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

  议政殿偏殿中。
  六安拉着凌妍的手,半晌才哽咽道:“姐姐,这些年你可好?刚才那人是你夫君吗?他是何人?待你可好?”
  “好,他体谅我,珍惜我,这些年待我如初,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但好在衣食无忧。”凌妍笑着替她擦去脸颊的泪,“都是公主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殿下……陛下见了,可要挂心的。”
  六安吸着鼻子,抱着凌妍道:“当时姐姐走得突然,这些年也没个音信,姐姐都不想我吗……”
  凌妍摸摸她的头,余光瞥了眼屋中宫娥,笑着宽慰:“我到底是燕国人,理当要回来的……六安,姐姐两个孩子都满地跑了,你怎么还是老姑娘啊!陛下当年可说过,他可不喜欢宫里都是老姑娘啊!”
  “孩子?”六安激动起身,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们多大了?男孩女孩?我、我都没准备见面礼……”
  “一儿一女,儿子四岁,女儿两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可到底为人父母,多了牵绊。”凌妍摸摸六安的脑袋,“以后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二人话了许久,直到徐风来寻凌妍出宫。
  六安这才不舍地跟凌妍分开。
  凌妍与徐风出宫的路上,路过昭山殿,与六安拜别。
  昭山殿门缓缓打开,六安入门。
  远远门庭中央,出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凌妍瞳孔一紧,连忙俯身叩拜。
  “妍儿,回吧。”徐风见凌妍迟迟不起身,上前搀扶,却摸到脸颊的热泪,忙心疼道,“放心吧,如今雪松香闻名,引得楚国国使前来大批购买,陛下十分欢喜,刚才已然赦免了我的欺瞒之罪,你也不必再日日忧惧,牵累孩子们了。”
  “子妍,多谢……陛下。”
  ·
  “大人,六安回来了。”
  周锦抱着暖炉,笑着问蹦蹦跳跳走进门的六安,“她可好?”
  六安十分欢喜道:“姐姐一切安好,还有了两个孩子呢!听说夫婿是松阳人,是姐姐的青梅竹马,待姐姐很好的,不过就是官职低了些,只是个芝麻小官……不过今天我见了,姐夫十分和善,斯斯文文的,不似其它燕人五大三粗,想来也是体贴姐姐的……”
  五大三粗……
  周锦眼前浮现李崇云的傻样。
  “今日便闭门谢客吧,他若来了,替我挡挡。”
  “今日?对,今日便是朔日了,看我这糊涂的,”六安起身,将才的开心全然不见,“我这就去让医官准备!”
  周锦望着焚香炉冉冉升起的青烟,长长舒了一口气。
  ·
  “陛下,公主与徐夫人所谈便是这些了。”宫女悄声禀告。
  李崇云合上奏折,“她们没有提起那位国使吗?”
  “没有。”
  “退下吧。”
  “是。”
  宫女款款退下。太监嬉笑上前,“陛下,晚膳已经备好了,移驾百果堂吧!”
  李崇云皱眉,下午的时候赵伦的手下传来了战报,顾着讨论战情,忘了安排晚膳,便也无人来问,不悦道:“怎么不问一声!去昭山殿!”
  太监面露难色:“昭山殿的公主午后派人送来了话儿,说今日闭门谢客,这才……”
  闭门谢客?
  李崇云蹙眉:“何时传来的消息?”
  “午时刚过。”
  也就是公主回到昭山殿,便派人传了消息。
  “去,请国使来。”
  “是。”
  昭山殿中。
  “公主,门外公公来传旨,请大人去议政殿。”
  六安咬牙,对门外谄笑的公公道:“国使大人受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陛下,此时吃了药已经睡下了。陛下若要召要见,都请明日再说吧!”
  公公:“国使病了?奴婢这便请太医来看……”
  “不必了!”六安连忙打断他的话,“本公主带着神医唐雀的嫡传弟子,还需要你们班门弄斧!”
  “那奴才就不打扰了公主了。”公公笑着作揖,转身翻了个白眼,回到议政殿,将刚才所闻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国使病了?早上还好好的,”李崇云抬头,“什么病?”
  “……像是染了风寒。”
  “风寒?”李崇云揉揉额头,“他一整日没出门,怎么就染了风寒?”
