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倒v结束)
骤雨里,鬼剑发力狂奔,近前时朝插在草皮上的长剑探足,想就地勾起,同一时间,公羊月推开晁晨,飞身持剑向他脚踝削去:“扔出来的东西,就不要再拿回去了吧?知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
“我偏要呢?”鬼剑压腿,一式扫腿横荡千军,就地将草叶黄泥撩起,踩着公羊月手中的“玉城雪岭”剑上掠。
公羊月紧追,拨开杂物,凌空出掌,冷笑道:“找死!”
哪料鬼剑不仅不怒,反倒畅快地大笑三声,扔下一句“谁说不是”,随即回身对掌。地上的长剑嗡鸣一声,被乱走的劲力震出,向上直冲,回到他的手里:“公羊月,如果你输了,把册子交出来,如果我输了,命留给你。”
“好,这才像鬼剑真正的水平!”公羊月大赞一声,将剑舞出银光阵阵。婆娑树影间,只瞧那两剑携风带雨,飒飒舞于空中,而底下的人顾不得遮蔽,为那气势所惑,皆探头探脑瞧去。
晁晨向东追了两步,人又斗到南,向南去,人又往西,最后跟摇头晃脑的季慈撞在一起。后者怪叫一声,逮着公羊月说的话,连呼方婧:“鬼剑?方师姐,公羊师兄说那个人就是鬼剑!”
“闭嘴!”方婧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碧海走到横陈的尸体中,捡起压在葛大爷身下那枚,被公羊月踢开的面具,抬头上望,神色复杂地转头看向方婧,而后,他别开脸,对着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正准备悄然离开的五家八宗的耆老们,想也没想冲上去,喊道:“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
“等鬼剑落网,等……水落石出!”说着,周碧海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他们挡雨,又将人稍稍一引,往附近高大如伞的老树下去。
双鲤拿出随身携带的油纸伞,喊了晁晨两声不应后,示意崔叹凤和乔岷凑近些,随即撑伞排排站。
“叫你们不带伞!”
她人矮小,即便踮脚,也没法把人都拢住,于是气鼓鼓地松手,把伞柄扔给两个大男人。崔叹凤先接,但乔岷不好意思让人家给他撑伞,于是也一同握住。
双鲤仰头看着头顶的两只手,夹在中心,活像左右拥着两大护法。
她贼兮兮地笑了一声,等那群老东西散开后,便看向雨中寻人,可不论怎么点,都少了一个,皱着眉头不得解:“老魏那家伙又跑哪儿去喽?关键时刻不出力,要是被我逮着,耳朵都要给他揪下来,哼!”
就在她嘀咕时,场中战局骤变。
鬼剑虚掩一招,从公羊月剑下脱身后,往夏侯真的坟茔扑去。公羊月的剑紧而密,他求不到良机,竟开始动起歪脑筋,在掠过坟头时猝然折身,长剑一横,微笑着竟要斩下正前方的墓碑。
公羊月追来,喝道:“你动手试试!”
“哦,你叫我试的。”
鬼剑以挑衅地口吻回道,只要公羊月心急来救,占得先手的他便有杀人之机,但折返的那一瞬,没有人留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哀伤,还有慢慢减速的出招——他并没有真正想要斩碑动土,他只是想将人杀退。
“小心!”
跟着公羊月如车轱辘到处转的晁晨发出一声惊呼,随着他声音的牵引,所有人都向那抹红影投去目光。
没有人注意到,另有一道影子冲上前,展臂抱住石碑。
“我不许任何人,任何人,扰他安宁!”
鬼剑看清那道纤弱的身影时,收剑已来不及,上头风声霍霍,他知道公羊月已至,只能硬着头皮刺过去。方婧用背硬吃了一剑,来不及止血,咬牙推了随后而来的公羊月一掌,助他截杀。
她并非有心相帮,只是痛恨所有打夏侯真主意的人。
公羊月垂眸看了眼她背上渗血的伤,还有另一只紧紧扣着墓碑不放的手,在鬼剑补刀前,伸手反拽了一把,瞬间换位,将人甩了出去:“季慈!”
季慈随叫随到,将人接住。
方婧倒向季慈怀间时,漠然透过雨幕,看公羊月在她的配合下连追三招,不仅将鬼剑杀退,甚至将他脸上的鬼面具一斩为二。
面具碎裂在地。
痛感袭来,大雨里,方婧头脑发昏,任凭季慈摇晃,听不清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合眼前,死死盯着那张似哭似笑的脸。
她没来由忆起那年公羊月偷跑出谷,夏侯真去追,她紧跟其后被威胁同往的情景——
他们策马穿过原野,一路爬到西蜀的雪顶,去看玄冰瀑布,守着日出金光。那是唯一一次,他们四人平和共处,没有谩骂,没有打杀,原来过去的时光里,也不仅仅只有痛苦的回忆,反倒是如今,一点不好,死的死,散的散,伤的伤,离的离。
“老魏!”
“魏坊主!”
