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欺负
穆棠风抬头看过去,面前的酒楼修的精致奢华,上面铺了一层浅色琉璃瓦,雕花朱栏汉白玉良禽梁柱,屋檐下挂着桂枝灯盏,从墙缝里探出来,在疏浅屏风上落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门是梨花木海棠花图纹,有门童在外面守着,里面客人谈笑风生,进出的客人看衣着气质便知绝非平民百姓,多富贵人家。
穆棠风捏紧了钱袋,斟酌的话在嘴边,看着谢含玉一脸期待看着他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算了……大不了他明日上午起来早些再去摆画摊,谢兄救了他那么多次,他若是还在意这些钱财,就太不地道了。
穆棠风估摸着这一顿饭可能要把他的银子花完了,心里做了决定,对谢含玉道,“既然谢兄想在这家,咱们就在这家用晚膳吧。”
谢含玉微微挑了下眉,颇有些意外,轻笑了一声,“有劳穆公子破费了。”
“谢兄救了我那么多次,无需再说这种客气话。”穆棠风见他高兴,心里更是愧疚自己竟然还拘泥于钱财,颇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酒楼,门里的小二立刻迎了上去,笑意吟吟的询问道,“二位是坐大厅里还是去二楼厢房?”
穆棠风都可以,谢含玉道,“二楼。”
小二带着他们到了二楼。
走廊里铺着深褐色的铜纹木板,两边是排列的单独厢房,朱漆房门碧纱窗,隐约有淡淡的山茶香传出来。
“客官看这间如何?”
见他们两人没有异议,小二帮他们开了门,等他们坐在了桌旁,报了一串菜名。
谢含玉随意点了几个,然后看向穆棠风,示意让他自己再看看有没有想要的别的。
穆棠风听的有点儿懵,什么翡翠香芹虾饺、三鲜笋炒鹌子、江l青虾辣羹,酒炊淮白鱼……听起来花里胡哨的,他随意跟着点了两样。
店小二记下菜名后下去了,没一会儿给他们端来两瓶酒来,酒是陶瓷罐子装的,上面挂着木雕的刻牌,黑字写着“海棠春”三个大字。
“这酒是我们家的招牌,今日活动免费送给两位客官的。”
穆棠风向小二道了谢。
瓷实的坛子酝着酒香,窗外的灯火阑珊聚集成一条长河,底下的行人来来往往,像是身处闹市之中,俯瞰人群之外。
邺城那边多青梅酒,寻常家里酿的很便宜,穆棠风从小喝着长大的,此时看到别的酒酿,难免想要尝一尝。
他打开了上面用红绳拴着的锦布,用白色的瓷杯倒了两杯,一杯给了谢含玉,另一杯自己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醇香,辛辣过后唇齿之中蔓延着甜意。
穆棠风又喝了一小口,对谢含玉道,“谢兄,这个酒不错,你尝尝。”
谢含玉,“我不喝酒。”
见他眼里带着疑惑,谢含玉轻轻一笑,“我喝酒容易发疯。”
穆棠风小声“哦”一句,自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他没有再多嘴问怎么个发疯法,想来谢兄也不想要让别人知道,问多了会引人反感的。
“谢兄,你去兖州干什么啊?”
“据说那边最近挺乱的,频出异象,许多人都正要南下或者北上。”
谢含玉,“朋友在那里,有事要交代,让我连日赶过去一趟。”
穆棠风听他这么说,心里微微失落,“谢兄有很多朋友吗?”
“问这个干什么?”谢含玉啧了一声,“对我身边的人感兴趣?”
“没有。”穆棠风摇摇头,眼里一片澄澈,“就是在想,我只有谢兄一个朋友。”
“怎么,你想多交几个朋友?”
谢含玉挑了下眉,“我可没说不让你去交朋友了,你若能多认识些人,也确实是好事。”
“毕竟你以后进京州,没有人脉在官场上行事会很艰难。京州士族当政,实行九品中正制,你若是只有才情,没有人推举,是爬不上去的。”
穆棠风,“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想交很多朋友。”
他张了张口,感觉心中情绪有些复杂,他是想告诉谢含玉,自己只有他一个朋友,很珍惜他。但是他说出来是想得到什么吗?从谢含玉口中得到同样的答案?
