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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安禄山的时机

  第三百二十七章安禄山的时机
  新年一般也是朝臣们辞旧迎新的日子,了结旧年仇怨、迎来新的合作,以使一年仕途顺利,但安禄山却走了一条相反的路,在新年的第一天,他就棒打杨国忠的三子,并派人去长安的酒楼茶馆大肆张扬,惟恐国人不知,市井百姓本来就对绯闻逸事感兴趣,一时长安城内关于安杨结怨一说满天飞传,有说安禄山愚笨不可及,妒人高升而走偏锋,实为一介莽夫;也有说杨国忠命犯兵灾,竟在升职的一前一后被两大军阀痛殴,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从外貌看,几乎没有人喜欢安禄山,四肢短小、肥硕的身子上顶着个南瓜似的大头,宽大的脸庞上长一双细小的眯缝眼,但是,男人不能看相貌,历史上这位军阀险些推翻了最强大的唐王朝,这绝非偶然。
  有人说安禄山善于钻营,将李隆基和杨贵妃哄得开心服帖,才一步步坐大,但这仅仅是一方面,安禄山真正的成功之处,在他善于用人,无论是史思明、崔佑乾还是蔡希德、田乾真、田承嗣、李归仁、孙孝哲等等,这些都是战功赫赫的河北名将,起于毫末,被安禄山慧眼所识,才得以一展才能。
  其次,他有两个心腹谋士严庄和高尚,严庄擅长处政,在他的调配下,保障了河北庞大的军马粮草开支及充足的战略物资的准备,而高尚善于谋权,正是他的运筹帷幄使安禄山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了边将轮换之忧,一次又一次地爬上高位。
  今回让安禄山棒打杨晓并广为宣扬,正是高尚的策略,此刻,在安禄山的书房内,这位干瘦的中年文士正给安禄山细细解释他的这一意图。
  “使君可知李隆基为何要用杨国忠为相?”
  “为何?”安禄山脱口而出,这也是他一直困惑,他和杨国忠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平庸、无德、不学无术,说白了就是一草包,这样的人居然当了大唐的宰相,难道堂堂天朝真无人可用了吗?答案当然不是,那些从州县做上来的尚书、侍郎,哪个不是精明能干,甚至他安禄山不也比杨国忠强得多吗?
  现在高尚既然这样说,必然有其深意,安禄山沉思了一下道:“我以为这不仅仅是裙带关系那么简单,先生以为可对?”
  “不错,使君能看到这一步,眼光已非常人”
  高尚慢慢走到窗前,轻捻山羊须髯叹道:“大唐立国百年,李氏王朝一直就受两大痼疾困扰,一个是世家势力的尾大不掉,河东、山东各大世家轮番把持朝政,如果算上他们的门生故吏,天下江山已占七分;二则是相权太强,从唐初至今,君相各施其权、壁垒分明,但从开元后期李隆基的所做所为就可以看得出,他一直便在破除这两个顽疾,用李林甫为相就是为了扩大君权,事实上他也成功了,太子三年不立,居然也无人敢直谏,所以现在他必须要保住这个成果。”
  说到此,高尚回头向安禄山望去,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他已经几乎说透,这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留给安禄山来捅破。
  “君权、世家!”安禄山喃喃自语,忽然他脸上恍然大悟,原来用杨国忠竟是这个目的,再细想想,他不由也为李隆基的一箭双雕之计感叹,确实高明,不过他对高尚让自己棒打杨晓并广为宣扬的真正用意还不甚理解,带着疑惑的神情,安禄山再一次向高尚看去。
  高尚跟了安禄山十几年,两人早已默契,安禄山先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不解,高尚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微微一笑道:“帝王之术在权力制衡,李隆基玩这一手可谓登峰造极,按理,杨国忠崛起,朝中应有另一强势大臣和他对抗才行,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杨国忠对头出现的迹象,所以我就换了个思路,会不会让杨国忠独揽朝中大权,这其实也就是他李隆基独揽大权,但杨国忠的对头是一定要的,既然不在朝内那就应该在朝外,李隆基很可能会在地方上培养一个能制衡杨国忠之人,使君,虽然这个人不一定是你,但是你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人非你莫属。”
  “所以你就让我与杨国忠交恶,让李隆基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吗?”安禄山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这确实是极高明的一招。
  “这是我的初衷。”
  高尚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不过我担心有一个人会和使君争这个位置,因为这个人已经先出手了。”
  安禄山赫然一惊,“你是说李清吗?”随即他又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他的年纪太轻,离长安也太远,不可能是他,和我竞争也只有哥舒翰才行。”
  “他的年纪虽轻,可资历却不浅。”高尚见安禄山轻视李清,不由轻轻叹一口气,又道:“使君,你忘了吗?当年你曾说过此人不得志而已,一旦得志,必然是你的劲敌,而哥舒翰一介勇夫罢了,他如何能与使君的雄才大略相提并论。”
  “这......”