只有公羊月望着那张脸,没有丝毫的意外,淡淡地说道:“魏展眉,我一直在等你出手,又盼你永不出手。”
————
“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方才。”
“方才?”魏展眉显然有些吃惊,他见公羊月镇定自若,甚至都已经怀疑是他顺水推舟,故意和晁晨演了一出戏要引自己现身。
公羊月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墓碑上——
无论是夏侯真还是魏展眉,其实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们在心里早已埋下悲观的种子,所以一个在过去,总是担心他会丧失自我,担心他会与剑谷,与旁人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和矛盾,而一个则在现下,想当然地以为他与裴塞水火不容,且裴塞在授剑典上扬言要将他逐出剑谷,并下杀令,那么以裴塞作替罪羊,自然天衣无缝。
但事实,恰恰并非如此。
“裴塞与玄之乃旧识,邀他见面,趁其不备杀人,没有问题;被方婧三人怀疑,想要杀人灭口,也没有问题;你在盗信时故意扯谎说裴塞不在谷中,所以他拿不到信件,诱我来此,也没有问题……”公羊月如是道。
魏展眉大声打断他的话:“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裴塞不是那种人。”
“你说什么?”
“他不是。”
讽刺的是,裴塞不相信公羊月,但公羊月一直对裴塞的为人坚信不疑。
那个一对招风耳,两腮垂肉,肿泡眼,目如蔑视时常不怒自威的剑客,说他拘泥古板,骂他不近人情的人不少,但要论他对剑谷的忠心,没人敢评一句不是。那时候,裴塞无比厌恶公羊月,痛恨公羊迟,哪里是因为枉念旧情,只是情谊和剑谷的名声比起来,他更在乎后者!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有伤剑谷之事的!
公羊月继续说道:“对裴塞的怀疑来自哪儿?来自他是玄之的旧友?来自他武功高强剑法了得,杀人必能来去自如不被察觉?还来自他与我从来不对付,从前百般刁难,所以我应该恨他、厌他、用脚趾头想都应该是他?”他无力地笑了一声,目光依次扫过双鲤、乔岷和崔叹凤,“其实什么证据都没有,不是吗?或许方婧拿到过能指认裴塞身份的所谓‘物证’,但她没有告诉我,所以一切于我而言只是猜测。不然你问问他们,她,他,他……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一字未透露,他们有几个想到过这一点,或者怀疑过剑谷的人?”
魏展眉怔怔地站在原地,听他如此清醒的分析,既觉得无奈,又有些由衷的欣慰。
“没有,根本没有!”公羊月把那两字咬得很重,最后他看向晁晨,轻声道,“我不希望‘先入为主’的观念落在任何人头上,任何人,不仅是我。”
晁晨猝然回头,眼眶竟微微发热。
他想起在晋阳时,公羊月来到书馆,和小七、小五、阿陆讲的故事,龟与蛇比长短,可又有谁说过,是什么龟,什么蛇?
如果公羊月不信,那么便是错漏百出,可一旦他深信不疑,这一场连环局便坚如铁桶,在他脑海中会自成闭环——
裴塞身为玄之旧友,邀人一聚,趁其不备动手杀人,却并未搜获书信,在离去时不甚落下某一随身物,叫方婧几人误打误撞发现。偶然得知书信已被送回谷中,于是他火急火燎回赶,却又发现已为人盗走,正好路上截取了方婧的传书,得知自己或已暴露,于是擒下三人作为人质,交换书信,围杀公羊月,以作嫁祸。
公羊月看着魏展眉,如是道:“能够以裴塞设局的人,必然是他的亲信,裴姑娘可能,他的儿子可能,那么他曾经的关门弟子也可能。”
但毕竟只是猜测,所以公羊月如约而至来到这里,要一个答案。
当鬼剑向他索要的不是书信而是册子时,当这些大家族的耆老蜂拥而至时,当方婧三人平安无恙到来时,当丁桂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告诉他自己知道公羊迟开城投敌的内情时,他就全明白了。
真正的布局应该有两条线——
鬼剑最初的目的其实是借公羊迟冤魂作祟,引出譬如丁桂这样的知情者,风声起于月余前,早在公羊月一行离开滇南之前,因为消息的传播需要时日,魏展眉背后的操控者,或者说盯着“开阳”不放的人,有意想从公羊迟身上撬出点线索。
当玄之和公羊月合作,双双从竹海脱身后,事情朝向新发展。
或许是那两日山中相处,公羊月的与众不同,教玄之回忆起当年五人合创“开阳”时候的壮志豪情,因此心生怅然,在道听途说鬼剑乃公羊迟化魂后,决意调查一番,魏展眉怕他坏事,同时为了夺物,于是借裴塞的身份将其引出杀害,但却阴差阳错并未得到想要的册子,于是他将目光瞄准曾有过短暂羁绊的公羊月。
公羊月问道:“为什么放了方婧她们?”
“那不是我的想法。”
魏展眉耸肩,放不放方婧三人,要视最后结果做决定,如果自己没有暴露,也会有一念之仁,也有可能在拿到东西后为了脱罪,杀之灭口,彻底嫁祸裴塞。凡事都有可能,没有绝对的计划,这也是他为何只能被人当枪使,耍得团团转的原因。
“其实我想要的,一直只有那个册子,至于其他,不过是顺便而为,”想到这儿,很多细节,魏展眉也明白过来,露出一丝愧疚,“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借我的手,想要废掉你,可惜我太蠢,才明白,什么叫杀人诛心。”
公羊月一针见血:“因为太蠢,所以没离开?”
魏展眉懵了一瞬,发现他一语双关,方才哈哈大笑起来,多说了两句:“因为太蠢,所以不想离开。”
“我没有册子。”公羊月摊开手。
魏展眉笑了一声。
“不信?”
“信。不过,其实信不信,结果都不会改变。”魏展眉拉开仆步,摆出定式,向他作了个邀请的手势,朗声道,“上次比试未曾尽兴,今日继续否?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你的决云式,希望还有这个荣幸能领教!”
“锵啷——”
两剑相击,旁人自觉退开,将战场留于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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