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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青云路 第142节

  “陈副厂长呢?”宋恂挑眉。
  “也不在,陈副厂长好像是去市里买什么零件了。”
  能管事的领导都不在,宋恂瞅一眼时间,已经到饭点了。
  “那我找一下钣金车间的项远洋吧,他在吧?”
  “呵呵,他也不在。”李大爷抽着烟,笑眯眯道,“小项已经不在钣金车间了,早就去了机修车间。你到那边找他吧。”
  从没听项远洋回家提过换工作的事,宋恂意外了一瞬,便提着大车架子往机修车间走。
  在车间门口见到了人,他便问:“你怎么突然换车间了?”
  “也不算突然,已经换过来一个多月了。”项远洋挠挠头皮,“宋哥,你来找我有事啊?”
  他俩之间的称呼有点乱。
  宋恂娶了项小羽,就跟着她管项远洋叫二哥。但他又比对方大两岁,所以项远洋也时常管他叫哥。
  “你们厂不是有改装自行车的业务么,我刚买了一辆旧三轮车,想改装成电驴子,平时上下班接送小羽,能安全方便一些。”
  项远洋了然点头,他们家这两个孕妇如今在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全家都围着她们转。
  弄个三轮车接送,确实比自行车安全,坐累了还能在车里躺会儿。
  “我们机修车间就有对外改装自行车的业务,你把这车交给我吧。”项远洋拍着胸脯保证,“我已经改装过十多辆车了,这辆虽是三个轮的,但意思都差不多,肯定没问题。”
  “你们厂里有轮胎吗?我还得配三个轮胎。”
  “没有,都得由社员们自己准备。”项远洋挥手说,“你把车放在这就行了,下班以后我去修车铺子买三个轱辘帮你装上。”
  宋恂不确定他的手艺怎么样,万一技术不到家,让车轱辘跑着跑着掉了下来,那可就有热闹看了。
  像是察觉了他的怀疑,项远洋从车间里喊来一位老师傅,“改装的手艺我是跟胡师傅学的,这辆三轮车让胡师傅帮我一起弄,你就放心吧。”
  宋恂与胡师傅道了谢,将手伸进兜里想要付钱。
  结果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出来,他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抽了回来。
  “车先放在你这吧,我出门匆忙忘带钱包了,回头我把修车钱送过来。”
  “你没带钱包,这车架子是咋买的?”光棍项远洋见状便嘿嘿坏笑,“是不是这个月的零花钱又花光了?”
  宋恂:“……”
  这么没眼色,难怪讨不到媳妇。
  第84章
  尽管项远洋时常傻不愣登没眼色, 但是有一说一,人家的手艺活做得还是不错的。
  按照宋恂的预想,他能帮忙把车轱辘装好, 将发动机, 油箱之类的零部件安装到位就算合格了。
  不过, 收到成品时, 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本经过风吹雨淋锈迹斑斑的车架子, 被重新粉刷了一层蓝色油漆, 车厢底部也严丝合缝地铺上了一块足有三公分厚的木板, 车把前面还被装上了一个半新不旧的车筐。
  再加上车轱辘上全新锃亮的辐条,若是不仔细打量,还以为这是一辆新车。
  项小羽对这辆新坐骑满意得不得了, 回家发现了新车后, 兴奋地跳上座椅在院子里骑了好几圈,然后带着大寨呼朋引伴,将附近几户人家五岁以下的娃都招呼出来,载着一车厢的孩子在村里兜风。
  引得小娃娃们轮番嚷着“小羽姑真好”“小羽姑跑得真快”, 嘴甜得要命。
  项小羽骑着新车在村子里招摇一圈回来,跳下座椅后, 双眼亮晶晶地给宋恂竖了一个大拇指。
  “小宋哥, 这车太好啦,真有你的!现在咱们家已经有了自行车和三轮车,想来四个轮子的小汽车也离咱们不远了!”
  宋恂被她灌了一壶迷魂汤后,实事求是道:“自行车和三轮车可以勉强改装, 但短时间内想要装个小汽车还是有些难度的。再说, 这次的三轮车是你二哥帮忙改的, 你还是谢谢他吧。”
  闻言, 项远洋对妹子摆手道:“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赶紧把你男人欠的改装费结了就行。”
  宋恂夫妻:“……”
  “改装费多少钱啊?”