  安禄山虽然说过李清是他劲敌一类的话,但那是指将来,现在他只将李清定位于史思明、蔡希德一类的大将,还没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但他对高尚的话一向言听计从,高尚对李清的推崇,使他有些犹豫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外高声禀报:“刘偏将有急事要见大帅。”
  安禄山一愣,高尚当即在一旁道:“就是颜杲卿之事。”
  安禄山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怎么?这件事到现在还没解决吗?”
  “或许刘偏将已经有了眉目。”
  “没用的东西!”安禄山冷哼一声道:“叫他进来!”
  片刻,刘骆谷匆匆走进安禄山书房,此刻,他心中极为紧张,他原本对李虎枪出手救了颜杲卿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李琳是个胆小之人,只要稍加威逼他就会交出颜杲卿,但事情却出乎刘骆谷的意料,不知什么原因,李虎枪竟然将颜杲卿父子送到李清的府里去了,他才猛地想起,李虎枪的妹妹、平阳郡主不就是嫁给了李清吗?
  黄豆大的汗珠顺着刘骆谷的脖子淌了下来,他半跪着行一个军礼,低头请罪道:“属下无能,特来请死!”
  “意思是你没找到他们父子?” 安禄山冷冷道。
  “找到了,可是又被人抢走,属下人手带少了,敌不过他们。”
  刘骆谷在京城经营多年,一直就是安禄山的代言人,无人不知,但居然还敢出手干涉,说明此人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安禄山心中异常恼怒,这时,旁边的高尚急向他摆手,使他克制住了怒火,盯了刘骆谷半天,安禄山才阴森森道:“谁这么大胆,竟敢和我安禄山作对?”
  “回禀大帅,颜杲卿父子现在在李清的府内。”
  “李清?”安禄山和高尚对望一眼,皆掩饰不住眼中的震骇,刚刚正说到他,事情就来了。
  高尚的念头转得飞快,若李清将此事捅到李隆基那里去,就算安禄山能圆过去,但会影响到自己的即定策略,想到此,高尚当即立断道:“使君,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我陪使君去一趟李清的府上,去探探他的口气。”
  安禄山缓缓得点了点头,“也罢!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 刘骆谷说得没错,李虎枪确实是临时改变主意将颜杲卿父子送到了李清的府里,他虽混迹于京城,整日不务正业,但在这种大事大非的问题上却不含糊,他知道以父兄的胆小和懦弱,他们是不敢把这种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最多是将颜杲卿父子偷偷送走,然后再向安禄山否认见过颜杲卿父子。
  由此,他便想到了李清,撇除掉李清是他妹夫和他从前的上司这些因素,李清也是李虎枪最为敬佩之人,从当年一个小商人竟然做到了安西大都护、冠军大将军,有着传奇般的经历,这在他们同龄人中绝无仅有,有了崇敬便想跟随,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他套套近,在他帐下也好谋个一官半职。
  此刻,李清正坐在书房里翻看着手下刚取来的那些帐本,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只略略翻几页他便看出了端倪,进明显大于出,而且一些老帐的存货可以追溯到天宝初年,这和从前他做户部侍郎时看到的报表完全不同,那里是年年入不敷出,年年寅吃卯粮。
  不过,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安禄山若没有多年的准备,怎么可能举兵造反。
  大致翻了一遍,李清将帐本一合,对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颜杲卿笑道:“颜参军心系我大唐社稷,冒生命危险拿出了安禄山要造反的证据,令人可赞、可敬,既然有人威胁颜参军的性命,那不妨就在我府中住下,谅他十个安禄山也不敢进府抓人。”
  “来人!”一名亲兵随即快步走进,躬身听令。
  “去腾出一个院子,再派人将颜参军的家人接来,多叫些弟兄护卫,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亲兵行个礼,转身匆匆而去。
  这时,颜杲卿终于不再沉默,他站起身向李清深施一礼,眼中流露出感动之色,徐徐道:“自大将军当年推出新盐法以来,我一直对大将军有成见,现在看来,是我以事推人,有失偏颇了。”
  李清也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天下对我有成见的人何其多,这也难怪,原本是利国之策,现在却变成了害民之法,可见任何法度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人,我当年在盐法中定上限为一斗八十文,何曾想到现在竟到了一斗五百文,更没料到居然连茶也专卖了,哎!不知天下有多少人在指着我脊梁骨骂。”
  说到此,李清挥了挥手,连声道:“不提了!不提了!”将话题又转回到了帐本之上,“既然颜参军认为安禄山要造反,那你可推断得出,按目前的进度,安禄山还要多久才能准备充分。”
  颜杲卿沉思片刻,断然道:“如果是从粮草、军械来讲,他已经准备充足,随时可以起兵,但如果从他的方略布局,我以为至少还要三年时间。”
  李清有了十分的兴趣,历史上安禄山的造反不正好是三年后吗?他亲自给颜杲卿的茶杯满上,鼓励他道:“颜参军请讲下去,李清洗耳恭听!”