穆棠风尚且想不明白,索性抛到了脑后。
“谢兄说的也有道理,我到了京州……会尽量多认识些人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性子就腼腆,交朋友对他来说不是易事。
“也不用特意与人相处,顺其自然。”谢含玉难得宽慰了他一句。
毕竟功德录肯定是要他一直跟着穆棠风到京州的,人有他护着,出不了什么事,再不济还有魏凤临。
如果放这呆子出去乱交朋友,说不定他的体质会吸引一些奇行种过来,处理起来更棘手。
小二在外面敲门端着菜进来了,菜肴做的精美色香味俱全,冒着热气老远香味就传过来了。
饭菜上桌,穆棠风尝了一下,味道特别好,是他吃过的做的最好的菜了。
就是口味偏辣,可能是为了迎合江阴的口味,做的比平常的饭菜味道重一些。
谢含玉用筷子夹了两道菜,脸色有些黑,拿过一旁的茶杯一饮而尽。
穆棠风,“谢兄吃不了辣?”
谢含玉尝着茶水味道有些怪,辛辣和甜意混合在一起,他又倒了一杯茶水。
“吃不了。”
穆棠风用碗给他接了一杯热的清水,挪到了他的碗筷旁边,“也没有很辣,你用清水涮一下会好很多。”
谢含玉明显不怎么高兴,夹了菜涮了两回,筷子放在了桌上,没有再动过了。
穆棠风拿了一双新的筷子,帮他夹了菜涮好放他碗里,谢含玉依旧没有动。
“谢兄,你……”
穆棠风喊了他两声,谢含玉用手撑在额头上,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
穆棠风起身到了他旁边,担忧道,“谢兄,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先回去?”
谢含玉脸色很差,眼珠里隐约有血丝,推了他一把,嗓音压的很低,“我没事,吃你的,别来烦我。”
雕花木椅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来木料摩擦的声音,穆棠风担心谢含玉的情况,筷子动了两下也放下来了。
谢含玉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这里面……是酒?”
穆棠风看着空空的酒杯,明白过来了,回他道,“里面是我方才倒的酒……你喝了?”
“咔嚓”一声,谢含玉手边的银制筷子生生被握断了,他脸色有些恐怖,眼神里翻涌着墨色,站起身来,扔下一句“别跟着我”直接出去了。
穆棠风跟着他到了楼下,发现已经没了人影,他拿出来钱袋准备结账,店小二直接给他报了价格。
“客官,一共是四百九十八两……”
这个价格一出来,穆棠风手里的钱袋“啪”地一下掉落在地上,他眼睛微微睁大,“多少?”
“四百九十八两,”店小二怕他不明白,还把他们点的菜的价格念了一遍,“锅烧海参八十两,酒炊淮白鱼六十两,浇田鸡五十八两……”
穆棠风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么贵的饭,如果不是谢含玉方才的表情不像作假,他这会儿该怀疑谢含玉又是故意存心整他的了。
不过说整也不对……是他太没见识了些,以为自己揣着四五十两银子真的就能请谢含玉吃顿好的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地上的钱袋捡了起来,正在犹豫该怎么办,外面守门的小厮进来了。
小厮手里拿着一大锭金子,放在了小二面前,看了穆棠风一眼道,“这是方才出去的那名公子让我送过来的,说用来结账的,剩下的银两找给这位公子。”
穆棠风看着那锭金子,愣了一下,心里又愧疚又不好意思。
反倒变成谢含玉请他了……而且谢含玉比他想的要有钱的多,所以人家来最贵的酒楼吃饭也是常事…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半刻钟后,穆棠风捏着找回来的银票出了酒楼,他在门口茫然了一会儿,四处看了看,早已经没了谢含玉的身影。
穆棠风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了客栈里,他在桌上点了一盏长信灯,坐在雕花椅子上等着谢含玉回来。
谢含玉说自己喝完酒会发疯,会怎么发疯呢?穆棠风想不出来,烛光打在脸上映下眼睫下的阴影,他感觉到了困意,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夜晚更深露重,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嘎吱”一声开了,烛光留下一抹青烟。
穆棠风是被脖子处传来的窒息感憋醒的,他睁开眼来,发现桌上的烛台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身后传来危险的气息,他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悬在半空中。
那人在他背后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指甲又细又长,他摇了摇头,挣扎了一会儿,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穆棠风,“松……松手。”
身后的人至少比他高出来半头,那人在他脖颈处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什么好闻的气息,突然间不动了。
穆棠风眼角只扫到一缕银白色的发丝,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后的人突然抱着他把他抵在了墙上,握紧他的肩膀低头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
脖颈上传来温凉的触感,有尖锐的犬牙刺进了他的皮肤里,穆棠风疼得下意识要躲,那人死死地按住了他,膝盖抵在了他两腿l之间,不让他乱动。
他自己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自己脖颈上流出来的血是金色的,肩上的莲印不知道什么时候绽开了一点,泛着淡金色的光。
那人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啃咬,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掰过来,一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冰凉的唇齿覆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