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循环之日（十六）
巴市，某旅店三楼的八号客房里。
喝着牛奶咖啡、啃着小面包的林姝，正窝在舒服暖和的扶手椅中，静静的看着窗外淅沥沥下起的小雨。
这雨水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而选择跳入水中时的那段经历。
当她在冰冷的河水中奋力游往上游时，那种被河水的阻力冲击着的感觉，十分的真实。
当她从水中上岸，迎着飘摇的风雨跑向路边最近的一家女装店时，那时的感受也依然真实。
而此时此刻，她盘腿坐在扶手椅中，柔软舒适的坐垫、弥漫在房间中的奶香、咖啡香、面包香……周围的事物带给她的一切感知，都是如此的清晰而又真实。
可她却很清楚，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连同这里的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如果她在今天找不到那个最关键的线索，那么等到午夜十二点过后，她再次醒来时，还会是躺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张床上。
要是她明天也找不到线索，后天还是找不到线索，那么她将一天天的重复着这同一天的生活，这等于是自己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困在了永远相同的这一天里。
但被困在这个世界里，和回到空间站中那个居所里，两者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在完成空间站的任务和回到空间站之间，是不是也有一种类似的循环呢？
她从重生以来，便一直在各个世界中穿梭着，为那些委托者们实现遗留的心愿。
从一开始起，她就把这种任务当作了自己的工作，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可现在，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人事过后，林姝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深处产生了一种带着迷茫困惑、又带着丝丝抵触的情绪。
她意识到有些东西或许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够去选择做与不做的。
在见识过那么多的世界以后，她的精神体内似乎觉醒了一种称之为“自我”的意识。
这种意识不要求她去认识外在的人和事物，而是要求她反观自照，看一看自己的内心深处。
或许在连她自己都看不到的意识最深处，藏着一个真正的自己。
窗外的细雨还在随风摇摆的斜下着，扶手椅上的林姝，则是陷入了一种冥思的状态。
随着她的思考不断的深入，一缕缕人类肉眼看不到的白色丝线从她身上飘起。
这些如丝线状的思想念力源源不断的升向高空，一直飘到她所身处的这片记忆世界的最上空。
在灰蒙蒙的天空外部，一颗巨大的眼睛正在悄无声息的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而在这只巨型眼睛的周围，还有无数只与它一模一样的眼睛正在观察着其他实验世界。
那些世界像是一颗颗不透明的泡沫圆球，悬浮在这片接近静止的广袤空间中。
每一个世界中，都有一个像林姝这样的被观察者。
负责充当观察者的那些巨型眼睛们，则是被负责管理虚拟多位空间站的超智系统指派来这片空间执行任务的。
后者先前在意外揪出林姝这个精神体中的“异类”后，随后便动用了自己的特权和筛查能力，通过全方位的审查，揪出来许多同样出了“问题”的精神体。
这样的发现，激发了超智系统的自行纠错功能。
为了保证空间站日后的长久运作，它必须要找出来这些精神体思想上产生异变的原因。
而想要观察智慧生命的行为本质，为他们构造出一个拟真的生活场，再将他们投入其中，研究他们在拟真的世界里如何进行生产生活……这无疑是了解他们的最好办法。
就像此刻，从林姝身上散逸出来的精神念力，都化作了一缕缕白色的特殊物质。
这种物质能够被那些悬浮在这片实验场上空的眼睛们所吸收，进而在眼睛体的内部被分析破解，转化成各式各样的分析数据。
所有这些数据，都将在被观察者们完成他们的使命后，传送到超智系统那里。
到时候，这些被困在实验场内的精神体们是生是灭，就得全看超智系统的反馈和决断了。
彼时，仍当自己只是被困在上一位委托者裘毛衣的记忆世界中的林姝，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种极度危险的边缘。
那就是她在这个世界里产生的一切思维活动的背后，都隐藏着一只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她的眼睛。
旅店房间的桌子上，杯中的牛奶咖啡早已被喝完，白色瓷碟上的面包也被吃净，只余下些许细碎的面包屑、不均匀的散布在盘子里。
在扶手椅上盘坐了太久的林姝，将自己两条有些麻痹了的腿放下，并伸手揉捏了几下。
感觉到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开始加快后，她才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一会儿。
这时候，她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已是十二点五十左右了。
见时间到中午、差不多该准备出门了，林姝便换掉睡衣，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正式的着装穿上。
临出门前，她还特意检查了一下桌子上的那只女士提包，里面的东西果然还是和前两天时的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整理完毕后，林姝带上这只提包便出门了。
当穿着一身墨绿色大衣、头戴罩纱软帽的她，走出这家旅店的大厅时，两个原本坐在一楼贵宾休憩大堂一角的黑衣人，紧接着便放下了他们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走出旅店后的林姝，打算先去那个给裘毛衣寄来委托信的地址所在地看看。
也许裘毛衣来巴市要见的那位大客户，人就住在那里。
此时正值午后一点到两点的办公休息时段，街道上行走的来往路人，明显比上午时多了不少。
林姝先是找到了附近的一处公交站台，因为这种地方不仅有公交车次的时间表，还有标注了城区大部分街道名称的免费地图。
正是借助站台附近贴着的一副大型城市地图，林姝成功找到了自己要去的那片街区。
那片街区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她可以乘坐两站公车到达那里，也可以直接步行走过去。
林姝站在地图前站了好一阵，她试图将眼前地图上的信息内容，都复刻到自己的脑子里。
这时，一位打扮得十分绅士的男士，主动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将地图清楚记在脑子里的林姝，婉言谢绝了这人的好意，继而转身离开了公交站台。
因为她打算直接步行前往那片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