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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历可能是假的 第77节

  “那我会……”吕临说道一半猛地住口,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对,你不会再去拿武器,”晏菀青帮他说完了后半句,“因为哨兵自己本身便是武器。”
  只有自身不够强大,才会需要外力的帮助。
  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逐渐挣脱了名为“传说”的外壳,向他们展露了真实的血肉。
  “荒野女巫只是一个疯狂科学家。”晏菀青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足够危险,却并不强大。弄明白了这一点,他的所作所为就很好理解了。”
  这么说着,她拿起一块零食扔进了嘴里。
  “所谓科研,不可能一帆风顺,再惊才绝艳的科学家也会遇到瓶颈,而为了克服这些瓶颈,往往便随着改换方法。”女孩竖起了三根指头,“从这个角度来看,陈洛他应该遇到了两次大的瓶颈。”
  她按下了第一根手指,“第一次瓶颈让他把我们放出了实验室,这次瓶颈最大最久,让他足足花了七十年才走出来,也导致了对他言听计从的第一批造物全部死亡,不得不以更谨慎小心的方式来面对我们。”
  她按下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次瓶颈让他停下了再生女巫计划,老老实实在向导学院当客座教授,但这次他只花了不到十年就重新找到了思路,以至于如今哨兵和向导猝死事件频发。”
  “等等,等等!”几乎要绕晕的吕临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导致猝死难道不是黑街的毒药外泄吗?”
  晏菀青问他:“你觉得对于荒野女巫而言,进入自己的实验室放一瓶毒药有多难?”
  吕临哑然。
  “但是……”他嘴唇动了动,“但是这还是不能说明,他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因为他受到了一号哨兵和凌阁萧的制约。”晏菀青平静道。
  “凌——”吕临刚想反驳,就见服务生推着餐点走了过来,等到对方放下食物走远,才重新说道,“凌阁萧制约荒野女巫?可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一伙?”晏菀青慢条斯理地展开了餐巾,对着面前的餐点微笑道,“土豆和牛肉往往会一起出现在菜肴中,那土豆和牛肉是一伙的吗?”
  她用叉子扒拉着盘中的餐点,“荒野女巫最多算一个发芽的土豆,而哨兵和向导就像是混在土豆中的牛肉块,看着再怎么和谐,其实也是异类。土豆们最爱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照这个说法,双方连信任的基础都谈不上,又怎么当一路人?”
  “你把我搞糊涂了。”远离纠纷多年的老向导说道,“如果凌阁萧并不是打从心底认同荒野女巫的做法,那么他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得亲自问他。”晏菀青将叉子叉入了烂熟的土豆之中,“要不,你把他换出来?”
  吕临露出了吞吃了一千只苍蝇一般的表情。
  女孩见好就收,实相地换了话题:“其实我原本也以为一号明知道绿风哨塔已经被凌阁萧控制却多年隐忍不发是投鼠忌器,但在知道陈洛便是荒野女巫后,我就有了一个新想法。”
  她看向吕临的眼睛,认真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绿风哨塔确实是震慑,但它震慑的并不是军部,而是陈洛?”
  “陈洛作为荒野女巫的才能毋庸置疑,可他归根结底,也就是个寿命过长的普通人。他或许可以对付一个、两个乃至一队的哨兵,却无法抵抗一群哨兵一拥而上。”
  而向导则是荒野女巫用来控制哨兵的钥匙,一哨塔的向导能驱动多少哨兵,没有人会比制造者本人更清楚了。甚至他本人在向导学院授课又何尝不是一种示好?
  “我把我的性命放在你手里。”——这恐怕才是双方脆弱的联盟能持续的关键。
  “陈洛与凌阁萧达成默契,一号对绿风哨塔的情况保持沉默,这三方互相制衡,维持着稳定的三角结构,这才是王国十多年来风平浪静的真相。”
  现如今,一号死在了前线,陈洛离开了学院,凌阁萧抛下所有远赴联盟——这三角已不复存在了。
  “但有一点我还是想不通。”晏菀青抿了抿嘴唇,“明明可以大获全胜,凌阁萧为什么轻易放弃血色苍穹,逼反自己的女儿,放弃忠心的学生,孤身跑来这里?”
