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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余亲观之……

  “伊力萨汗部,完了。”
  莫尔丹走出了行进的豪华帐车,望着天空。天空中的蛮日光辉已经黯淡,蛮月的轮廓悄然可见。
  “皇,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粗略整理了一下衣裳的大祭司跟着从帐车里走出来,媚眼如丝。
  “八大汗部气机相连,本皇感应到塔骨自毁了伊力萨的汗部大纛!”莫尔丹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是已经过去两个摩思时了,并没有新的神尊之日升起。”
  “塔骨,失败了!”
  “自毁大纛!”大祭司脸上的春意瞬间退去,她闭目感应了片刻,睁开眼睛,“蛮天开始收回落在伊力萨汗部的气运之力了。”
  “蛮天……”莫尔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脸色有些落寞。
  人族时常嘲笑蛮族礼仪混乱,悖逆无常,但是实际上在蛮天所有的部落都是有相应规制的。侯部、王部、汗部,包括最上级的天部,蛮天会按照规制落下相应的蛮天气运。
  有了这样的气运,可以孕育强大的战士,高明的祭者,也可以培育蛮族发展而不可或缺的资源。
  但是气运是有限的,比如无论如何变动,蛮天之下的汗部只有八个。
  所以有的部落即便出了蛮神,若是汗部没有缺额,依然无法晋升。而要汗部产生缺额,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崩灭那座汗部的大纛。
  大纛,是蛮天认可部落的凭证。
  可正因为如此,每一座汗部的大纛都被最小心的保护起来,藏匿的地点以及方式都是各大汗部的绝对机密,甚至会和一人或多人性命相连。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崩灭大纛,不如屠灭了整座汗部更方便一些。
  更何况,八大汗部气机相连,在金帐城的主持下,早定有八部之约。即汗部之间可以纷争,但不允许针对大纛,否则共击之。
  至于王部向上的挑战,那是蛮原的生存规则,只是近千年来,唯有一座王部挑战汗部成功,夺了对方的气运,晋升蛮部。
  所以在蛮天,只有在部落几乎灭绝的时刻,才会出现自崩大纛的情况,以此为部落争取一次搏命的机会。而失去了大纛的部落,即便没有灭绝,蛮天也将不再眷顾。这个时候,汗部的称号将烟消云散,只有化整为零,成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零散部落,才有可能重新得到蛮天气运。
  这也正是草原上那么多小部落的由来。
  莫尔丹知道塔骨的打算。塔骨是想借用封神的瞬间力量,以神格再度凝聚大纛,事实上不少前辈都这样做过。
  只是,塔骨失败了!
  莫尔丹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想起塔骨亲自找到他,要参与凛冬之战的那一天。
  “莫尔丹,我们都是汗部!但是你见过没有蛮神的汗部吗?”
  “人族麟皇北伐,崩了八大汗部中的三部,人族武帝再北伐,斩了剩下三部的蛮神,其中就有你我二部。”
  “你为何守在南域,岁岁与人族征战?真的是因为麟皇北伐时曾为其驱策吗?”
  “当年投靠麟皇的部落不知凡几!无非是没有蛮神为你们说话而已!”
  “我塔骨打算赌一把。封神入天!你可愿意助我?”
  “我愿和你结成血脉兄弟,若事成,我的神日光芒也将照耀莫尔丹部。”
  ……
  “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与伊力萨大祭司一同出手布置隔绝封印的莫尔丹部大祭司一脸疑惑,“骨皇虽然只带了五万蛮军,却是汗部的精锐,其中蛮王过百。再加上骨皇自身的实力和重生大纛的自崩之力,没道理拿不下太平城啊!”
