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生命的绚烂

  数十万里外。
  亲眼见证齐风真君渡过‘三九雷劫’的云洪和东叶真人，尽皆是欣喜若狂，面露激动之色啊！
  三九雷劫啊。
  落霄殿数百万年历史上，一代代第六境修仙者，大多数都倒在了二九雷劫下，仅有极少数经历了三九雷劫。
  而三九雷劫，也只有昔日安海真君成功渡过，其余的都陨落在那一道又一道天雷下，而今日，终于又诞生了一位渡过三九雷劫的存在！
  但是。
  云洪和东叶真人仅仅高兴了一息，笑容便都僵硬了，心中更是一片冰凉。
  “雷劫的威势，怎么更强了？”东叶真人呆呆望着数十万里外的雷海，眼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绝望之色：“还在汇聚天雷吗？怎么可能！太上仅仅是大罗体系修士，雷劫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四九雷劫？”云洪同样呆滞望着，心中一阵冰凉，绝望和不甘交织。
  天！
  这可是四九雷劫，当年能够真正逆天伐仙的安海真君，都未曾能渡过四九雷劫，更何况是齐风真君？
  云洪看的很清楚，刚才的第二十七道天雷，就已令齐风真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差点就身陨了。
  四九雷劫，整体威能要比三九雷劫，飙升数倍乃至十倍！
  “太上，仅仅是大罗体系修士啊！”云洪心中微颤，更在滴血。
  界神体系修士，一般都要渡过三九雷劫才有希望成神，许多妖孽杰出者渡劫时都会出现四九雷劫乃至五九雷劫，所以四九雷劫并不算特殊。
  但大罗体系修士？一般要渡三九雷劫就很罕见了！
  至于四九雷劫？那是万中无一！
  放眼南星洲一个时代都不会出现几例，怎么会偏偏让太上遇到？
  “是因为自身实力？还是某种特殊际遇？”云洪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天劫因人而异，但漫长岁月下来，无数修仙者渡劫，自然也有人总结出大致规律，一般来说实力越强、际遇越特殊，天劫威能也会越大！
  虽然偶尔有例外，但绝大部分修仙者都符合这个规律。
  正因此，根据齐风真君的实力，云洪和东叶真人在刚开始就判断齐风真君需要渡三九雷劫。
  但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引出四九雷劫！
  “云洪，会不会是雷劫已经结束，但还剩下有心魔劫，劫云才未散去？”东叶真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道。
  “不。”
  云洪轻轻摇头，眼眸中充满绝望：“若只是心魔劫，劫云中的雷霆会如之前的风煞、天火一般消耗殆尽，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景象！”
  东叶真人沉默了。
  远处的劫云中，哪里有雷霆消散的迹象？一条条长达数千里雷龙汇聚盘旋，完全化为了雷霆海洋。
  而在巨大的雷海漩涡中央，正是一道道带着淡淡紫色的雷电游动着，仅仅是望一眼就令人为之心颤。
  紫色！
  代表着雷霆威能已达不可思议层次，传说中伟大如金仙界神，能够直接掌握的‘雷霆’便是‘紫霄神雷’。
  四九雷劫，这绝对是四九雷劫。
  忽然。
  “云洪、东叶真人！”一道平静声音忽然在云洪他们耳畔响起。
  是齐风真君的声音。
  “太上。”云洪和东叶真人听到声音，连忙变得郑重。
  “天劫，不愧是修仙者最大的劫难，任你风华绝代，任你天骄盖世，都难过这一劫。”齐风真君的声音平静，就仿佛是拉家常一般：“安海真君失败了，今日我也将要失败了。”
  “太上。”东叶真人忍不住道，这个往日坚毅的修仙者，眼眸中隐隐有着泪花涌现。
  云洪亦是沉默。
  “呵呵，都不用做小女儿姿态，人生天地间，自古有一生，万物轮回才是常态，能活近万载，于无数生灵来说，已是渴望不可企及的幸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齐风真君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真要说遗憾。”