  “发动机等各种零部件,三个车轱辘,加上手工费,一共七十八块。油漆车筐和木板都算我送你们的,不要钱。”
  项小羽答应二哥一会儿回去给他取钱,小宋哥肯定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因着是大学生,他当上工业办主任以后,工资定级是行政21级,每个月有六十二块的工资。
  他俩的工资加在一起,正好有一百块。
  但是结婚以后,两人一直在有计划的储蓄,所以除了日常吃饭和电驴子汽油的开销,夫妻俩每月各有十五块的零花钱。宋恂升职以后出差和应酬也多了起来,项小羽又给他单方面涨了五块,现在一个月有二十块。
  二十块在乡下已经是巨款了,不过买三轮车肯定是不够的。
  *
  这辆新添置的三轮电驴子,俨然成为了项小羽的心头好。
  人家还专门用碎布头和细沙子给自己灌了一个特别厚实的坐垫,又在车厢里铺了一层旧褥子。
  精神好的时候就坐在上面陪宋恂说话看风景,偶尔起得太早犯困了,她便直接躺下睡个回笼觉。
  其实宋恂私心里觉得这个条件还是有点艰苦的,然而项小羽自己却挺知足。农村的条件就这样,小宋哥已经尽力了。
  有了这辆三轮车,不但方便了孕妇,也给宋恂提供了不少便利。
  公社干部除了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有下乡包队的任务。
  宋恂当上工业办主任以后,公社将新城大队划拨给他,作为包队对象。
  他虽不能代替大队干部做决定,却需要全面参与新城大队的各项工作,社员们的生产生活等指标的完成情况,直接影响到宋恂的业绩评核。
  所以他处理完工业办的工作以后,每周至少得拿出三天时间去新城大队蹲点。
  新城大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渔业大队,位置距离公社驻地很近,尚不足一公里。
  生产队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农业和林业,渔业只是一项补充。
  宋恂不但让工业办的同志们下乡调研了,他自己也骑着三轮车去了新城大队,想打听一下农业机械化的问题。
  几百米的路程,连油门都不用拧,宋恂蹬着脚踏板只用七八分钟就到了生产队。
  “宋主任,这么近的距离,你咋还弄个三轮车过来?”新城大队的常队长见到宋恂的三轮车便迎了过来,摸着车把手问,“这玩意不便宜吧?不得两百块呀?”
  “八十五。在机械厂改装的,运个货挺方便。”宋恂笑道,“上次给我老丈人拿回去的灵芝酒,被我喝了半坛子,把他心疼得够呛。我今天骑车过来多弄几坛回去,亡羊补牢一下。”
  “那你今天来得正好,老陈那边好像有一批酒刚泡好。回去之前,你直接到酒厂找他。”
  新城大队有个队办酒厂,除了生产农村常喝的麸子酒、瓜干酒等晕头大曲,也会酿一些果酒和保健酒。
  不过,灵芝酒的原料比较珍贵,是酒厂陈厂长的私货,并不对外销售。
  宋恂每天跟老丈人喝晕头大曲,身体实在是吃不消,听说陈厂长这边有好酒,就私下用粮票和工业券跟他换过两坛。
  据说这种酒可以养血补虚,健脾安神。宋恂年轻,喝了以后没什么感觉,但项英雄年纪大了,又常年在海上劳作,身上难免有些病痛,喝了以后自觉有点效果。
  所以,宋恂有了能拉货的三轮车以后,马上就来回购了。
  他将车停在田埂上,跟着常队长往地里走,又问起了正事。
  “我听说别的生产队都有拖拉机趴窝的情况,咱们队里怎么样?”
  “咱们的拖拉机还行,只在上个礼拜坏过一次。不过,咱队的拖拉机手中有一个是高中生,在拖拉机厂学车的时候,跟师傅学了两手,小毛病都能自己维修。”常队长语气骄傲。
  宋恂点头,闲聊似的跟他说起其他生产队面临的问题。
  闻言,常队长叹口气说:“这样的事不少见,我们队的拖拉机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台脱粒机在去年坏过一次,拖拖拉拉一个月都没修好,整个秋收只靠一台脱粒机工作,险些没把我愁死!”