  莫尔丹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知道的事情要更多。他知道太平城圣魂的存在,知道太平有象的召唤,更知道塔骨备好的双神之轨。
  万无一失,却偏偏功亏一篑。
  莫尔丹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一座汗部,为了一座人族分城,折在了凛冬之战这种层次的战役中。
  即便塔骨能活着回来,也无法保住庞大的伊力萨汗部了。
  等消息传开,伊力萨汗部将成为草原上最肥美的尸体,引来无数的秃鹫。
  莫尔丹知道,最强大的几只秃鹫中,就有他们莫尔丹汗部。
  他敬佩塔骨,也真心与塔骨结为兄弟。
  但是在蛮天,利益面前,情感不值一提。
  “无尽冰原吹来的白风停了,而蛮天之下的风,却才刚刚吹起啊!”
  莫尔丹轻轻叹了一口气:“吩咐下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最鲜美的那一口肉,应该进入我莫尔丹部的肚子里!”
  “是!”
  ……
  残阳如血,却不及大地的赤红。
  太平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城里的居民纷纷走出了破败的城门,开始打扫战场。
  他们没有去看那些蛮族的尸体,那是来援的同袍的战利品。
  他们扒开了土,一寸寸的寻找。
  他们要找那些开太平后还能够残留下的碎肉断骨。
  太平学院的人,不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消亡在天地间。他们的遗愿,是要铸入儒骨殿中,再护后来人。
  前人散魂为救我,我作英魂护后人。
  他日战鼓动地响,再入沙场斩蛮神。
  “在这里,一定在这里!”王玄策拼命地挖着,在他身后,是一条长长的沟壑。突然间,王玄策的动作一顿,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泪水刹那间从眼眶中涌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泥土中将自己的发现取出来,那是一块棕色的鹿角,上面还带着血迹。
  “陆学长……”王玄策泪如雨下。
  按道理,他也应该死了,在最后的时候,是陆念风把他从战阵中救了出来。
  王玄策脱下自己并不赶紧的衣服,将鹿角小心翼翼地包好,冲向了城内的儒骨殿。
  ……
  陈洛路过儒骨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琴声。
  走入儒骨殿,两人相对而坐,一人弹琴,一人闭目倾听。
  琴音深沉,弹出的调子却恢弘辽阔,仿佛人族万里河山尽在眼前。悠扬的曲调传荡在儒骨殿中。陈洛盘腿而坐,静静聆听。
  终于,最后一道拨弦,一滴眼泪落在的琴弦上,化作水珠四散,琴声微微轻颤,仿若叮咛。弹琴者双手按住了琴弦,看着面前的听琴的老者。
  老者嘴角含笑,却已经身死多时。
  “居士,节哀!”陈洛轻声说道。
  那弹琴者,正是从万仞山出发前来太平城的百战堂大儒寒琴居士吴毅航,而他面前的老者,乃是一句“魂兮归来”,以自身神魂为引,唤千百英魂苏醒入战的儒骨殿守殿大儒吴天甲。
  在吴天甲面前,依然还留着四句血诗。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此生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我本是蛮族一逃奴!”吴毅航轻声说道,“得老师教诲,如师如父。”
  “老师自修成大儒后,一辈子未踏出儒骨殿。最爱听我的琴声,言说我的琴声可以照见山河。”
  “山河无恙,英魂安息。他便心安了。”
  陈洛静静听着。
  当吴毅航赶到太平城时,战争已经到了尾声,这位大儒从天而降,直接用手中古琴砸死了一位蛮王。
  “雾骊师伯已经破了封印阵法,万仞山很快就会来人了。”陈洛回答了一句。
  吴毅航点点头:“梧侯,接下来我要转化家国天下,劳烦帮我转告兵相。吴毅航,回太平城了。”
  “这儒骨殿,我来守。”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古琴,微微摇头。
  “恩师已逝,琴中山河,又给谁看?
  “这琴,不弹了!”