  “恐怕也就一条。”齐风真君颇感遗憾道：“我终究是未能凭自身复兴落霄殿，未能超越安海祖师。”
  云洪听得心如绞割。
  他清楚，这是齐风真君真正的临终之言，真正临近死亡的言语。
  和年少抵达极道门不同，那时的云洪年少，说一句不谙世事不为过。
  但来到落霄殿时，云洪早已是一方小世界领袖，体察人生百态，轻易不会为外物所动，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是抱着局外人的心态来对待落霄殿。
  但时光流逝，落霄殿高层们，尤其是齐风真君，用他们的行动真正打动了云洪，让云洪认可了宗门，认可自己是其中一份子！
  对齐风真君，云洪心中一直怀着感激和感恩之心！
  这一刻，面对这样一位长辈即将逝去，对方愈是坦然和平静，云洪的心中就越是痛苦。
  只是。
  他更感到无能为力！
  这是天劫，纵然是金仙界神，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无法插手，如果强行插手都会受到上苍惩戒。
  “界神金仙们做不到！”
  “但是，道君呢？真正震慑无尽星海，站在茫茫天地最巅峰的道君呢？他们能否出手阻挡住天劫呢？”云洪思绪万千。
  “还有，传说中，于无尽岁月前茫茫迷蒙岁月时开天辟地的‘道祖’呢？”
  “若开天传说为真，道祖是否比道君更强？”
  天劫再强大，也只是天地本源规则运转下的一部分，若是真强大到无惧天地本源乃至超越的层次，恐怕也就不在乎所谓的‘天罚’了。
  云洪。
  不愿齐风真君逝去，但此刻却无能为力，他心中，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渴望，一种拥有更强大力量的渴望。
  唯我剑道！
  天上地下，万事万物，唯我独尊，这本就是云洪的道心！
  “太上。”
  云洪忽然低吼道：“我发誓，我此生一定会灭掉东玄宗，一定会复兴落霄殿，真正令我落霄殿成为一方圣地宗派，乃至成为一方圣界，屹立大千不倒直至岁月永远！”
  这是云洪的誓言。
  是他对齐风真君的再度承诺。
  齐风真君闻言笑了：“哈哈，好！云洪，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不过，万事不必强求。”
  “太上，我一定会做到，一定做！”云洪无比坚决。
  东叶真人一怔，惊讶看着云洪，他察觉到云洪心绪状态和刚才似乎有些不同了。
  齐风真君也怔了一下，旋即笑声缥缈，回荡在他们两人耳畔：“行，放手去做，若真有传说中的轮回之界，我定会在轮回中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哈哈。”
  齐风真君的悠闲声音继续响起：“第二十八道天雷要落下了，我这一生，称得上绚烂，终将落幕，你们便为我送行吧！”
  “恭送太上。”云洪和东叶真人都强忍着悲痛，恭敬跪下行礼。
  “哈哈哈~好！”齐风真君的笑声响起，他听着两位最得意后辈的声音，坦然去面对。
  “轰——”
  积蓄力量许久的庞大雷海，终于喷薄而出，一道通体淡紫色的巨大雷霆，带着无尽毁灭气息，照耀了茫茫天地千万里，直劈下来。
  ……
  劫云下。
  “真要来了？”齐风真君满身是血，抬头遥望着天空，望着爆发出的光芒盖压整个天地的雷霆。
  避无可避。
  他也避不开。
  之前为扛住第二十七道天雷，他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施展秘术令神魂、肉身两分，已受到不可逆的重创，短时间根本恢复不了。
  这一刻，齐风真君的脑海中浮现了一生过往的一幕幕。
  ……“哈哈，风儿天赋之高，绝对是我齐氏自老祖以来最强的，定能令我齐氏大兴。”一位高大壮汉拍着少年的肩膀。
  那壮汉，是他的父亲。
  ……“逃，快逃！”“风儿，你不要管我们，记住，一定不要回来。”美妇人焦急吼道，命令满脸泪痕的少年使用道符逃窜。
  而美妇人则转身，操纵法宝迎敌，为少年争取逃命的时间。
  这是他的母亲！
  ……“上人饶命、饶命！”“饶命啊！”一座繁华大城内，生活着百万计人口，成千上万的修仙者跪在一片废墟中高喊求饶。
  “当年，你们可曾我父母饶命？”高大青年神情冷漠。
  哗！哗！哗！一柄柄飞剑浮现，威能滔天，令大地震荡，令山岳倒塌，直接横扫了这一座大城，亦葬灭了这座大城全部生灵。
  只余下几个巨大血字——杀人者，落霄齐风！
