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你不记得我了?”苏默言双手插兜,“前阵子才来过。”
“啊?”胖画家愣了一下,“哦哦,记得了,警察是吧!又来找陈茂?”他拉开门,让苏默言和古月进门,“真不巧啊,前几天他还来收租子,我以为你们已经找到了,就忘了给你打电话的事儿了……”
“不是说这个,”苏默言进门后转了一圈,“陈茂死了。”
“啊,这事儿我听说了。”胖子顺手把门关上,“周围邻居一直在谈论这个事情。”
坐在老旧的黄皮沙发上,苏默言点了根烟,问道:“对于他的死,你怎么看?”
“我?”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了两下,“我站着看?坐着看?唉,说白了,我和他也不熟,更没交情,我怎么看无所谓吧?”停下来后,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他这人口碑挺好的,邻居都知道,我也略有耳闻。”
趁着他说话,苏默言环视屋子,一眼就看到窗台上的那卷鱼线,故意往上面引话题道:“你喜欢钓鱼啊?这鱼线挺贵的吧。”
“它啊?”胖子随手拿过鱼线,扔在苏默言做的沙发上,“我也谈不上喜欢,也算是娱乐自己,放松嘛。你知道我是个画家,平时们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灵感,创作也不能一味凭空想象,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去钓钓鱼,散散心。”
“哦?”苏默言抽了两口烟,又向别处看去,随意聊着,“你一直都是画家吗?没干这行之前干嘛的?当画家这么苦,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呢?”
“这个……”胖子苦笑着看苏默言的脸,嘴角抽搐几下后,抿嘴说道,“这个和陈茂也没干系,我可以不回答吧?”
“当然可以,闲聊而已嘛!”苏默言故作轻松的状态,“坐啊,这么看我,好像你在审犯人一样。”
胖子也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拽椅子的时候,明显右胳膊有些吃力。
“看你拽椅子吃力,你受伤了?”苏默言一言道破。
“当警察的果然很厉害啊,旧伤都能让你看出来。我以前当过兵,原本要留在部队,谁知道训练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胖子抬起胳膊轻轻晃了晃,自嘲道,“这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当时治疗不及时差点被截肢,好在保住了这条胳膊,可现在也算是个二等残废。打工的话,都会被嫌弃,索性就做自由职业。”
随着胖子拽起袖子,苏默言看到了他臂弯那条触目惊心伤疤。
“在你家看看可以吗?”苏默言问道。
“随便啊,”胖子一口答应,“反正这也不是我家,这是陈茂的家。”
从沙发上站起来,苏默言在屋里转了一圈。
房间到处都是他的画,分门别类各自不同,有山水,有人物,也有抽象画,让人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其中一幅吸引了苏默言的视线。
画里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样貌清秀端庄大方,却衣着凌乱的躺在火炕上,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女人的神态和周围的环境,以及清秀的容颜,让苏默言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他不懂艺术,更不懂画,却清楚画面的构图、内容需要和谐统一,才能让人看得舒服。
苏默言指了指那幅画,问道:“这画的是……”
“这是我母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胖子顿了顿,“可惜,她在我当兵的那年去世了。”
“真漂亮啊!”古月感叹道,“她生前一定是个大美女,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胖子收起那丝伤感,“打工嘛,受人控制一辈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漂亮女人啊,在当初也是被称为厂花的人物吧!”古月啧啧嘴,“我要是有着相貌多好,能迷倒一片男人!”
“白痴,”苏默言踢了一脚古月,“你就算是有颜值,也是个没有内涵的摆设。”
第105章 说谎
古月翻了白眼,才不理苏默言,继续和胖子搭茬:“你妈妈这么漂亮,你爸一定也很帅吧?要不然就是很有钱!”
胖子尴尬笑笑:“我家生活水平还真不太好,我爸也不是大款,我妈赚回来的工资都不够我们一家人的开销。”
“难道你爸不赚钱养家?”苏默言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而且,你现在不找工作,就这么混日子,他同意吗?”
“呵……”胖子嗤笑着,“警察关心的还真多,只可惜我爸早都死了。”
苏默言和古月对视了一眼,胖子的人生轨迹,越来越接近他们想要找的余生。
他俩同时看向胖子,胖子顿了一下,又解释:“在我妈过世的同年,他也去世了。”
“得病死的吗?”苏默言试探地问,“不会是肺结核吧?”
“你还真是厉害啊,什么病都能猜得到。”他一咧嘴竟然笑了,“我爸身体一直都不好,早年就患了肺结核,我妈死后,他旧患复发,我也不在家,他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见过最后一面。我很多画都是在画他们,也是为了睹物思人吧!”