  是有其他的计划?隐藏的后手?还是说更大的图谋?
  似乎每一项都有可能,却每一项都说不通。
  出乎意料的,吕临为她解答了疑惑:“很简单,因为他快死了。”
  自打见面以来,少女头一次在男人面前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已经不懂了。”老向导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按照惯例,在绑定的哨兵死后,向导也活不了多久。”
  “精神世界永远破了一个大洞,无时无刻不在灌着冷风,无论何时何地都坐卧不安,痛苦与恐慌从不远离……向导们会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疯掉,几乎无一例外,除非……像我一样,连向导都做不成了。”
  “所以不知何时起,军中就有了一个默认的共识——对一个失偶向导最人道的对待就是杀掉他。”
  吕临的语气里不无讽刺,“所以当我知道一号死了的时候,我就明白,那家伙也一定会死。他喜欢一号喜欢的要命,喜欢到链接断裂也不找第二个哨兵,喜欢到哪个孩子像她就偏向哪个,所以他一定会选择那条路。”
  “但是一号是——”
  一号是凌阁萧杀掉的。
  晏菀青猛然明白了过来。
  是自杀。
  如果吕临是对的,那么凌阁萧在决定杀死一号的同时,也为自己敲响了警钟。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个结局?”菜里的牛肉实在太老了,女孩只能固执地一遍遍咀嚼,翻来覆去地磨,酸胀感顺着腮帮蔓延到了全身。
  “这个问题,你得自个儿问他。”吕临把这个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你是不是也奇怪,我为什么退休后要跑到联盟来定居?”
  “看样子是和打探敌情这种高尚情操没关系了。”晏菀青努力大口吃饭。
  吕临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好半天才缓过来道:“因为我忘不了流血之夜。”
  流血之夜。
  晏菀青上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黑街。
  星空海盐塔名义上的塔长杨明就是流血之夜的受害者之一,而杨明,恰巧是血色苍穹安排在房其琛身边的看护人。
  “我们这一代的向导对联盟的感情很复杂。”吕临叹了口气,“在流血之夜前,联盟既是我们的敌人,又是我们的灯塔。”
  “不光哨兵向导和普通人混居,甚至于向导可以被选举为国家领袖,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多多少少心里都是羡慕的。“
  直到流血之夜的发生。
  “那些暴民冲进了哨兵或者向导的家里,将他们衣衫不整地拖出房间,但凡敢抵抗都被冠以叛国罪处死,那个向导执政官被人扒光了衣服架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仅仅是因为普通人不想上战场。“男人的语气不无讥讽,“多可笑啊,好像他们刚知道打仗会死人一样。”
  他们目睹了一个乌托邦的破灭。
  “老凌当时受了很大的打击,情绪低沉了足足半个月。”吕临回忆道,“现在想想,那可能就是他性情大变的前兆。”
  “所以我一直在联盟守着,因为如果有一个地方是他临死前一定要去的,那一定是那里。”
  “哪里?”
