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球

  不得不承认,这位国使非常能干。
  不但自己能干,还能教别人干。不到两天,便将分给他的人底细摸了个十成。而且根据各自长项,分配了不同的任务。
  李崇云发现自从国使安排了这几个辅助自己,自己每天还能抽出空来,而不是忙忙碌碌一日便过去了。
  但是常年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一时空闲,他也不太知道做些什么好。
  去围观国使教训儒生,倒是很有意思。
  别看这国使瘦瘦弱弱,训起人来可真是句句戳心,将原本骄傲不逊的儒生说得抬不起头,任其乖乖摆布,让做什么做什么。
  比楚王王后恩爱狗血剧情好看多了。
  ·
  “陛下,这是线报搜查到的柳国使秘闻。因大人府中人太难收买,尚未拿到画像,只听说大人生得不错,容貌俊美。”
  李崇云接过信笺,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愕然良久,反问密探:“这些,可是真的?”
  “此次密探与国使家中侍奉了三年的仆役喝酒套出来的话,应该是真的。”
  李崇云再次凝视密信。
  丞相柳希,二十三岁,原名柳屹,父亲柳成言曾任工部侍郎,但被二皇子周钰诬陷入狱,全家抄斩。柳屹的母亲妹妹逃离山野,隐姓埋名。
  后来柳屹为报仇,自宫……成太监。
  太监……
  李崇云想到了那夜隔壁的笑声,顿时心中郁闷烟消云散。
  原来是这样。
  李崇云将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顿觉这位柳屹也是个人才,而培养柳屹成为柳希的楚王,更是个人才。
  柳屹说惨也挺惨的,刚入宫,楚王皇宫就发生了内乱,压根没碰着周钰的汗毛,周钰就死了。随后周锦登基,重新整顿宫中人事,发现柳屹才学不凡,仔细调查后发现他是顶替他人姓名身份入宫。
  按照寻常发展,柳屹这时候应该就按照律法被惩处了。
  但是楚王不但没有惩处,还为他改了名字,替柳家平反,特许他参加科举,五年时间将其培养为丞相。
  李崇云放下密信半晌,唏嘘不已。
  再次看到国使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往腰下瞟。
  自宫……
  太监……
  太狠了吧……
  周锦这两日,发现李崇云不太对劲。
  看自己眼神总是乱瞟。
  “你看什么?”周锦打量自己身上,他今天穿的银色深衣,披着墨色貂绒披风,没什么问题啊。
  “额,”李崇云挠了挠鼻梁,“那个,这几日你帮我教的几个人不错,想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周锦伸手:“钱。”
  李崇云狠狠拍了一巴掌在他手上,“这几日吃住抵了。”
  周锦嫌弃地别过脸瘪嘴嘟囔:
  “小气,寒酸,不会下蛋的铁公鸡——”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李崇云笑了,“你们来燕国多日,还未出宫逛逛,寡人带你们出去玩。”
  周锦吸了吸鼻子,不是十分情愿。但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六安他们,楚国同行人皆很振奋。周锦无奈,只好又加了一套衣裳,抱紧汤婆子上了马车。
  马车晃悠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到达目的地。
  周锦下车,看到眼前阵容,有些难以置信。
  除了楚国使团一行,李崇云居然还带着自己这两日训练的六个学徒。
  带着学徒便罢了。
  李崇云身边那个还没长到李崇云腰间的小男孩……
  正是如今的燕国太子,他二弟的腹遗子,李铭宇。
  几日的教学还算成功,六个学徒见到他和六安,很恭敬齐刷刷地拱手:“先生,六公主安。”
  周锦拱手还礼,视线落在李崇云身边的小孩身上。
  这孩子……他不是第一次见。
  按道理说,这孩子应该每天早晚给李崇云请安。可他在李崇云书房住了多日,也没有见这孩子来请安过。
  倒是有一次,他看到这孩子偷偷跑来,戳破了书房的窗户纸偷看李崇云。他咳嗽了一声,这孩子察觉到有人,匆匆逃走了。
  李铭宇也认出周锦,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李崇云轻轻推了推李铭宇后背,“这位是楚国使臣大人,问好。”
  “太子殿下,”周锦蹲下身,“你好。”
  李铭宇点点头。李崇云微微蹙眉,有些尴尬,“大人快进屋吧,外面风大。”
  六个学徒习惯性地跟上课一样,由高到低站成一排。
  周锦给他们起外号排列依次是:大眼,大嘴,小静静,小倔倔,小荣荣,大高个。
  “先生请进。”小荣荣侧身做了个请进的姿势,腰完成笔直折角。
  小荣荣做人处事圆滑,能说会道,是个十分努力的狗腿。
  “这里玩的地方挺多的,先生是否需要我引路?”