古月眼睛湿润了,还真是被胖子的话感动了。
苏默言表面上很同情胖子的遭遇,却始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目光的一撇看到了鞋架上凌乱地摆放着几双运动鞋。
“你平时经常出去采风么?喜欢去什么地方?有固定的地方吗?”
“这可不一定,”胖子躲闪了一下目光,扭头看向苏默言,“一般都去郊区的江边,偶尔也会去山里。”他停顿一下,指着盆里的鱼,“这不,我昨天刚去江边,还钓到了两条鱼回来,你们要是不来打扰我,估计我现在又出门采风了。”
“呦呵,这么说我俩来耽误你的正事儿了啊!”苏默言半开玩笑和胖子打哈哈,“那就不打扰你出门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来麻烦你的。”
他俩谈话的时候,古月还沉浸在那幅画中,感同身受地抹着眼泪。
苏默言拉了一把古月,喊道:“走了,白痴。”
古月幸怏怏跟着苏默言出门,临走前,苏默言特意留意了一眼放在门口的那双运动鞋。
出门后,古月一直提不起兴致,脑子里总是回想着胖子说的那些话,她还真是不能想象出来,这么朴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苏默言口中说的凶手呢?
即便,她已经确定了,画像里的人就是余四土的老婆,胖子就是余生,却依旧不能把凶手和他联系在一起。
上车后,苏默言坐在车里抽烟,并没有着急走。
“你个白痴,同情嫌疑人遭遇,就是在动摇自己的判断力。”他略带责怪的语气告诫古月,“收起女性的圣母心,当警察要做到六亲不认。”
“知道了。”古月擦去鼻涕,“我知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余生,可依旧没办法对他说的事情不在乎。我是不是真不适合当警察啊?”
古月闪烁着可怜的神看向苏默言,抿嘴的样子惹人怜爱。
苏默言本是准备了一堆的说辞想要骂回去,可在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顿时哽住了。
“我又觉得很奇怪,既然你都确认他是余生了,为什么不带回去审问?”
“你个……”苏默言把“白痴”两个字吞了回去,“因为他一直都在撒谎。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画里面的场面就是余四土媳妇死去时候的状态,而在他提到余四土的时候,眼神闪躲,面色有变化,而且一直在用其他的话题来掩饰尴尬。”
“画我注意到了,可是面部表情真没有。”古月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好像我真的不太适合当警察,这么点儿事儿都做不好。”
“你就是办案太少,经历多了有经验就好了。”苏默言扁着嘴安慰着她受伤的心,“而且你可能也没有注意到,他说去河边采风,可实际上放在门口的运动鞋根本都没有江边泥土的痕迹,包括余四土的病,根本都是他胡编乱造的。”
“你是说他根本都没有去钓鱼?”古月再次抬头,“那放在他家的鱼又怎么解释?”
“你还真是单纯。”苏默言叹了一口气,准备把事情给她解释清楚,“钓鱼的话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卷鱼线没有渔具?而且,盆里的那两条鱼都很大,少说也有二三斤,这么大的鱼又一水水儿都这么标致的鱼,怎可能是在河里钓回来的?从江里钓上来的鱼还有很明显的特性,嘴都是有豁口的,是鱼钩造成的伤痕,而且鱼身的颜色和鱼塘养的颜色有明显区别,可是他所谓‘钓回来的鱼’都没有。”
古月贝齿轻咬下唇,仔细听着苏默言给她讲的这些事情,一一记在心里。
“你说是对,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古月不解,“难道他知道我们要来,提前准备好的?既然是提前准备好,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故意看到鱼线?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这小子很精明,已经看穿了警方行动,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苏默言冷哼着,“包括他今天的动作和台词,以及所有的道具,都是有用意的。而那卷鱼线,说不定就是他为自己做的不在场证明!”
古月知道“嫌疑人”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真的像苏默言说的这样,那余生还真是死有余辜,对他的同情还真是多余。
收回同情心,古月听苏默言给邢鑫打电话交代任务。
关于胖画家和余生这条线,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而苏默言也要确认他的推断有没有错,胖子根本都没有去过江边,他想要利用的鱼线来做证据,恐怕也不可能了。
“收队。”苏默言启动车子,“等邢鑫回话,我们就可以进行抓捕行动了。”
古月忐忑的心还没有放下,一路上她都偷偷瞄着苏默言的侧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要看到他这张脸就莫名的安心,就算他在骂人,古月颤巍巍的心都被塞满了甜蜜。
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喜欢这个对她又吼又叫的黑面神了。
第106章 嫌疑人余生
天色渐晚,夕阳穿透浅淡的云层,洒落大地。
古月和苏默言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刑侦队,一进门便接到邢鑫的电话。
“苏队,经调查已经确定画家就是余生。按照你的指示,经过走访在江边问过经常钓鱼的人,并没有人对余生有印象。”
“好,你抓紧回来开会。”苏默言说完这句话,推开办公室门。
大家都在忙手上的工作,并没有人注意到苏默言。
苏默言则直奔会议室,开始整理死者和嫌疑人的关系。
清理掉白板上的人物关系图,以王贵才为中心点,把陈茂和刘贵福联系在一起,最终写上余生的名字。而所有的起因,都连接在了余生的身上。
罗队路过会议室,看到苏默言重新的规划,探头进来问了一句:“有什么进展?”
