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们跟他拼了
第三十八章 我们跟他拼了
师修想了一下,坚持:“国战在即,赵氏迫切需要智氏的支持,似乎,现在不是另寻侧室的好时机……嗯,我以为,具体事情还是看韩伯的意思,他想的比我们周全。他以为怎么合适,我们先接触一下,看看那家女子是否合适?
虽然我们如此盘算……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主上的意思。如今主上在赵氏越来越威严,我等若随意做主,我怕主上发怒起来,反而会走向偏执,那我们就矫枉过正了!”
“也对”,齐策妥协:“中行姬大约在明年六月生产,智姬该在七月,我估计大战约在明春,等一切结束后,没准主上能立下战功,那时的赵氏或者能得到一个卿位、大夫位,彼时地位不同,要求便有了变化,到那时间再做决定,更加稳妥。”
……
赵庄姬的落葬仪式结束后,赵武按照惯例居丧。
不过,这次居丧没有人来关注他,国都里的争斗血淋淋的,谁会关心国境最北端一个边缘化的小领主的忧愁与快乐。所以赵武也没有像去年一样关起门来闭门谢客,而是正常处理公务,只是命令赵城停止了游戏娱乐。
家臣们聚集在一起,东郭离首先汇报:“庄姬夫人去世后,留下五处庄园和两处田产。田产方面,我以为主上想也不要想,因为庄姬遗留下的田产,要通过国君许可才能决定是否转入赵氏,但我想国君不会答应的,他宁肯将这两处田产重新收入王室,继续作为公主们的养身钱。
这五处庄园倒是没问题,主上可以直接安排人接收,其中位于国都的一处庄子位置最好,它位于匠丽氏的隔壁,风景十分好,今后主上如果去了国都,就不用借住韩伯家了。”
赵武有点懒洋洋的,他无意识的点点头,听东郭离继续说下去。
匠丽氏是一名大商人,他是以锻造兵器和制造战车起家,据说他家建造的非常美,在国都独一无二,以至于两代国君都喜欢去他园子里游玩,因为这种关系,匠丽氏承揽了晋国70%的武器供应。庄姬夫人的院子毗邻匠丽氏的园子,这正好说明他深受当代国君的宠爱。
稍停,东郭离继续汇报:“庄姬夫人的一处园子在‘原’,这本是赵括的封地,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庄姬夫人手中;此外,夫人在扬(三郤的封地)、故都‘翼’还有两座园子——也就‘原’地的庄园稍有价值,其余的两座只能做歇脚的地方,它们位于从国都来赵城的路上,我们可以顺路存放一些货物。”
赵武摆摆手:“我现在没心思听这些,你们去安排吧……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藏书?”
齐策与东郭离相互看了一眼,东郭离回答:“我们到没没注意……外面对庄姬夫人的死有点议论,所以庄姬夫人的随身物品我们都焚化了——现在这敏感时刻,我们不适合翻检夫人的东西……”
“烧了也好”,赵武叹息:“都烧了,一了百了。”
门外,大雪飘飘落下。
就在这个时间,晋国做好了战争准备:钟离之会上,附庸国们已经商谈好各自出兵的数目,并约定了各自需要履行的义务……
与此同时,楚国则亲手点燃了战争的导火索。
这根导火索是许国。
许国曾是郑国的附庸国,最近才投奔了南方的楚国。对此,郑国心中不服。再怎么说,它也是类似于现代英国这样的二流强国,自己的附庸国跑到别人那里,郑国当然要报复,于是它隔三差五的去许国窜窜门,天长日久后,许国受不了了,心说:惹不起,我躲得起。
于是,许国向楚国发出请求,说:你是我们的宗主,现在郑国天天来蹂躏我们,我们已经不堪忍受,要么你给我们重新划一片地,我们举国搬家——当然,这种行为已经不叫搬家了,叫“搬国”——要么,你允许我们投靠郑国,从此不再侍奉你们主国了。
楚国听到这个要求,心中大喜,立刻在南方划出一片地,让许国把整个国家搬过来。而许国留下的土地,则被他们用来诱惑郑国,楚国派出使者,冲郑国摇晃橄榄枝:赶紧卖身投靠啊,投靠我们,我们就把许国留下的土地送给你们。