  ……“风哥，这修仙路，我们要一起走下去！”一位温柔女子依偎在高大青年怀中，畅想着未来。
  高大青年轻轻将女子抱着，充满笑容。
  ……大殿内。
  “齐风上人，怀玉上人的陨落，我真的很抱歉。”一位白袍中年男子充满歉意道：“希望你能够谅解。”
  “滚！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高大青年疯了一般怒吼道。
  大殿内只剩下他一个。
  他的笑容凄凉，充满哀伤，仰头喝着酒麻痹自己，这一喝便是十日。
  待十日后，他再度走出了大殿，这世间已少了一位青年模样的修仙者，而多了一位黑袍老者模样的修仙者。
  年轻？衰老？
  对他来说，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
  “齐风，恭喜你成为宗门第十七位真人！”紫袍青年微笑道：“我距渡劫不远，你天赋卓越，或许能在我渡劫前跨入归宙境。”
  “多谢师祖，弟子定当努力。”黑袍老者恭敬道。
  ……“拜见太上。”一大群修仙者，汇聚在大殿中向着玉台上的黑袍老者恭敬朝拜行礼。
  不知何时，黑袍老者的手中已多了一根龙头拐杖。
  ……荒野中。
  “老爷爷，你救了我？”一个衣服华贵但又很凌乱的小女孩，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泪花，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和蔼和亲的黑袍老者。
  周围，是遍地尸骸，许多华服男女倒在血泊中。
  亦有盗匪模样的尸骸，他们临死的脸庞上都充满惊骇和愕然，仿佛都遭遇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走，随爷爷来。”黑袍老者拄着拐杖，微笑道，他看着女孩的模样，恍惚忆起了曾经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女子。
  “你姓什么？”
  “应。”
  “嗯，从今天起，爷爷给你改个名字，叫应依玉，也希望你能够忘掉过去的事情，好不好？”
  ……过往的一幕幕，近万年生命历程中的一件件事，在这瞬息之间，尽皆浮上了齐风真君的心头。
  数千年岁月，恍若一瞬，岁月弹指，有种不真切感。
  “近万年。”
  “我这一生，绚烂、无悔，也足够了。”齐风真君轻声自语，嘴角处，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来，这才是我该开辟的道！”
  齐风真君终于悟了。
  他的天资极高，在落霄殿漫长岁月历史上，除了云洪外，即使安海真君都不敢说能在‘悟道’天赋上压过他。
  更对时光奥妙有所感悟。
  但是，他一直未能将时间之道感悟融入自身道法感悟中，没能真正浑圆归一。
  在这绝望时刻，在这天雷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单从这一刻起，在道法感悟上，他就已凌驾于安海祖师上。
  “若是渡劫前突破，面对这四九天劫，我或许还有一线成功希望。”齐风真君微微一笑：“如今，似乎是晚了！”
  时也、命也。
  即使道法感悟突破又如何？已经重创的元神、肉身，乃至体内世界都被毁灭了大半，根本没有希望再渡过四九雷劫。
  “这一式，就名为——生命的绚烂！”齐风真君站起了身。
  轰！
  齐风真君周身气息猛然暴涨，身影散发出无尽光芒，整个人就仿佛一团光完全包裹住了那龙头拐杖。
  肉身、法力，乃至于元神。
  这一刻，齐风真君的一切都在燃烧着，缥缈浩大的气息弥散开。
  “怀玉，我们终于要相见了。”齐风真君感到无比疲倦，无尽的黑暗正在淹没而来，他微微一笑。
  直接驾驭着龙头拐杖，宛若一道狂风，纵横天地间，向着天雷杀去。
  “轰隆隆~”
  如同两大星辰碰撞，双方瞬间碰撞到了一起，天雷炸响轰然崩散开来，可怕的余波幅散开来，令数十万里虚空震荡，大地化为荒虚。
  而伴随着第二十八道天雷的溃散，那一道由龙头拐杖化为的耀眼光芒，竟逆着雷霆而上。
  直接冲入了雷海中。
  “轰隆隆~”十万里雷海，浩瀚广阔，一瞬间震荡翻滚，仿佛被掀起了滔天浪涛，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