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为何这样 第9节
宴春哭着哭着,便又笑出了声。
“谁也别想控制我!”她嘶吼着。
一刻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宴春粗略地根据天色估算着。她战战兢兢地自窥灵府,发现她的灵府不光没有开裂,反倒在缓慢的愈合,她的神智也没有被剥夺。
她冷静了一些,慢慢趴在池边,仔细回忆着共生之后的预言,脑中不断地盘算着,既然走到了这一步……
贼老天不肯让她好好的去死,那便谁也别想痛快的活着!
宴春想到了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宴春像个疯子一样大笑,反正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再怎么癫狂嘶吼,声音也无法穿透禁制传到外面。
她像个落水的大幺蛾子一样,在涤灵池欢快地扑腾了半天,发现她这般激动,又这么大动作,她的灵府依旧在恢复并没有再开裂的趋势,她至少暂时健康了不是吗?
这份虚假的健康她得好好“享受”啊。
去他奶奶的命!
去他爷爷的命魂镜!
见过命魂镜的修士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她何不真的畅快疯一场?
命魂镜之中映照出她灵府破碎无法修复,在漫天大雪之中孤苦下山,血染前襟。
映照出她心爱的大师兄不再爱她,反倒爱上了一个偷她模样的莫秋露,凭什么!
宴春简直如同经年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挪开,那柄穿胸而过的名为“天煞孤星”的长剑,还滴着血,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宴春笑够了,狠狠抹了下脸。正午的天光映在池中,照在她素来毫无血色,如今却恢复红润的嘴唇上,正如同在山水墨画之上点了一抹鲜妍春色,让宴春整个人霎时间都鲜活起来。
荆阳羽进入禁地,正看到涤灵池里的这一幕,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小师妹随他一起下山历练,明明能够用清洁咒术,却偏偏要在山涧戏水。
那时宴春便正如此刻,鲜活又可爱,像一抹无法忽视的亮色,一抹恼人又无比娇俏的春风,将荆阳羽坚定的道心活生生撬开了一道名为“小师妹”的缝隙。
从此荆阳羽的求仙之路上,便多了一个牵动他心绪的宴春。
“你醒了……”
荆阳羽一时间竟然有些失态,连用术法瞬移都忘了,直接跑到了池边蹲下,按住了要从池中爬出来的宴春说:“别出来,你还得在里面待上几天。”
他非常忐忑,甚至不敢直视宴春眼睛,生怕宴春下一刻,便要闹起来。
“大师兄……”宴春叫了荆阳羽一声。
她仰起头,叫的缠绵悱恻,拉着荆阳羽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大师兄……”宴春拉着他矮下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循着他微抿的嘴唇吻上去,毫不客气钻入他因为惊讶微张的唇缝。
宴春并不擅长亲吻,但是正因为青涩和大胆,让这个吻如同洪钟一般,狠狠撞在荆阳羽的心上。
荆阳羽跌在池边,双眸巨震,冰凉的唇和脸一起泛上潮热。
宴春却有些心不在焉,她闭着眼亲吻着她曾经最爱的大师兄,脑中却闪过山下那小师弟妍丽的侧脸。
宴春心头一跳,皱了下眉睁开眼。
荆阳羽也立刻回神,推开了宴春,嘴唇微颤,眨了下眼,才勉强稳住声音,手撑在池边,出声问宴春:“师妹你……做什么?”
宴春看着荆阳羽,片刻之后笑了,笑的尤其干净单纯。
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这比她突然亲吻荆阳羽还要让荆阳羽震惊。
“大师兄,我好高兴。”宴春说:“我的灵府修复了,我终于好啦!”
宴春越说越高兴似的,“大师兄,我好了,我好了!”
“我哈哈哈……我终于好了呜呜呜……”宴春又抱住荆阳羽,高兴得在涤灵池中直跳,又哭又笑。
荆阳羽半跪在池边,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闭眼,眉目如凡尘之中供台上的真神,俊挺的鼻子蹭了下宴春头顶。
也被宴春的情绪影响,素来喜怒难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欣慰柔软,失而复得般的神色。
他回抱住宴春,垂下头埋入宴春颈窝,压下眼中酸意。
可是很快他僵住了,因为宴春颈窝的项圈硌到了荆阳羽的下颚,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个银色的项圈,还有戴着那个项圈的,和宴春十分相像的一张脸。
在荆阳羽来看宴春之前,正陪着那个人,荆阳羽想到她躺在床上,消瘦的肩颈似乎要承受不住难以言喻的痛苦,细细地颤抖着。
她却还在故作坚强,依恋无比地笑着叫他:“大师兄……”
“大师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边。
“大师兄?”宴春拍着荆阳羽的脸。
荆阳羽猛地回神,神情如裂开的神相般狼狈。
宴春带着笑意,面上虽然病容未曾尽去,却如枯木发新枝一般明艳:“你在想什么?”
她勾着荆阳羽的脖子,拉着他倾身,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露出恶劣的獠牙,眯着眼质问道:“你在想我的另外一张脸,对不对?”
“你想到了什么?嗯?”
宴春抓着荆阳羽脑后的头发,扯着他逼问:“你也和她亲过了吗?还是你和她已经……双修过了?”