  说着,那琴弦根根崩断,琴身断裂。他缓缓起身,走向吴天甲,每向前走一步,吴天甲的身影都虚幻一分,当吴毅航站在吴天甲身前时,陈洛仿佛看见吴天甲缓缓起身,对着吴毅航施了一礼,随后缓缓升起,融入到了儒骨殿之中。
  吴毅航对着虚空还了一礼,以一样的姿势坐在了吴天甲消失的地方,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洛站起身,冲着已经入定的吴毅航深深一拜,转身离开。
  就在陈洛离开不久,王玄策走入儒骨殿中。
  王玄策先是见到入定的吴毅航,沉默了片刻,恭敬施礼,然后走到儒骨殿正中的一方大鼎前,将手中的鹿角取出,缓缓放入了大鼎之中。
  他环视了一圈儒骨殿,口中轻轻说道:“张院首,吴大儒,苏大儒,平平,安安,还有诸位先生和同窗,太平城,还在!”
  “好好睡一觉吧。”
  “游学在外的太平城学子都会回来的,太平城不会倒。”
  “恕我王玄策不留下来了,我今日要出苍天,入蛮天。”
  “等我回来。”
  “人,或者,魂!”
  ……
  太平城内。
  随处可见的东苍武者三五一群,躲开了悲戚的太平城居民,努力不让自己表露出内心的兴奋,而是很严肃地彼此交谈。
  “李兄,收获如何?”
  “不错,弄了五十多滴蛮顽的精血。黄兄,你呢?”
  “哎,跟在后面捡漏,拿了一小瓶蛮将的精血。这升血幻境哪里打得过啊!”
  “少嘚瑟。蛮将精血拿去和鲛络兑换或者上交论剑阁,可比我手上的精血之前多了。”
  “不值一提,听说了吗?阿达摩、任吉、苏浅浅、宋无疾,还有最近冒头的秦郁,五个人联手,斩杀了一尊蛮帅!”
  “哎,听说了。天才的世界,我们不懂啊!不过这一下估计很多人都要晋级升血境,这论剑阁更难打了!”
  “是啊……赶紧把收获消化了吧。”
  “嗯嗯嗯,说的是啊!”
  ……
  金瓜瓜望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微微皱眉。
  “呱……(什么谢礼?)”
  “呱……(看不起本大爷吗?不要!)”
  “呱!(那些丹药是赏给你们的!)”
  一位武者挤出来,笑道:“瓜爷,您不能这样啊。我们武夫,有恩必报的。”
  “你在战场上施舍丹药,救了我们。我们有了斩获,自然要分一半给您的!”
  “您要是不收下,我们念头不通达,就走火入魔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高呼:“是啊!”
  “收下吧,收下吧!”众人说着,纷纷将准备好的谢礼放在金瓜瓜面前,转身就跑。
  金瓜瓜皱着眉看着密密麻麻的斩获,叹了口气。
  “呱。(本大爷就是想花点钱啊!)”
  “呱?(怎么我救下的人运气都这么好,收获这么多?)”
  “呱……(这钱,越花越多了……)”
  ……
  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听着两位大儒的讲述。
  “什么?演义长河英雄齐出,兵武立脉,四书现世!”
  “什么?睚眦显化,虽远必诛!”
  “什么?三百义士赴死地,八千儒生开太平?”
  “什么?碎大纛,唤圣魂,太平有象!”
  “什么?双神之轨?侯爷气运如瀑?”
  “什么?蛮神垂死,滴血遁逃?”
  那身影浑身颤抖,手中正要记录的毛笔被生生折断。
  “老夫究竟错过了什么!”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看着面前的悲愤的老者,那胖大儒连忙安慰道:“哎呀,司马老先生,暴躁啦……”
  “你冷静一点!”
  “我们和你说不是一样吗?”
  司马烈等着面前的胖瘦两位大儒:“哼,能一样吗?”
  “你们不懂!”
  司马烈想了想。
  “要不补上一段战后之事?”
  “再写上余亲观之?”
  “至于后人如何理解吾观何事,是全程还是只有战后,那便见仁见智了。”
  “嗯……此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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