  “不必了,你们难得休息,去玩吧!”周锦点头,走进房间。
  进门之后,别有洞天。
  李崇云带他们来的地方,是燕国的温泉皇家庭院。
  许是重新装修了,待着比皇宫还舒适。因为温泉地暖,不用炭盆和汤婆子,也不觉得冷。
  周锦到燕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衷心感到舒适,窝在房间翻看话本,吃李子,很是惬意。
  六安回来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公共露天浴场养了很多鲜花,还有梅树,浴池旁有很多酒水点心,嘱咐周锦一定要试一试。
  除了泡温泉,还有很多娱乐活动。
  打牌,投壶,按摩,曲艺……
  周冀顺着廊下走。燕国的宫女不认识他,只从衣着大概辨认出他是楚国人。
  宫女行了礼,便自顾自地聊天。
  “陛下带着楚国公主,又带着太子,莫不是想让那公主与太子亲近?”
  “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皇后不喜欢太子,还差点把太子……”
  “呸呸呸!你不要命了!敢说皇后的不是!”
  “本来就是嘛,你不是也因为当时看到太子脖子上的手印,才被赶到行宫来了吗……从那以后,太子便再没说过话!”
  “呀!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像这样?”
  宫女突然背后一股冷气,仿佛被蛇缠绕一般,猛地哆嗦了一下,回头正对上周锦的笑脸。
  “啊!!!”
  宫女吓得跌坐在地,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提着裙子跑远了。
  周锦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把小姑娘吓得都快哭了,有点歉意地挥了挥手。
  没想到转身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
  周锦站在廊下。远远望过去,洁白的雪地上,一高一矮两个黑色身影,隔着几米,在踢球。
  周锦望着远处地上追着球跑的小不点,一瞬仿佛看到了周渺。
  周渺很喜欢踢球,三岁的时候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意外,一脚球正好击中了太傅王越的脑袋,害得王越在家躺了半个月。
  从那以后,周锦便不许周渺在宫里踢球了。
  为此,周渺还哭闹了多日。
  也不知道这么多日自己不在宫中,这小子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周锦望着远处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声。
  白色的哈气缓缓消散。
  “因为陛下冷落太子,太子才会天天淘气,想引起陛下注意。太子在意陛下,比任何人都在意。”
  耳畔飘过燕来常念叨的话。
  周锦当时不以为意。
  这个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没看见他把自己多当回事。
  不过如今眼前一对和和气气的父子却突然让周锦意识到,他都没有陪周渺踢过一次球。
  周锦转身刚准备离开,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喊他。
  “喂!”
  周锦缓缓转身,看到李崇云朝他招手。
  “愣着干嘛,过来啊!”
  李崇云抛了抛手上的球,催促他。
  周锦顿了顿,迎着冷风走到院子里,“太冷了,你们玩吧。”
  “活动活动就不冷了!”李崇云抬腿一边颠球一边说,见他走近,笑着把球丢到他脚下。
  周锦踩住鞠球,因为没和小孩玩过,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李崇云试了个眼神,示意他传给李铭宇。周锦轻轻踢了一脚。鞠球滚到李铭宇脚下。李铭宇再传给李崇云。
  三个人就这么你传我,我传他,他传你,传了几圈。周锦踩住球,迷茫地望向李铭宇:“有意思吗?”
  李铭宇迷茫地看看他,又看向李崇云,低下头抠着手指不说话。
  “呀!看球!”
  李铭宇抬头,跑了两步,接住向他滚来的球,但刚踩在脚下,眼前闪过一道白影。李铭宇再次抬头,发现脚下的球,已经重新回到了周锦脚下。
  周锦勾起球,颠了两下,朝他勾勾手指,“殿下想要,自己来抢啊!”
  李铭宇气鼓鼓地看着周锦,求助地望向李崇云,却发现李崇云无视了自己,目光定在了眼前抢他球的人身上。
  李铭宇气得握着小拳头,朝周锦冲了上去。
  周锦的体能虽然比不上以前十分之一,但应对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在直径一米的圆圈里,把李铭宇逗得团团转。
  李崇云眯起眼。周锦的动作看似随意,可力度方向都控制得非常好,甚至察觉到李铭宇体力耗得差不多了,佯装一不小心丢球给他,都装得惟妙惟肖。
  李铭宇抢了球,兴高采烈地向李崇云跑来,举着球向他邀功。
  “真厉害。”李崇云抓着他腋下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回头看到周锦打了个喷嚏,笑着换一只手抱住李铭宇,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肩膀,“走,请你吃好吃的!”
  活动后周锦也觉得饿了,问他:“吃什么?”
  “燕国最好吃的,”李崇云勾住他的肩膀,有些惊讶肩膀如此瘦小,“不行,还得再让人宰一只羊。”
  周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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