  “联盟首都的布莱尔广场,就是在那里,他们烧死了他。”
  第93章 苍穹。
  这是晏菀青第一次踏上敌国首都的土地。在一路畅通无阻的从火车站到达核心区后,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一路走来,甚至都没被人拦下来查验过身份证明!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吕临在她身后提着行李,二人一同走在萧条的街道上, 偶尔路过的行人甚至懒得掀起眼皮多看他们一眼, “联盟早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流血之夜给这个国家留下的影响比想象中更深远。大批失去了亲朋好友的哨兵向导像杨明那样叛逃,成为了在荒野上驻扎的自由佣兵,而留下来的也变成了出工不出力。
  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治安的恶化。
  “联盟首都曾是大陆上最安全的地方, 可现在,五花八门的犯罪充斥着这里的每个角落。”吕临对着在街角窥探二人的混混们投去冷冷的一瞥, “迅速恶化的治安导致了社会秩序的崩坏, 无数人冲进商店□□偷, 经济跟着一落千丈, 而失去了工作的人民手持武器进入了校园……这也是为什么这里游学之风盛行, 老实坐在课堂里可学不到什么。”
  晏菀青终于明白为什么联盟在宣战之后就安静了下去, 并不是忌惮还驻守在边疆的四方军团, 而是他们根本没有跟王国进行全面战争的能力!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扭转过这个局面。
  “总统和议员们拼了命提高军队和警员的待遇, 好像这样就能让人失忆。”他嗤笑道, 对着远处一扬下巴, “他们还给被烧死的可怜人竖了碑,喏, 就在那儿。”
  晏菀青看过去,就见广场的角落里竖着一块毫不起眼的石碑,碑面光滑,竟是一个字都没有。
  而在石碑的不远处,则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色棉质上衣和黑色的战术裤,带着一顶半新不旧的鸭舌帽, 帽子下露出了灰白相间的短发。
  有那么一瞬间,晏菀青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因为在她印象里的凌阁萧永远西装笔挺,永远精神奕奕,永远野心勃勃,而不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人。
  “呵,老婆孩子都不在,他打扮给谁看?”吕临像是一眼看穿了女孩的想法,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烟盒,“你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我抽支烟。”
  晏菀青怎么想不到再见凌阁萧会是如此平和的情景,但这并不妨碍她走上前。
  在距离石碑三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真是装模作样,是不是?”男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开口说道,“明明根本不敢去碰触溃烂的伤口,还偏偏要装作走出来的样子,你看,他们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敢写。”
  “您认识这位先生吗?”女孩轻生问道。
  “被政客们的几句口号捧到忘乎所以,不仅丢了自己的命还导致了无数同胞受害,别说认识,我对这种人打从心底敬重不来。”凌阁萧语气不可思议的平静,“但他确实用血向我昭示了一条真理。”
  “我们和人类,果然不是一种东西。”
  “与哨兵不同,向导站在一个很模糊的边界上。”他继续说道,“你看,我们没有过人的五感和惊人的力量与速度,只要不动用精神力,几乎与常人无异,所以一直以来都能比哨兵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
  “因此,也更容易被人类洗脑。”
  这么说着,凌阁萧转过了身,面对着晏菀青。
  “人类很早就发现向导是控制哨兵的钥匙,因此,只要控制了向导,也就间接控制了哨兵。于是,他们开始编织谎言。”
  “他们告诉我们,向导和哨兵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而非简单的工具,我们也可以在普通人那里收获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
  “向导们从小就关在学院里,日复一日地接受灌输与洗脑,而其中最成功的案例,就是联盟。”
  如果不是发生了流血之夜,他们几乎就成功了。
  “在战争与死亡面前,人类终于撕下伪善的面具,表露出了真实的想法——无论拥有再再怎么相似的外貌,异类就是异类。”
  他道:“于是我意识到,我们一直活在人类编织的美梦里,而我的使命,就是打破这个梦。”
  “想要打破这个梦并不简单,所以我没有傻乎乎地去呼吁什么,指望一个或者一群傻蛋会在某一天恍然大悟,而是选择了更有效率的方法。”
  说到这里,男人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容。
  “既然人类觉得向导温顺,就让他们知道向导也可以疯狂、邪恶、冷血、残忍,随时随地都可以拧断他们脆弱的脖颈。”
  “我打破了向导柔弱无害的假象,果不其然,意识到威胁的人类立马就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把向导同哨兵一样与普通人隔离了起来。”
  “你看,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让敌人帮我达到了目的。”
  他恶意地低声说道:“毕竟关于我们是怪物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但是对于我的做法,暄容并不认同。她始终认为我们可以从内部达成目的,减少不必要的流血和牺牲,而联盟的失败在于高估了人性,而我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的善良经常让我自惭形秽,但这无疑是错误的。”
  凌阁萧闭了闭眼睛,脸上有某种名为“难过”的神情一闪而过,“哨兵的服从性是被荒野女巫写进基因的枷锁,而想要把他们从持续了一百五十年的驯化里拯救出来,仅仅改革可远远不够。”
  说到这里,他对晏菀青笑了笑,“我杀掉了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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