当楚国派出的使者抵达郑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二月,这时,新的一年春耕开始了,晋国百姓紧张的抢种着粮食,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年,晋国是非打不可了。
赵武这时候已经安排完赵城的春耕问题,他正在与新近投靠来的家臣闲聊——当然,这位家臣也不能算新近投靠来的,因为他是齐策陪同赵庄姬返城的时候,与叶公一起招揽到的。只是随后赵氏家族遇到变故,赵武没来得及与这位英国来的人才交流。
没错,这位是“英”国来的,但不是现代的“英吉利”,它是中国南方的一个小国,大约位于六安附近。前几年被楚国灭国,国中的公子公孙们四散而逃,这位公孙触也可以被称为“英触”,他先逃到了齐国,而后听说晋国是霸主,或许抱着一丝复仇的残念,长途跋涉赶到了晋国碰运气,在四处碰壁后,被赵氏这个边缘化的小家族所招揽。
英触正在跟赵武讲述他国家附近的情况,这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在齐国稷下学宫混过几天,沾染了齐国人夸夸其谈的毛病,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传闻随君有宝珠,光润圆滑,握在手上温润异常,含在嘴里,可以令尸体不朽。据说这宝珠是一名工匠献上的,他献上这枚宝珠后,求随君赏赐,随君却担心世上再有第二枚同样的宝珠,故而杀了这名工匠,以绝了世人的念头。
楚王听说随侯珠的情况后,发兵攻打随国,随侯无法抵抗,便自杀殉国,死时将宝珠含在嘴里埋入地下,楚王四处挖掘随侯尸体,数年而不可得,此后,楚王疑心随侯进入附近其他国家,于是再度发兵——我们英国也被楚王所灭。”
楚王当然找不见随侯珠了,随侯珠在接下来的几千年当中成为一个名词,象征着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但现代人们终于找见了随侯墓葬,挖掘出土之后才发现,所谓的随侯珠是一个黑乎乎的玻璃球,这也是中国第一玻璃。
赵武曾经在电视上看过随侯珠的情况,据那个节目介绍,这是一块钡玻璃,不同于现代所看到的无色透明的钙镁玻璃。当时电视上播出这个节目的时候,旁边室友闲闲的说了一句话:“如果这是一位穿越人士制作的玻璃的话,那么这位穿越人士又创造了一种新死法——因盗用了后代科技,制作出一块当时难以想象的宝物,而后因献宝而被杀。”
这句话被赵武记起,是因为他有相同的感触——人在春秋,嚣张不得,嚣张是要牺牲的。
等等,猛然间赵武想起一件事,他回身问东郭离:“我们的陶匠把上釉技术研究出来了没有?”
东郭离苦笑了一下:“我们的陶匠只能偶尔做出釉来,时有时无,很不稳定,范匄那里已经抱怨好几回了。”
釉是什么东西,它就是玻璃,涂到陶瓷上被称为“釉”,涂到金属上被称为“珐琅”。隋珠是钡玻璃,它的主要成分——
“我明白了,上釉主要介质是硼砂,工匠们一定用过硼砂,所以釉彩才会时有时无……”
硼砂是中国首先发明使用的,最终由马可波罗传入欧洲。不过,古代中国对硼砂的叫法不一,马可波罗把天然硼砂称之为“西月石”。
东郭离回答:“硼砂——是那种白色粉沙吗?这东西是用来打磨的,青铜器铸造出来,要用硼砂降低熔化温度,还要用它来打磨器皿表面使之光滑……也许做模具的泥土里混上了一点,也未可知。”
赵武马上说:“让工匠们试试,用硼砂混合矿物染料,而后以水溶解,涂抹到陶器胚上……”
英触笑着拍马屁:“人都说武子聪慧,你瞧,我跟你说‘随珠’,你眨眼就能领悟出釉彩的成分,真令人叹为观止。”
中国最早有关玻璃的记载始见于《尚书·禹贡》,此书中把在冶炬青铜或炼丹时所形成类似于玉的一种副产品被称为“缪琳”,而《楚辞》中将玻璃称之为“陆离”。现代成语中所谓“光怪陆离”,说的就是玻璃。
赵武还没来得及回应,武鲋一溜小跑的跑了进来,紧急汇报:“春蒐令下达了,元帅命令各地准备军赋,立即响应召集令——战争开始了!”
