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叶争流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独立的院落中。
  此时天边繁星点点,夜色正浓。整间小院空无一人, 只有争执声和淡淡的血腥气透过林木传来, 由远及近。
  像是为了让叶争流适应环境一般,院外虽然时不时会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然而来意不善的恶客, 却像是在某个地方停住了一般, 迟迟没有朝叶争流的院落探索。
  这可能是埋伏,也可能是对手被人牵绊住了。
  稍一沉吟, 叶争流选择自己跨出那间小院。
  按照系统副本的安排, 她这次的对手是解凤惜。
  也不知这个解凤惜是模拟出来的, 还是……
  念头如同电抹一般, 在叶争流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院落的大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叶争流刚刚探出小半个身体, 便见到一个黑袍人站在不远处。
  黑袍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动作,即使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袭黑袍之下,仍然无法遮掩住他修长的体态。
  男人随意站着, 手里托着一杆流光溢彩的烟枪, 映得白玉似的双手莹莹生光。
  他双眼弯起, 目光里却殊无笑意。
  黑色的衣裳染血不显, 此时又正值深夜。所以足足过了半秒钟, 叶争流才意识到, 原来男人的袍角处, 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着衣料上吸饱的鲜血。
  一个人若是流了这么多血,这个人早该毙命。
  所以鲜血自然不是解凤惜的,而是来源于他的对手。
  无声无息间, 叶争流的脖颈后一层竖起了一层寒毛。
  一直以来, 她都知道解凤惜出身玄衣司。
  但叶争流从没想过,当解凤惜将那身满载杀气的漆黑长袍披上身时,他的气质会竟变得如此……危险。
  初遇时的解凤惜,确实是已经褪去杀心,又遭逢诅咒的削弱版本。
  “妙极。”解凤惜抚掌而笑,“我方才还在想,连应鸾星都被派出来了,玄衣司藏在最深处的秘殿里,怎么能没有一点动静。”
  “……”
  听着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辞,叶争流的眸光恍然一动。
  玄衣司制服、应鸾星……几个关键词在叶争流大脑中连成一条清晰的线索。
  她知道这个副本截取的是什么日子了。
  ——这是解凤惜杀出玄衣殿的叛神之夜。
  虽然两人还未交手,但叶争流能够感觉到,这个副本解凤惜的气机,已经隐隐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说起来,叶争流继承城主之位以后,平日里指点师兄师姐也是有的。但纵观整个师门上下,她好像还真没打过师父?
  如今能跟全盛时期的解凤惜打上一场……啧,妙啊。
  思及此处,叶争流微微一笑,随口道:“可不是嘛,你说得对。”
  解凤惜:“???”
  解凤惜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叶争流一眼。
  感觉到他正在努力摸索自己的来路,叶争流不由在心底一笑。
  ——单人副本里的这个解凤惜,实力固然比叶争流在外面拜师的那个强大,气质却不如日后从容。
  解凤惜手指轻敲烟杆,视线意有所指地划过叶争流垂至脸庞的柔软双耳,语气刻薄到近乎阴柔。
  “怎么,羽主终于知道鸟人不够好看,决定开始养兔子了?”
  叶争流:“……”
  不等叶争流分辨,一股熔岩般的滚烫火蛇便从她的肺泡里烧起,一线灼热的刺痛从胸腔一直蜿蜒到喉咙。
  【卡牌·烟生香;技能:黼黻之毒】
  虽然技能名称里沾了个“毒”字,但这个技能的本质还是燃烧的烟雾……只不过要在人体内脏烧里罢了。
  与此同时,两国近乎透明的轻薄烟雾,在夜色的遮掩下,潜伏于升涌的地气里一路蔓延。无声无息之间,烟气便已锁住了叶争流的双足踝骨。
  烟雾明明轻飘飘的,一吹就散,然而解凤惜的烟雾却坚实得宛如钢铁,同时柔韧得好似藤蔓。
  烟雾层层叠叠地绕着叶争流的小腿,像是菟丝子那样迅疾地朝上蔓延。
  【卡牌·意绵绵;技能:烟丝缠缚】
  察觉到自己两记攻击尽数生效,始作俑者解凤惜有些诧异地看了叶争流一眼。
  他眉眼间终于露出一分好笑的神色,发问时,口吻里还带着点轻淡的不可思议:
  “杀人放火,动手自然要快,要隐蔽。你这副不设防的样子……不会还在等着我抽烟吧。”
  说完这话,解凤惜才叹息着抬起自己那杆炫目的琉璃烟枪。
  他半闭着凤眸,低头衔住噙口,悠悠地吸了一口。
  见到他这份做派,叶争流颇为怀念地眨了眨眼:“这倒不是。”
