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裴容人都不见了, 姬昭还站在原地,脸上一直带着笑,他越想越高兴, 可算是能和离了。
直到殷鸣道:“郎君,天晚了, 咱们也回吧。”
“啊,对!”姬昭这才回神, 他是得早点回去, 说不定今夜宗祯要过来呢!
兴泽当铺离平阳侯府并不是很远, 走路一刻钟便能到, 姬昭心情好,索性步行回去。这一路上,他依旧很兴奋,恨不得立即就将此事告诉公主。
又觉得,还没有与裴容约好时间, 万一有什么岔子, 岂不是让公主白高兴一场?
他想,他就三日后直接带上裴容去公主府吧!
他心中琢磨着这些, 丝毫没有察觉周围不对, 哪怕尘星叫他, 他也没听着。
直到他一头撞上人,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他揉着额头, 有点疼,仔细看去, 眼前背着光的人竟然是宗祯!
他立即笑开:“你怎么会在这里!”
宗祯看着面前的他, 心中纷杂情绪一时难言。
发现那人就是裴容时, 早已被他遗忘的许多上辈子的事情如同回潮,全部涌进他脑海中,他非常自责,他觉得自己的确就是死鱼眼,这辈子自诩聪明的他,依旧轻轻松松地被人如此蒙骗,那一瞬间他非常沮丧。
沮丧之后,看到姬昭的笑容,他又涌起害怕。
是的,是害怕,不是生气,更不是愤怒,他害怕姬昭早就知道那人是裴容,他害怕姬昭也骗他。
他是这样地喜欢姬昭。
目送姬昭越走越远,他才慢慢回神,追上来拦住他。
姬昭见他有些不对劲,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啦?”
宗祯这才开口:“你为何会在这里。”
姬昭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诧异地看着他,说道:“我去兴泽当铺,正要回家呀!”
“为何要去兴泽当铺。”
“因为——呃——”姬昭本想实话实说,可是想到,这是他与福宸公主的小秘密,他只好道,“兴泽当铺不是我名下的么,我去有点事……”
宗祯心中痛苦,不能告诉他实话吗。
姬昭有意岔开话题,笑着问他:“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到家里找我,发现我不在,来这里等我?”
宗祯没有说话,姬昭猜测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心情不大好,想着回家好好安慰他,便拉住他的手:“走!回去!”
宗祯不动,姬昭拽着他上前:“走啦走啦!回家啦!”
宗祯被他拖拽着往前走,此处离家也就一个路口而已,路上行人再少,也是有人的,路过的几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尤其相互握在一起的手。即便换个时代,两名男子这样手拉手也实属罕见,哪怕是此时,好男风之人并不少,金陵城里也有小倌店,这般堂而皇之地拉着手……
尤其这两名男子都是如此俊秀,一看就要人移不开眼。
宗祯是正在发怔,没有察觉。姬昭察觉到了,他反而将宗祯的手拉得更紧,他才不怕呢!这些人又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不仅不怕,还大方而又得意地回视过去,反倒是那些人讪讪地收回视线。
走进平阳侯门前的那条巷子,姬昭笑出声。
宗祯看向他,姬昭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些人好玩,被我吓坏了。牵手又怎么啦,又不是在宫里牵。”
宗祯这才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姬昭,他们俩已经能看到平阳侯府门前的两盏红灯笼,姬昭的脸也被照得红彤彤的,眸子清透,是那样真实而又可爱。
宗祯忽然心中一松,他到底在害怕、担心什么?
他是这样喜爱姬昭,他的昭昭又何尝不是?
有什么事情,他不能直接问清楚?
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之间若是再不能坦然说话,这个世上他还能相信谁?
宗祯看着看着,忽然弯腰抱住眼前的姬昭,身后的随从们纷纷背转身子,不敢再看。
“你到底怎么啦?”姬昭从他怀中努力抬起双眼,脑袋却又被宗祯按回去,“对不起。”,宗祯还给他道歉,姬昭更是听得莫名其妙,宗祯心中为竟然会怀疑姬昭而抱歉,上辈子即便那般惨烈,他也不该对怀中之人有丁点的怀疑。
姬昭还想再说话,宗祯放开他,反手握住他的手,反过来拉着姬昭往平阳侯府里大步走。
“哎?”姬昭更纳闷了,“你到底怎么了?”
宗祯拉着他在前面走,声音已经恢复正常:“有要事和你说。”
“哦!”听说是要事,姬昭立马跟着大步走,还越跑越快,后来甚至抢在了前头跑,宗祯被逗笑了。
回到姬昭的院子,屏退众人之后,姬昭兴奋地眨着眼睛,等宗祯说要事,不知道能否震撼到他。
宗祯不辜负他的期望,开口就道:“你今天去见了裴容。”
姬昭吓了一跳,转而郁卒道:“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吗!!!”
宗祯好笑,温声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何要去见裴容,又是如何见到他?”