所谓“军赋”,也就是古代人所说的“赋”。
古代的税收分“税、赋、征”三种。赋的偏旁为“武”,“赋”的含义是:纳赋人自带粮食,自己准备兵器,按政府的指示到指定地点报到,以应付官府的差役,或者参加战争。
因为“赋”是专门用于军事目的的税,所以又被称为“军赋”。另外,古代一词多义,“赋”同时也有军队的意思,比如“三赋”意思为“三军”——周礼:天子有权拥有六支整编军,诸侯只能拥有三个军的编制。晋国是霸主,多一个军的编制。
赵武叹了口气:“战争开始了……我们需要多长准备时间?”
齐策回答:“别人或许久一点,但我们从一年前就开始准备,战车、铠甲、武器都是现成的,无需事先准备。我们的粮草也是现成的,都按照三日一份的份量存放在我们库里,只等君上一声令下,就可以分发到士兵——只是不知道主上这次打算带谁去?”
卫敏首先跳了出来:“我艺成自公孙丁,车右的位置是我的,我保证卫护好主上的右翼。”
林虎一挥膀子跳了出来:“御戎的位置是我的,谁都别跟我争,我力气大,车马陷到泥里,我可以跳下来推车轮,甚至可以扛着整辆车走,所以御戎的位置谁也不能跟我争。”
武鲋坐在原地,微笑的说:“赵氏武士久不上战场了,家主代表赵氏出战,我武鲋当然是御戎。”
武清笑了,他看着卫敏,说:“我没有公孙丁那样的师傅,但自问射箭的本领不下于你,车右的位置我当仁不让。”
武连谦逊:“我不跟你们争,我的长项既不在驾车,也不在持戈、射箭。我与武清训练山中猎人两年,擅长潜伏刺探消息,我带一组人马追随主上,愿当主上耳目。”
武士们争的不可开交,文臣们也开始争论,齐策首先开口:“出谋划策我最擅长,应酬公卿我最擅长,主上出战,我自当追随左右,随时为主上分忧。”
师偃摇头:“我主管选拔训练赵氏武士,这是赵氏武士的战争,怎能没有我?”
东郭离笑着提醒:“后勤补给缺不了我。”
师修开口:“这次要去见国君,要去与各国君主一起作战,礼仪上我最熟悉,我应当跟在主上后面,以便随时提醒。”
英触轻声说:“虽然,楚国与我有大仇,但我新来乍到,愿留在领地替主上分忧,主上出战,我保证赵城安如泰山。”
赵武摆手打断众人的争论:“夫人要生了,这是我赵氏的后裔,家中必须留人,首先确定师修留下,其余的人选,且等具体命令发布之后再说,我们现在不知道动员的范围有多大,且等一等。”
古代的效率并不高,准备军赋的消息是二月下达的,到了四月,郑国彻底倒向楚国,并派出执政子罕替楚国伐宋,被宋国的将鉏、乐惧战败,但胜利后的宋军麻痹大意,又被郑军偷袭得手,将鉏、乐惧双双被郑军俘虏——这时,晋国的战争动员令下达了,动员令的内容是: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
春秋军制中,徒是正卒,羡是预备役。
这句话的意思是:把正卒与预备役都叫上,农夫、小偷-工匠、野人——无论老幼孤疾,歪鼻子斜眼,凡能拿动刀的都上阵,带足家里一切战争资源,咱,跟他拼了!
这是晋国从没有过的紧急动员令。
过去晋国打仗,一般都是要求正卒参战,预备役士兵则担任后勤工作,或是留在家中防守国内,这次要求一切能战斗的人都到军中报到,其动员规模前所未有。
“十万啊”,师偃看着这份动员令,嘴唇哆嗦:“我们四军全部出战,每军两万五千人的话,我国该有十万参战部队。这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