  主要是,她和解凤惜相处的时间太短,除了几个他常用的技能之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究竟有什么绝活儿。
  叶争流有点好奇解凤惜的卡牌效果,故而没有动用防御。
  除此之外,叶争流蒙了解凤惜一个偌大的人情。
  虽然只是在副本里面,不过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率先对解凤惜动手。
  不过现在嘛,既然解凤惜已经出手……
  那叶争流就没有问题了。
  只能说,他们师门上下的无耻果然是祖传的。
  因为叶争流动起手来,也同样又快又狠,直接奔着一击毙命的目的而去。
  既然副本里的技能不消耗现实里的状态,她便趁这个机会,把黄阶卡给用了个爽。
  毫不犹豫,叶争流抬手就是一发“大炮开兮轰他娘”。
  刹那间,火光冲膛而出,带着浓烈的硝烟气息,直冲解凤惜的方向炸开了花。
  与此同时,岑参卡的“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技能,也同时被叶争流叠加了上去。
  两厢配合之下,在短短的半秒钟之内,在爆炸中飞溅的碎石、扑面而来的热浪、以及速度高达数百米每秒的破碎弹片,毫不留情地在解凤惜的落脚点上制造了一波滚滚浓烟。
  爆炸掀起的尘埃吞没了解凤惜的身影,直到此时,叶争流才反手给自己拍了一个治愈技能。
  至于脚上缠绕的烟雾,她则发射了一道玄阶卡的飞箭,意图将其斩断。
  若对手是一般人,在叶争流第一波声势浩大、炮火洗地的物理说服中,就应该见到黄泉的颜色。
  不过,既然这一战对战的是解凤惜……
  浓烈的硫磺气息朝四面散开,空中飞扬的泥土尘埃渐渐落地。
  烟尘散去以后,叶争流可以清晰地看见,解凤惜刚刚站过的那片地面,如今已经多了一个偌大的弹坑。
  然而,那个土坑里既没血肉也没有骨头,就好像解凤惜从来不曾在这里出现。
  感知到自己脚上的两道烟雾骤然收紧时,叶争流只觉毫不意外。
  一声轻笑忽然在叶争流背后响起。
  那笑声闲散慵懒,连杀意都是艺术的,被分薄在淡淡的烟气里。
  倘若叶争流脑后长了眼睛,她便会看到,解凤惜是由忽然出现的一大股白烟,凝实成了披着黑袍的人形。
  这自然也是他的一张卡牌,卡名“朦胧里”。
  这张卡牌,无论是用来短距离转移位置,还是拉近距离忽然偷袭,都非常的好用。
  解凤惜的笑声未落,巨大而锋利的刃身,却已早一步朝着叶争流当头斩下。
  月光下,叶争流的身影被拉得极长。
  比她的影子更长的,则是那把轻飘飘的、用烟雾凝结而成的寒锋。
  这张卡牌,叶争流其实曾经见过数次。
  只是在往日里,它并不是刀剑或者匕首,也不是如今这副令人胆寒的冷厉模样。
  它曾经被解凤惜化作悬浮在半空的美人榻,也会被他变成一个抱在怀里的白玉枕头。
  在叶争流陪着解凤惜赶路的那段日子,男人还会把它固定成一座小小的矮几,零七零八地放上许多翻乱的书册。
  但如今……这就只是一把长刀而已。
  叶争流低头,借着月光拖长的影子,看清了背后袭来的那阵疾风。
  当啷一声,烟刀在叶争流脖颈上斩落,却未能伤及她的毫分。
  一击不中,解凤惜毫无停顿,顺势变招。他不擅刀法,却能操纵烟气,坚硬的长刀不等眨眼的工夫,便已经化作一道软索,一圈两圈飞快地缠上了叶争流的脖子。
  他这一套流程熟络得不需要思考,显然是早就做惯了类似的活。
  叶争流没有给他绞紧软索的时间。
  虽然她能用“唯有香如故”技能原地重生,但也不必受这个罪。
  解凤惜既然现身,她的攻击技能就有了落处。
  在解凤惜拿叶争流字面意义上“开刀”的同时,叶争流也朝他身上拍了一个“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一击出手,男人没有像泥一样软烂下去。
  他在一息之前是怎样神秘地突然,如今就怎样神秘地原地消失。
  解凤惜又一次如一捧烟雾一般从原处散开,这一回,他的落脚点在七步之外。
  叶争流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短距离瞬移技能?
  这事儿好办。
  众所周知,对于这种总是会飞来飞去,不间断地在地图上跳跃的对手,什么话都不用说,直接炮火洗地就是了。
  叶争流当即露出了笑意,带着些许“你个属凤凰的竟然也有今天”的促狭,直接用上了元稹卡和苏轼卡。
  元稹卡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那里面寄存了云渺之的剑法。
  苏轼卡的“樯橹灰飞烟灭”,则是个能让对手灰飞烟灭的群攻技能。
  这两个技能的范围都足够的大。
  除此之外,它们还是可以激发白居易卡和苏辙卡,打出不间断连招的特殊卡牌。
  叶争流朗声笑道:“行啦,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自古后浪拍前浪,你就给我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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