  “关键是河东!” 颜杲卿冷笑了一声道:“安禄山做范阳、平卢节度使已经十余年,那里已经泼水不进,俨如铜墙铁壁一般,可他接手河东才一年有余,王忠嗣的影响尚在,他必须要换掉那里的中上级将领,可是又不能让朝廷生疑,所以只能每年慢慢地调换,还要让地方归心于他,这没有两三年时间是办不到的,再者,他两个月前收了李献忠的数万散兵,要想把这些士兵变成他的私军,也需要时间,所以我说三年时间,这是最少的估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李清默默地注视着颜杲卿,他分析得很透彻,让李清记起了一些历史片段,历史上安禄山造反之初并不顺利,问题就出在河东,他控制河东时间太短,河东各郡地方上反抗激烈,这个颜杲卿就是其中最着名的一个,他们的反抗为朝廷调集人马赢得了时间,也让安禄山后方不稳,本来唐王朝已经占了上风,可惜李隆基被杨国忠怂恿,走出了昏招,最后导致功败垂成。
  他不由为此暗暗思忖,‘此人正走投无路,此时不招揽他更待何时?’
  想到此,李清忽然起身向颜杲卿施了一礼,诚恳地说道:“颜先生既已弃职,可愿在我身边做个幕僚,我对安禄山知之不深,正需要颜先生为我指点。”
  颜杲卿急忙起身还礼,这几日他到处碰壁,无人敢惹上此事,今天李清却欣然接下,让他如何不感慨万分,再者,他确实也无处可去,不如跟了他,颜杲卿立刻点头应允了下来,“只要大将军能制止安禄山造反,我愿效犬马之劳!”
  不过他若知道李清的本意是想把安禄山早一点逼反,恐怕他答应得就没有这么干脆了。
  待颜杲卿退下后,李清又重新仔细地翻看起帐本,帐本上记录、画押、签章都十分完备,算得上是铁证如山,正好可以交给李林甫,让他作为弹劾安禄山要造反的证据。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李清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有吃,他很快地将帐簿收好,准备回内宅吃饭,这时,管家神色惊惶地跑来禀报道:“老爷,安禄山在门外求见。”
  李清见他脸上慌张,表现得极无风度,不由斥责他道:“安禄山又怎样!难道比他大的官你就没见过了吗?”
  “老爷,不是这个,是兵!足有上千士兵,把我们大门都给包围了。”
  “哼!想威胁我。”李清冷笑一声,安禄山忘了自己是他同行么?还会吃他这一套。
  “去!去告诉安禄山,若他的士兵再不撤走,我就视同他拥兵造反,那时,就休怪我铁箭无情!”
  过了一刻钟,管家再次来报,安禄山的亲卫一个都不见了,外面只站着安禄山和一名中年文士,等着接见,李清这才披了件外套,出去欢迎客人去了。
  “安大帅,一晃数年未见,大帅芳容如昨,实在令人羡慕。”李清大步走出府门,他一边走一边对安禄山拱手笑道:“难道怕我不让大帅进府,就带了数百士兵准备准备抢门而入吗?”
  安禄山老远见到李清,便拱手道歉道:“大将军休要怪我,我的仇家遍天下,才会有一些军士护卫于我,并非是针对贵府。”
  “我只开个玩笑,没想到大帅真的就当真了。”
  李清走到他面前,再一次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瞥了高尚一眼问道:“这位先生好象见过,恕李清健忘......”
  安禄山急忙拉过高尚,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首席幕僚,高尚高先生是也!”
  “呵呵!原来是高先生,我想起来了” 李清歉然地向高尚拱拱手,随即笑着做一个请的姿态,道:“站在门口说话,腿不酸吗?来!两位请进。”
  “哈哈!大将军请!”
  李清带着两位客人刚走进了大门,却忽然听见身后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在马上高声大喊:“皇上有旨,命安西节度使李清即刻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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