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 寻思着这会儿林靖宇怕是该醒了, 便携手重回了山洞。
  刚到洞口, 便见林靖宇和侯老爹正僵持着, 似要来上一场恶战。
  沈葭和侯远山赶紧上去将他们分开, 好一番解释, 林靖宇方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大家的肚子也都已经饿了, 侯老爹拿来不少鲜肉,全是狼群捕来送给他的。
  侯远山生了火,将那些肉放在架子上烤, 三个人一起围在火堆旁。又见侯老爹独自蹲坐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啃着那血淋淋的野猪心。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上前,既然想让爹过正常人的生活, 吃生肉的习惯一定要改掉。
  侯老爹以为他要来吃自己的猪心, 顿了顿,还是将手里的猪心递了过去。
  侯远山接过来, 弯腰在侯老爹跟前单膝跪下, 温和地道:“爹跟我们一起吃吧, 肉烤熟了会更好吃。”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火架上的野兔, 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侯老爹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 只呆呆地看侯远山“张牙舞爪”了一会儿,转而走进山洞, 很快又拿了块猪肝啃着出来。
  侯远山见自己费了半天劲儿,爹爹却不为所动, 明显没有听懂的样子, 一时间有些泄气,鼻子也跟着微微泛酸。
  坐在火堆前的沈葭看着这一切,无奈的叹息一声。这样下去,纵使公爹跟着他们回去,日后交流起来也是颇为费劲的。
  她想了想,用铁片从火架上割下来一块兔子肉走过去,撕下来一块递给侯远山,自己又撕下来一块放进嘴里咀嚼。
  侯远山立刻会意地当着侯老爹的面将手里的兔肉也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侯老爹看得呆呆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眸中渐渐闪烁着星光。
  看他有了想吃的欲望,沈葭又撕下来一块递给他,面上带笑:“爹尝尝味道好不好。”
  侯老爹将目光投向侯远山,见他也满含期待地点头,这才犹豫着双手接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谁知才刚咀嚼了一下,他顿时脸色大变,很是嫌弃的吐了出来,再不肯吃。
  沈葭和侯远山两人互望了一眼,一时有些傻眼儿,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这时林靖宇又拿了一块兔肉走过来,分给了侯远山和沈葭两个人。
  于是他们三人就这么坐在侯老爹跟前津津有味地吃着,每每看侯老爹盯得久了,便分与他一块,但他也只是咬上一口便尽数吐了出来。直到最后他们三人都觉得快要吃饱了,侯老爹才渐渐有些适应那许久不曾接触过的味道,连着吃了几块烤熟的兔肉。
  看着爹爹的模样,侯远山不由眼眶变得微红。二十年了,不知道这二十年里爹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在漫长而又枯燥的二十年里,他独自一人又是如何撑过来熬过来的?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爹爹能与他好好说说话,给他讲讲这二十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家。可是一连二十年不曾与人说话,爹已经失去了与人交谈的能力,很多事情也便不得而知。
  他抹了把脸突然直起身来:“你们吃吧,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沈葭自然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四周走着,周围是一排排粗犷而又高大的银杏树。金灿灿的银杏叶子挂满枝头,偶尔被风吹起时落下一两片埋入黄土之中,让人看了竟忍不住心中发堵。
  “爹这个样子,我们该怎么让他答应跟我们走呢?”沈葭突然问道。这的确是令人发愁的事情,她和远山哥不能带在这里太长时间,且不说还有安安在家沈葭放心不下,这样的地方时不时的看见一匹凶神恶煞的狼在自己眼前晃悠,她的心脏也吃不消。
  “实在不行,就打昏了带走。”侯远山如今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他是一定要带爹爹离开此地的。已经在这里苦熬了二十年,他已经不孝了二十年,今后的日子定要让爹享享清福才是。
  既然是人,怎么能一辈子待在这样的地方,与狼群为伍呢?
