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些大年初二还在上班的人在做什么？（一）

  “你不要笑了！都卡粉了！”容瑾的化妆师责怪道。
  容瑾于是赶紧收敛了笑容，垂着翦羽般的眼帘，不敢正视那个化妆师。
  化妆师和容瑾正在《霸王别姬》剧组的化妆间里，容瑾的右侧坐着的是另一个主演，那个主演一脸络腮胡，看上去男人味十足，也正在化妆。
  明亮的灯泡散发着炽热的光，让每个化妆镜前的人都似乎笼罩上了一层圣光。容瑾之前正和那个一脸络腮胡的男人说笑，但这显然影响到了他的化妆师的工作。
  容瑾的化妆师是一个年近不惑的女子，容貌出众，遥想当年定是给不少少男带去过岁月静好的神往。现在她的一双杏仁眼依旧有神，肌肤细腻，嘴角两侧虽有细微的法令纹，但被粉底遮掩地毫无影踪，嘴角也下意识地上扬着，知性而又洋溢着浓浓的艺术气息，但却着一身素色的职业装，神情中略显清冷。
  “不好意思，顾老师。”容瑾向化妆师道歉，神色中的害羞一闪而过。
  他看到化妆镜中的自己已俨然成了京剧中的青衣模样。眉眼被墨色勾勒而出，眼周和苹果机上散着粉桃的红晕，嘴唇被朱笔描出，比他真实的嘴型还要小一些，形状标志，好似一颗熟透的樱桃，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坐在他右侧的另一个主演的形象则更加具有辨识性，一看那装束便知那人饰演的是西楚霸王，那么容瑾饰演的这个青衣的角色就该是虞姬了。
  “不必道歉，你可是虞姬，风华绝代的程蝶衣。”容瑾的化妆师顾老师打趣道，开了个玩笑问：“你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怎么上赶着演这么一个角色呢？”
  这个问题倒是问道容瑾的心坎儿里去了。
  他为什么要演这个角色？他已经在剧院默默无闻地工作了十年，但有一天，他的工作邮箱却鬼使神差地收到了现在这个剧组的招募通知。
  明年就是九三版《霸王别姬》上映的二十周年纪念日，对这部影片颇有情怀的文艺工作者早就计划拍摄一版新霸王别姬对老版致敬。
  去年年中的时候，项目筹资、立项、剧本、团队基本就绪，就差选角。这个时候，容瑾收到了剧组的试镜邀请，他当时很奇怪，自己都没有要求试镜，怎么会直接收到剧组的邀请？
  然而，出演经典电影一直以来都是容瑾的梦想，他十年前在影视圈内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查看了剧本和团队，这一切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的今天，对他而言，都是梦想成真。
  他一开始没有告诉他的妻子筱朵儿，他不希望朵儿对他重回影视圈抱有任何希望，因为说不定剧组只是广招人马，他不过是备选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不希望最后他没能得到这样一个角色而让朵儿失望。
  来到那间朴素的会议室试镜，他才意外发现，原来是剧组早就相中了他。
  容瑾在剧院里不仅是歌剧、话剧演员，也是京剧演员，他原本就有的京剧基础，和他举手投足间雅致的气质，让他早已是剧组公认的程蝶衣的不二人选。
  “因为我被选中了。”容瑾回答，笑不露齿，但笑意却从眼底晕开，像红莓花开。
  “是个挑战吧？还是本色出演？”顾老师又问。
  容瑾右侧坐着的“霸王”插嘴道：“是个男人都会觉得那是挑战的。”他的语气听上去就是个中气十足的糙汉，大花脸笑着。
  “霸王”又拍了拍顾老师说：“别难为容瑾了，人家高冷着呢，不爱说话。”
  “你刚不是逗他笑得这么开心吗？”“霸王”的化妆师问，那是一个身材圆胖敦实的小青年，他边笑边用墨笔描着“霸王”的眉。
  “是啊，可不？好不容易才逗他笑的。”“霸王”耸了耸肩，看向容瑾。
  容瑾被大家这么一说，有些拘谨，淡淡答道：“挑战，当然是挑战。”
  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他理解程蝶衣。
  毕竟，他十年前的遭遇和程蝶衣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唯一不同的是，命运对他更加仁慈，他的这段经历几乎无人知晓，因此他尚未被众人唾弃，也尚可继续在这世间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