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守株待兔(二)
白龙负痛驮着他一路狂奔,再次把那伙蒙面人远远抛在了身后,却也令他迷失了返回长安的方向。
直到跑出天台山地界儿,来兴儿才缓缓地松开了手中的缰绳,牵着白龙来到一条河边,仔细查看它后臀上的伤口。
所幸的是,飞刀投掷的距离较远,刀尖没入肉中尚不足一寸深,没有伤及筋骨。饶是如此,也把来兴儿给心疼坏了。
他捧来清水,心翼翼地替白龙清洗着伤口,又采了一大把有止血功效的三叶草预备着,这才一手轻轻地捋着白龙如银缎似的鬃毛,另一只手颤抖着将插在白龙后臀上的飞刀用力拔了出来。
白龙两只后蹄急促地刨着地,却只哼都没哼一声。
来兴儿将三叶草放进嘴里嚼碎,一一地抹在白龙的伤口处,直到眼见伤口不再往外渗血了,才重重地一头扑倒在河边柔软的草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他日思夜盼,千里跋涉苦苦追寻的母亲竟然早在他调入东宫后不久就已不在人世了!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天近黄昏,来兴儿才渐渐从痛彻肺腑的悲伤中恢复了平静。他翻身坐在草地上,一阵凉风吹过,令他的头脑变得冷静下来:骆三儿守候在独柳巷口来见自己,绝非象他自己所的那样,仅仅是为了与自己告别。他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要自己赶然这九成宫,亲耳听闻母亲自尽的消息。
想到死在自己手下的那名宦者行藏一旦被识破,便欲吞下绿玉牌自我了断,来兴儿突然间醒悟过来:其实这一切都是芙蓉精心设下的一场骗局。
她早就发觉了董老成因不满她滥杀无辜而离心离德,暗地里在他身边安插下了眼线,待借董老成的嘴向自己透露过母亲早已过世的消息后,又派人扮做唯李进忠之命是从的监门军将他杀死,并有意放自己一条生路。使自己误认为是李进忠逼死了母亲,又要派人对他赶尽杀绝。
可是,芙蓉意图迫使自己对李进忠产生仇恨的目℉℉℉℉,的究竟何在呢?难道是要自己去动手杀了他?
来兴儿再欲往下深想,但觉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模糊不清,一时之间哪儿能理出个头绪来。他无助地转过头,望了望身边不远处的白龙:白龙几乎跑了一整天,加之又受了伤,此时已平卧在草地上睡着了。
来兴儿仰面重又平躺回草地上,大睁着双眼遥望着夜空之中的繁星,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醒来,来兴儿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飘飘然地站立不稳,两条腿却如同灌了铅水一般,举步维艰。他抬手摸了摸前额,滚烫发热,显然是着了风寒。
白龙经过了一夜的休整,体力显然恢复了大半,此时正站在河边低头饮水。听到来兴儿这边有了动静,白龙发出两声欢快地低嘶,一溜跑到了来兴儿跟前,轻声喷着响鼻,向主人表示着亲近。
这马虽然跟随自己的时间不长,却和自己颇为投缘。来兴儿疼爱地抚摸着白龙的后背,不由得想起原先的那匹“追风”来,也不知它如今落到了谁的手中。
来兴儿昏昏沉沉地骑着白龙,沿着官道信马由缰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偏离了来时的方向,逆渭水而上,径直朝东跑了下来。
又走了几乎一天一夜,当隔着一道湍流不息的渭水,远远地望见大明宫巍峨高耸的一座座宫殿时,来兴儿才惊奇地发现,白龙又把自己驮回了长安。不过,这里已是长安城的东面,而非来时的北面了。
来兴儿出罢两身透汗,只觉神清气爽,整个人已从病中恢复了元气。长安毕竟是自己从长大的故乡,而今母亲虽已不在人世,在这座京城中,还有吴孝忠、锦屏、景暄……等等对自己心怀善意、呵护有加的人在期待着自己的归来。对了,还有纳玉,这位在自己危难之时,屡次出手相助的恩人,这三天来,不知她在长安过得怎样,可曾寻觅到了一处栖身的所在?
一想起纳玉,来兴儿不由得心中起急,打马向长安城东的春明门狂奔过去。
从春明门进入长安城,再回到大明宫,须经过南内西面的金明门。
当来兴儿纵马经过金明门时,不经意间转头向把守森严的南内一望,恰看到高大的垛墙上一个黑色的人影晃过,瞧身姿,像极了才分别不过三两日的纳玉。
来兴儿正要停下马细细观瞧,远远地只见那垛墙上的黑色人影抬手一挥,一道寒光直朝着斜刺里走来的一队人马飞去,来兴儿来不及多想,纵马便挡了上去……
“梆梆”
近处传来打更声,来兴儿猛地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侧耳倾听那锣响的次数,已到二更天了。
今天本不是他的夜班,轮值的军士陪着伙长老黄耍牌,多灌了几口烧刀子,赖在老黄床上不起来。于是,老黄乜斜着一双醉眼,随手便指定由来兴儿这个头欺君重罪的卒代那军士值夜。
来兴儿很快就适应了在这荒郊野外的军营生活。“野狐落”里埋着的除了张皇后这么一位大人物外,其他的都是些宫中最底层的宫人,每座坟冢的形状、大也都与天台山后山飞瀑松林内母亲的坟冢相类似。在这儿守坟,来兴儿心中默默地把它视为在母亲坟前守孝,因而并不觉得日子难捱。
相反,由于他这个昔日延英殿中皇帝跟前的红人儿被贬到这个最不受人待见的地方当差,受到了伙长老黄的格外“关照”,别人十天轮一回值夜,而他自打到了“野狐落”以后,几乎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安排在天黑以后出差。对此,来兴儿同样没有一句怨言,昼伏夜出的生活反倒使他常常回忆起初入东宫,因得罪了当时的领班宦者王保儿,被专一安排值夜的那段日子。现如今的生活和那时是多么相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