第8章 入妄八 他愿意豁出命去
荆阳羽拧了下眉,错愕地看着宴春。
他以为宴春恢复了,可是现在宴春的样子……很明显她还是那样。他的表情渐渐消失,半跪在池边低着头,任由宴春拽着头发。
只是宴春又飞快把獠牙缩回去了。她晃了晃头,眼神很快又无辜下来,松开荆阳羽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师兄,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宴春拍着自己的脑袋,楚楚可怜道:“我刚才怎么了?我的灵府恢复了,我不该好了吗?”
荆阳羽表情一滞,很快恢复如常,他坐在涤灵池边,抓着宴春的手腕,将灵力探入她的内府,查看她的伤势。
宴春坐在涤灵池边上,头枕在荆阳羽的膝上,水淋淋的湿发布满肩头,贴在她消瘦却有了血色的脸上,她又变得温柔无害,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她将鼻尖的小痣依恋蹭在荆阳羽腿上,说道:“等我彻底恢复了,我就去山下大吃一顿!”
“我还要和母亲学推衍之术,也要和父亲学剑,大师兄,我这次一定听话,肯定会好好修炼的。”
“父亲和母亲为什么没来?”宴春仰头问荆阳羽。
没等荆阳羽回答,宴春又像个不知疲惫的小家雀一样叽叽喳喳道:“母亲如果知道我已经恢复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她似乎真的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又活泼又甜美,迅速麻痹了荆阳羽。
荆阳羽收回探脉的灵气,心里也稍稍安心,宴春确实在飞速地恢复着。刚才……或许只是一时失控。
宴春想到了昨天戴上共生颈环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知道那些是属于莫秋露的记忆。
她躺在荆阳羽的腿上快速勾了下唇,然后说:“大师兄,我昨天似乎做了梦,梦到了很可怕的事情,然后我就感觉……我感觉满心都是怨恨,所以才会对你那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宴春把她通过共生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荆阳羽闻言沉默片刻,果然眉头微微皱了下。
他自然知道那是属于莫秋露的记忆。
她竟有那么多的怨恨吗?她的心境影响到了宴春?
宴春这时候又抱住了荆阳羽的双腿,贴着他说:“大师兄……我从前不乖,没有好好修炼,从今往后,我一定努力,不让你再等我太久,等我修到破妄境中期,我们就结为道侣好不好?”
宴春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羞赧,却更多的是珍重,她抬起头,用一双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看着荆阳羽。
“我们一定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相爱,或许也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大师兄,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荆阳羽抚弄着宴春头发的手狠狠一抖,他心脏先是因为宴春的话狂跳,好容易平静下来了,却生出了一种刻骨的慌张。
宴春对荆阳羽向来都是坦荡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用充满钦慕的眼神看着荆阳羽,后来这份钦慕之中,带上了少女情愫。
没人会不喜欢荆阳羽这样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对宴春向来温柔,如兄如父,亦师亦友,宴春能够在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感情。
她自小被娇惯,荆阳羽又格外纵容,她自然不会掩饰自己。因此自十几岁动情,便对着荆阳羽倾诉了情肠。
荆阳羽并未拒绝,只说等她长大,等她的修为再进一些,能够受得住双修之时,脱凡境修士的元阳温补,便与她结为道侣。
可宴春虽然喜欢缠着荆阳羽,却从来不急着修炼,荆阳羽也不逼她,两个人都觉得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
他们本来有足足一生,能够情投意合,荆阳羽甚至觉得,等待情人长大,亦是一件修行之外的美好之事。
因此他们之间,从来亲密,却也从未提及关于未来要如何。这还是宴春第一次说起,急着修炼同他结为道侣,要同他像双尊一般相守,甚至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荆阳羽本该高兴,可他心头的慌乱如妖如魔,难以驱散。
他看着曾经在他这里代表着一切美好和人欲的小师妹,她虽然消瘦了不少,却一如当初美丽明媚,可他总是会想起……
这看似回到从前的一切,却是利用有违天道的办法才达到。
因此荆阳羽张了张嘴,却没能顺着宴春的话说下去,更是垂下了眼,不敢看她充满期盼的眼神。
他喉间干涩,心里不住地想,做了那种事情,他们真的有资格结为道侣,得到天道的祝福吗?
他心中的慌乱越来越甚,他和宴春的一切美好,都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的,只要想到这个,眼中从来容不得半点污浊的荆阳羽,心中简直要生出魔障了。
宴春躺回荆阳羽的膝上,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她恢复了都要去做什么。
荆阳羽隔了好久,才压下心中的慌张,艰涩地说:“你……先好好养伤,等到恢复了,想做什么都容易。”
宴春自然无不应,只是心中打定了主意,她起码在死之前,要揭穿莫秋露的真面目。
宴春最后又问了荆阳羽一次:“我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还没来?”
“他们下山了。”要去魔族寻找一种名为固魂草的魔植。
但是荆阳羽和双尊早已经事先商量好了,自然不可能告诉宴春实话。
荆阳羽说:“双尊因你的灵府十几年未曾好好修炼,修为倒退,此番自然是去寻觅机缘,还有寻找稳固你的灵府伤势的草药。”
荆阳羽又说:“双尊临走之前,给你留了留影玉,待你恢复了,你自可以去康宁院看。”
宴春想起来了。
固魂草,吃了之后她的神魂再也跑不出这个躯壳,到最后就会变成命魂镜中看到的那样。
宴春从前说了太多次命魂镜,也说了太多关于未来的事情,现在没人相信她,她得慢慢来,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还有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