专宠，从不顾及宫中姊妹们思念陛下之情，若她二人当真联了手，吾掌不掌宫权倒是其次，只是日后这宫中再无雨露均沾之事了。”
郑氏恨恨道：“昭仪未入宫时陛下除去年节宿于皇后宫中，其余嫔位之上女子每月总是能得承天恩，可如今倒好，平日里连见陛下一面都是难于登天。”
李氏一脸疼惜之情：“吾怀了龙胎，你郑阿姊有悌儿，虽说你我姊妹三人情同手足不分彼此，可倘若你能为陛下育下皇嗣岂不日后多分依靠？”
卢氏入宫三年有余，在平城之时亦常承天恩雨露，却不知因了何故久未成孕，此时听闻言自是悲从中来。
李氏拉了卢氏的手：“话虽如此，卢阿妹也不要太过悲伤，父母子女皆凭缘分相聚，也许阿妹与孩儿缘分未到，只要得承恩露，也不过早晚的事。”
卢氏转悲为恨：“若是皇后享专房之宠倒也罢了，毕竟中宫嫡妻，妾自是无话可说，可如今偏偏是这么一个庶出的女子，论人品样貌，妾又哪点输了给她？”
郑氏也是满心不服：“宫中除去那些世妇、官女子，姊妹们多数系出名门，如今却叫这么一个庶女蝼蚁得志，妾自是不能甘心。”
“吾自侍奉陛下以来，这许多年从未见陛下对哪个能这般恩宠。”李氏幽幽道：“不知二位阿妹可曾留心刚才昭仪饮酸梅汤所用碗盏？那碗盏乃犀兕角所制，放眼宫中除去当年先太皇太后亦只陛下享此宝物…”
郑氏冷哼一声：“若说她没有半分妖媚之术，妾断不能信。”
卢氏道：“贵嫔言之有理，这昭仪媚主，若再与皇后联了手，那姊妹们真是再无出头之日了！贵嫔如今执掌宫权，该想想法子才是。”
李氏见火候已到，便安抚道：“吾虽掌治宫之权却不过是贵嫔夫人，若欲抗衡皇后与昭仪，普天之下唯一人可行…”
卢氏只略一思忖，便脱口道：“贵嫔所指可是彭城公主？”
李氏颔首道：“正是！”
郑氏道：“彭城公主又岂会愿意为了咱们姊妹与皇后、昭仪反目？”
李氏心内嫌其愚笨，却又不便将话言明，只稍作提醒道：“过些日子北海王长子满月，各位长公主们必要亲至北海王府贺喜，你乃北海王侧妃姑母，吾便请了陛下恩典，让你前去探望…”
三人自是一番谋划，等商量妥当方各自离去。
翌日晨起便觉天气闷热。
李氏昨日虽计了与彭城公主结盟，却因滑胎之事悬而未决此时仍觉心内烦躁。
近婢环丹端了酸梅汤轻轻入了内来，环丹近前小声道：“贵嫔，小厨房熬了酸梅汤，奴给您盛一盏。”
李氏摆了摆手：“先搁下吧，不过民间俗物罢了，你当真以为吾稀罕这酸梅汤？”
环丹虽随侍李氏多年，酸梅汤之事却未曾多做思忖，闻言心内一怔。“贵嫔昨日在永合殿对汪嫂那样讲，奴以为您喜欢此汤…”
“愚钝！吾对汪氏之言不过为了令其可亲往咱们殿内送酸梅汤，如此便可令皇后知昌霞殿与永合殿亲近。”李氏冷哼一声，“她们倒是颇有心机，竟让汪氏将制汤秘方抄送各宫各殿，非但不用往咱们殿内送汤，且又得了众人的好，吾还当真小瞧了她。”
环丹略略思忖，环丹道：“今日闷热无比，皇子们在励材苑内既要识文又要练武，不如奴陪了贵嫔往励材苑为皇子们送些酸梅汤去去这暑气…”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励材苑内传来众皇子与宗亲子弟们朗朗读书之声。
见李氏落下步辇，苑内守卫的内侍们急忙近前行礼，为首那内侍道：“奴等恭迎贵嫔，奴这便为夫人引路。”
李氏由环丹搀扶边缓步前行，边问道：“今日是何人为皇子们授学？”
内侍边侧身退走，边垂首答道：“今日太师、太傅、少师、少傅皆随了陛下往伊阙去察看石窟寺布局，便着了高侍郎在苑内教授诸位皇子与小王爷们。”
李氏道：“高侍郎？可是随侍陛下的从事中郎高融？此人文韬武略皆是了得，倒是堪当此任。”
那内侍道：“贵嫔，确是那位高融高侍郎。”
李氏微微颔首，便由那内侍引了一路入了苑内。
随行的宫婢们都捧了食盒立在苑中廊下，那内侍正要入内禀报，却被李氏示意止了步：“皇子们正受业之际，切莫扰了他们。”
内侍闻言急忙应下，复又退至一旁垂首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