  “这……”公公很为难,“昭山殿都是楚国随从,口风一个比一个紧,不过今日那松阳府知县携夫人都到了门口,国使也没出面,想来是真病了吧!”
  想到那娇滴滴的国使,李崇云突然悬心,“我去看看。”
  “公主!公主,燕王来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公公,六安刚喝了口水,便听有人拍门。
  六安连忙在门被李崇云拍碎之前,打开了殿门。
  “陛下留步!”
  见李崇云要闯,六安连忙上前,示意身边人站成一排,将殿门堵了个严实。
  李崇云蹙眉。
  如此欲盖弥彰,必有猫腻。
  “公主,寡人只是听闻国使大人病了,前来探望,”李崇云负手而立,“公主为何阻拦?”
  “大人已经服药歇下,医官叮嘱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六安握住微微颤抖的手,挺直脊背,“午后本公主便已经告知陛下,实在不明为何陛下到了此时夜深人静,硬闯本公主寝殿。”
  李崇云失笑,“公主若要避嫌,在门外候着便是。国使近日操劳,也有寡人之过。若得知国使病了,却不探望,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六安冷了脸,“陛下美意,六安代国使大人心领了。不过探病就不必了,若是过了病气给陛下,必不是国使大人想见的。”
  李崇云冷眼上前,咄咄相逼:“若是本王一定要见呢?”
  “燕王陛下,如此不依不饶,非要见大人,”六安抬头狠狠瞪向李崇云,“难道陛下真如传闻所言是个好男色的断袖,如此痴缠,是贪图大人美色吗?”
  太监惊得一哆嗦,瑟瑟发抖地偷看燕王。
  当年传闻燕王还是质子的时候,曾与当时的楚国三皇子大婚。
  还有传闻李崇云为质子的时候被他百般欺辱……
  再加上李崇云不选秀女,也没子嗣……难免传出谣言,说李崇云被那楚王调/教得,只好男色。
  有名好事的大臣便塞了个貌美少年在宫中勾引李崇云。
  李崇云察觉后亲手将那大臣斩杀,还悬挂在城门示众。
  断袖,是李崇云的禁忌。全宫无人不知。
  李崇云冷笑,“你说什么?”
  六安深吸一口气,“陛下若没无他心,便等明日天亮,大人醒来,再来亲自说明吧!”
  见李崇云的队伍走远了。六安才放心地关上大门,扶着贴身宫女,腿脚发软,好不容易才回到房中,惊魂未定地问走出来的医官:“大人如何?”
  “一切正常。”医官擦去手上的血,“明早便能醒来。”
  六安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扶椅上。
  最后燕王不说话时看她的眼神太可怕了……
  议政殿中。
  李崇云看着徐飞的画像,定定看了许久。
  握剑少女,虽未长开,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尤其是这双眼睛。
  和国使挺像啊……
  李崇云摇摇头。
  许是近日见国使太过频繁了,看谁都像国使……
  那国使聪慧机敏,和他说话甚是投机,偶尔还能给他提些好点子,批折子也有趣了许多。
  这短短十余日,时间过得很快。
  他不自觉地,想多见那位国使,多于楚国公主。
  论容貌,楚国公主颇为清秀也是个美人,但那国使比起来,却黯然失色。
  朝堂之上那些老臣还提议,既然国使貌美,也可按照国使容貌为榜样去民间寻找女子,将国使画作女子,派人去寻……
  李崇云突然好奇,那国使女装是何模样,提笔信手画了起来。
  落笔竟然出奇地顺手。
  不多时,一红裙少女跃在纸上。
  李崇云不禁感叹,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好的画工。
  可是,他突然看到了一旁徐风画的画像。
  两幅画像放在一处……
  徐风画的,是十一二的女孩,眉眼还未长开。
  他画的,确像这女孩几年后长大的模样。
  李崇云挠头。
  不对啊。
  他是按照国使画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李崇云脑中一闪而过,但转瞬就被他否决了。
  徐风说那女子功夫了得。
  那国使大人不过是个娇滴滴的病秧子……脾气挺大的病秧子。
  要不是那么虚,怎么会在屋里待着都能染上风寒。
  李崇云叹了一声,“来人,明早备上参汤,去昭山殿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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