“罗队,可以通知大家来开会了,事情已经明朗了。”
半小时后,会议室里集齐了刑侦一队全员。
苏默言总结案情。
“根据快递公司对寄件人的描述,以及葛队长配合的嫌疑人拼图画像,最终锁定嫌疑人为陈茂的租客——胖画家,也就是我们要找的余生。”苏默言用白板笔在余生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对他进行心理剖析,“余生,八年前那起强奸案的目睹者。经他自己口述,母亲八年前死亡,父亲病逝,这些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当兵训练时出现意外,右臂受伤后退伍。经过我和古月摸底调查,发现余生可疑地方甚多,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
“我有疑问,”刘帅打断苏默言的话,“咱们并没有证实画家就是余生,至少你还没有摸清楚画家的身份就下定论,会不会太草率了?就算他是余生,他的目的是复仇,报复王贵才自己就行了,那刘贵福和陈茂的死又怎么解释?”
苏默言并没有回答刘帅的话,继续他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在胖子家我发现了一卷鱼线,趁他不注意带回来一段儿,这是鉴定报告,和我们之前的报告完全吻合。”苏默言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他交代,自己常去江边钓鱼采风,邢鑫走访后发现他说谎。”
“这都不是重点,”刘帅再次打断苏默言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刘贵福的死和陈茂的死又该怎么解释?你倒是说啊。”
苏默言咂吧了一下嘴,敲了敲桌子:“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再问?”
刘帅一耸肩,撇撇嘴,不再问。
被打断思路后,苏默言也解释不下去,先回答刘帅的疑问:“在王贵才、刘贵福的死亡现场,我都发现了一个白色手绢,根据这两个现场的线索,刘一美做过两份详细的心理画像。凶手给了我们误导性的信息,导致我们判断错误。第一就是手绢扰乱视听,这就是凶手嫁祸给陈茂的手段。第二就是凶手的体重和身高,因为那枚脚印的错判。”
“现在我可以想得通了,”刘一美插话进来,“真正有洁癖的人不是凶手,是陈茂。两次,凶手都故意把线索引到陈茂的身上,无非就是想要让我们对这个人进行调查,这一点我能想得通。可……”
“关于脚印,我有要说的。”苏默言继续,“在对画家走访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鞋码,他的脚和他的身高并不成比例,不能按照常规的用脚的尺码来推断身高,所以这一点我们忽略了。他鞋的尺码按照正常推断,就是一个一米八的男性,而体重也并不会觉得很胖,可他是一个非正常的人。”
“就算这点说得通,”刘帅依旧存有疑虑,“王贵才和刘贵福的死亡现场都发现了手绢,可陈茂的死……”
“陈茂并非死于鱼线,他的死法与前两者都不相同,而凶手选择这么惨无人道的方式来结束他的生命,说明对他恨之入骨。”苏默言剖析道,“假设,余生杀人是为了报仇,第一目标是强女干了他母亲的王贵才。再假设,他得手后,发现王贵才不是当年那起案子的真凶,又或者凶手不只是王贵才,他会继续复仇之路。”
“王贵才和刘贵福,因为偷税的事儿一直往来密切,被凶手发现后,他认为刘贵福也参与了当年的案件,所以选定了目标。至于陈茂……”刘一美按照自己的分析说下去,“陈茂难道知道更深的隐情,才被凶手裁决?还是说陈茂发现了凶手,才被他弄死的?”
“喂喂喂!”刘帅晃了晃脖子,很是不情愿地反驳女神,“假设倒是说得通,可假设毕竟是假设,咱们不能单凭假设查案吧?”
“你行你来,”刘一美狠狠瞪了他一眼,“别总在哪儿叽叽歪歪的!”
看着大家都积极参与讨论,古月只能埋头记录,完全插不上话,更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接下来,要证实我们的假设,”苏默言看向刘帅,“联系一下当年案件的目击者,和参与破案的同僚,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些线索。”
刘帅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起来,片刻后说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