姬昭瘪着嘴,闷闷不乐道:“这是我与公主之间的秘密啊,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
宗祯明白过来,说道:“上回你去眉州,实际是为了找裴容?”
“……”姬昭还有什么好说的,宗祯都猜出来了。
“你仔细与我说说,此事要紧,福宸即便知道你告诉我,也不会怪你。”
姬昭见他不像开玩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便老实把如何帮助福宸公主找裴容等事一一老实道来,又道:“我和他约好三天后见面,到时候我就能和公主和离了!”
听到果然是这个答案,宗祯看着面前乖巧与满是信赖的小脸,又想好好亲一遍。
姬昭则是急切地拉着他的衣袖:“我都告诉你了,你呢,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快告诉我!”
宗祯叹息着说:“你可知道,裴容,便是那名细作,何七娘的兄长。”
姬昭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儿,后来是宗祯怕他嘴酸,伸手帮他把嘴巴给合上。
姬昭这才找到声音,急道:“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姬昭也不是笨人,这么一想,眉州的事情他立刻就串上了,“难怪!难怪!眉州那个人就是他!”,姬昭由惊讶变为生气,又想到福宸公主,他更急,他看向宗祯,“这该怎么办?他,他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公主的吧!公主那么喜欢他!这要怎么办啊!”
宗祯也叹气,是啊,这要怎么办。
姬昭又急又气,眼睛都红了,他骂道:“这个裴容怎么能这样!畜生不如!公主该有多伤心啊?!”他再拉宗祯的袖子,“这件事不能让公主知道!宁愿她一辈子找不到裴容,也不能让她知道裴容是骗她的!”
关于是否告诉妹妹,宗祯也在犹豫。
福宸若是不知道,想必也能欢愉度过一生。可福宸也已长大成人,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若要妹妹一辈子都思念着这样的人,宗祯都替妹妹不平。
姬昭再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宗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姬昭。
姬昭更气了,他拍桌子:“这些人,这些人!就该都杀了!”拍了一下还不够,他又连着拍了好几下,“宗谧这白眼狼!”他看宗祯,“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一家弄回来金陵了,若是按这个说法,裴容想必早就与宗谧勾结上,他原本就图谋不轨!宗谧太不是个东西了!”边说,他继续拍桌子。
拍得手掌红红的,宗祯心疼地拿到手中仔细地揉着,哄道:“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我这不都知道了么,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些事情上,他相信宗祯,宗祯绝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的。
可是,他看向宗祯:“公主的事要怎么办……她真的太可怜了……”
他们俩商量到后来,宗祯还是主张应该把实情告诉福宸,姬昭不忍心,他道:“也不是永远不告诉她,如今她还等着裴容来金陵赎扇子呢,最期待的时候,这么告诉她,她会非常难过的……缓一阵子慢慢告诉她吧,再者,过几天我看裴容会不会再见我,好吗?”
姬昭可怜看他,宗祯还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宗祯觉得,裴容不会来见姬昭的。
杜博后来回来,他把人跟丢了,他很忐忑,姬昭没怪他。
裴容既然就是那个细作,身手极好,也只有陈克业勉强能跟得上,跟丢了是应该的,不过姬昭想,宗祯说对了,裴容想必是不会来见他了。
几日之后,裴容也果然没有出现,姬昭又去了一趟兴泽当铺。
他从老胡手中接过匣子,坐在窗下打开盖子,看到里头那把扇子,也看到了扇骨与宝石上镌刻的“祾”字,正午的阳光下,“祾”字是那样清晰。
据说是福宸公主亲手所制,别致而又精巧,无处不透露着少女满满的情思。
这把扇子,怕是永远也不会有人来赎回了。
就好像福宸公主付出的那段真挚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姬昭叹气,自己把这把扇子带回了家。
那头,宗祯暗地里盯紧宗谧与裴容的动静,观察他们与朝中哪些人有往来。只是那两人都是严谨之人,暂时还未发现不妥,裴容更是再没有出现过,倒是张一绯做寿时,郑王府按制送礼上门,还送了个戏班子上门唱戏凑趣。
张一绯此人,当了一辈子国舅,尾巴能翘上天,自是照单全收。
宗祯得知此事,心中冷笑,他确定,没几个来回,他的好舅舅就能被宗谧给策反成功,尤其上回,张一绯敢上门去找姬昭说胡话,他亲自把张一绯叫进宫来,当面毫不客气地斥责,明确告诉张一绯,张家女儿不可能再进宫,叫张一绯死了这条心。
张一绯怕是恨死他了,就好像上辈子投奔姬昭一般,这辈子投奔宗谧。
宗祯对这个舅舅没有感情,倒也不伤心,只是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姬昭,如今他与姬昭是无话不谈,姬昭又气了个半死,世上竟还有这样的舅舅?姬昭将张一绯好一通骂,还心疼地想要哄宗祯。
把宗祯给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