  沈葭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可打昏带走这样的法子定然是行不通的。又狼群看着,若是他们伤害了公爹,只怕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她想了想道:“是该带爹回去的,不过,咱们还是好好想办法劝一劝他吧,毕竟征得他的同意才算是真正的尽孝。”
  侯远山见她说得有理,便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待会儿再去同他说说。只是,爹听不懂我们说话,也着实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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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又转了一会儿,便又折了回去,却见林靖宇和侯老爹坐在一起,而侯老爹难得的伸出一只手臂来让林靖宇给他把脉。
  沈葭这才想起来,苏拂扬医术高超,林靖宇同他待在一起想必也耳濡目染,会些医术。若能找到公爹变成这样的原因所在,或许就好办了。
  侯远山和沈葭等了一会儿,见林靖宇收了手,这才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来。
  “我爹怎么样?”侯远山迫不及待地问道。
  林靖宇敛眉沉思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老爷子早些年应当脑部受过重创,这些年脑中淤血未散,反倒是变大了。我猜想,这淤血应当影响了他曾经的记忆,或许这也是他二十年未曾回家的原因所在。”
  “失忆?”沈葭微微惊讶了一瞬,在现代不管小说还是电视剧都爱使用的桥段,如今竟然发生在了公爹的身上?
  林靖宇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我怀疑老爷子并不知道木玦师兄是他的儿子,对于我们的亲切感可能是一种本能。过去的事情他兴许有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但时隔二十年,即便曾经没忘,如今只怕也记不得了。不过,他应该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和我们是一类的。所以方才才会强迫自己吃掉他并不喜欢的熟食。”
  “我和远山哥打算带公爹回村子,你觉得有劝服他的可能吗?”沈葭又问。
  林靖宇看了看已经独自离开的侯老爹:“他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交谈起来只怕有些费劲。而且对于老爷子来说,或许这里比我们更亲切些,毕竟是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只怕他未必肯走。”
  侯远山和沈葭的神色黯了黯,正在发愁之时,却听林靖宇又道:“不过……”
  “可还有法子?”沈葭追问了一句。
  林靖宇道:“若能对老爷子加以刺激,使他忆起一些曾经的事,兴许会有所帮助。毕竟,按照常理来推测,他初来此地的时候必然是一心想要回去的。只要能唤起他当时想要离开的那热诚,也就不难办了。”
  沈葭缓缓垂首,有些纠结地咬着下唇,心中发愁如何才能让公爹想起二十年前的事。
  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啊,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唤起的?
  就在这时,沈葭见侯老爹抱了个黑溜溜的小狼崽从前面走过来,他望着那狼崽的样子格外温柔,一时间让她想起来远山哥抱着安安时的神情,倏地眼前一亮。
  “对了远山哥,你小时候爹唤你什么?”沈葭有些兴奋地问。
  侯远山深沉的目光望了眼沈葭,这才道:“爹唤我作阿郎的。”
  沈葭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折叠了几下,又紧跟着要了林靖宇和侯远山的外袍,将其包裹成婴儿的襁褓。随即对着林靖宇和侯远山二人摆了摆手,见他们二人附耳过来,便又神神秘秘的对着他们念叨了些什么,之后随侯远山二人抱着“孩子”一起走进山洞。
  侯老爹原本正在逗弄怀里的小狼崽,见他们两个进来咧嘴笑了笑,待看到沈葭抱在怀里的襁褓时面上的笑意微微一僵,目光紧紧地盯着,似要将其一把夺过来一般。
  侯远山上前一步对着侯老爹拱手道:“多谢大叔救命之恩,阿郎还小,如今在这里总是哭个不停,我们打算就此离开了。”
  侯老爹听了侯远山的话原本没什么反应,待听到“阿郎”时神色却徒然一变,眸中似乎有了别的情愫。
  侯远山和沈葭互望了一眼,沈葭柔柔地笑了笑:“远山哥,等阿郎长大了你也要教他打猎,这样就能养家糊口,就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了。”
  这是她根据侯老爹以前对侯远山说过的话改编的,传入侯老爹耳中,他的神色又是一变,突然便急切的跑了上来,指着沈葭手里的“婴儿”,咿呀着想要说什么,一脸急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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