  说起维修脱粒机的事,他也是心有余悸。
  “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需要换一条三角皮带的事。不过我们的脱粒机是前些年从省城买的,机械厂那边没有能匹配得上的三角皮带。没办法,队里就只能派人去外面买,市里的农机商店倒是卖过,只不过这种规格的三角皮带正缺货,最后还是商店的同志帮忙,往其他地区打电话询问,才从外市调来了这么一条三角皮带。这几次去市里的往返路费,比皮带还贵呢。”
  “我隔天就来生产队一次,有这种情况,你怎么从不跟我反应?”
  “嗐,这都是去年的事了,我去年到公社开会的时候,跟那会儿的工业办领导反应过情况。但是这种事光是想想就挺难办的,那么多型号的机器和零部件,生产的工厂也不一样,机械厂里没有货,也怪不到人家头上。反正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没办法解决。”
  与常队长所想的一样,机械厂的刘厂长也给出了同样的答复。
  秦川为了这件事特意去机械厂跑了两次,却都是无功而返。
  坐在宋恂的办公室里,秦川那张斯文白净的脸上全是汗。
  “我去找老刘交涉了好几次,一是去生产队设置维修点,二是扩大农机零部件的种类和储备。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宋恂将暖瓶递给他,让他自己倒水喝,不由诧异问:“两个建议,一个也没接受?”
  老刘疯了不成?
  工业办虽然不能直接干预企业的工作,但是可以对社队企业的生产进行指导,特别是,他们还掌握着各厂厂长的年终统一考核工作。
  秦川点头,“十二个生产队,每个队都设一个维修点的话,至少需要派出去十二个维修师傅。据他说,农机维修业务基本集中在农耕繁忙的时节,不是月月都有机器要修的,把这么多维修师傅放在生产队里干耗着,也是对人力的浪费。”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所以,我就跟他商量了,以后每逢三夏和三秋,就派维修师傅去生产队蹲点。”秦川搓着手说,“要是每个生产队都能有一部电话机就好了,队里的机器坏了,可以给机械厂打个电话,说清楚机器型号和故障原因,让师傅带着工具和零部件上门维修,也省了社员将机器运来公社的麻烦。”
  宋恂颔首,这样才是真正的支农厂了,凡事以社员的利益和需求为先。
  苗书记刚在前几天的会议上讲过,明年的目标就是给全公社的所有生产队通电,手摇电话机虽然不是必须用电的,但是如果真的能全员通电,也可以像瑶水似的,让每个队申请一部电话机。
  有电话真是方便太多了。
  秦川喝了一口水继续道:“维修点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但是扩大农机零部件的种类和储备的要求,刘海涛坚决不同意。”
  “他是怕卖不出去,还是零部件货源不好找?”宋恂问。
  “都不是。机械厂只自己生产少量的零部件,多数要从外厂购买。但他们厂的收费也比较特殊,如果在他们厂里维修机器,就可以安装外厂的零部件。但如果不修机器,只是来厂里买零部件的话,他们就只能出售自己的产品,不能当二道贩子转卖其他厂的产品。所以他们不敢积压太多外厂的零部件,毕竟如果不是大修的话,生产队的社员也能买来零件自己安装。弄那么多零件回来,很可能会一直堆积在仓库里,好几年也用不上。”
  宋恂轻点了几下手指,刘海涛的顾虑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是这种敲锣卖糖,各管各行的状态肯定是不行的。
  社员们为了配齐零部件,到处奔波,往往要找好几家商店和工厂才能勉强凑齐。
  像是新城大队那种在秋收的关键时期,脱粒机迟迟修理不好的情况,实在是耽误功夫。
  两人在办公室里干坐了好半晌,没什么头绪。又将事情告诉其他人,让工业办的干部们集思广益想想办法。
  最终还是朱巧珍说了一句“既然机械厂不能卖零件,那就让能卖的单位卖”,给宋恂提供了一个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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