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夕前四天。
  酒吧已经重新装修好,马赛准备来一场直播。
  直播需要演戏,目前的剧本是马赛准备在路上来一场直播,路过酒吧的时候看到站在外面发开业传单的小哥哥,然后给方帷一个特写,以现在的女粉丝如狼似虎的性格,必然会嗷嗷大叫起来,毕竟方帷颜值确实很高,肩宽腰窄腿还长,是符合大众审美的款。
  到时候她就在大家的起哄下进酒吧看看,推销水到渠成。
  她过来的时候是傍晚,斜阳洒落在城市高楼上,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街头直播么,马赛就直接拿着设备,她先是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从涌进直播间的id里挑了几个眼熟的宠信了一下,接着就有粉丝提出她今天的妆容,马赛就笑了,说:“过几天天就是七夕,我给自己画了个桃花妆,看能不能赶在七夕前招几朵桃花呀……”眼睛凑近屏幕看,本来艳若桃花的眼妆依旧很惊悚,一只大眼睛贴着屏幕能有多美,粉丝就一片哀嚎,“女王今天怎么这么浪!”
  “还要招几朵!”
  “求只招一朵,留一些分给我们呀,女王喝肉,粉丝喝汤!”
  眼看要走到方帷他们的酒吧了,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哪晓得周围有人往另外一边跑了过去,直播间里的人也少了不少。
  “发生什么事了啊?”
  路人回答,“那边有人跳楼!”
  有人跳楼?
  马赛心头一紧,脚步都停了下来。
  直播间里的粉丝也听说了跳楼的事儿,立刻道:“啊,又出事故了?”
  马赛当年直播火起来其实也是一场意外,现在做直播的那么多,想火起来并不容易,哪怕她脸好看,可在美颜镜头下就没有丑主播,她想要杀出一条路并不轻松,结果就是那场意外让她的直播突兀火起来,自那之后,马赛就尝到了这种意外的甜头,人为制造了多次噱头,本来么,今天偶遇路边帅哥也能算是一个小花招了,哪晓得在直播途中,居然会遇到附近就有人跳楼呢。
  “赛小主,咱也去看看!”
  “有人在直播跳楼呢!”
  马赛眉头一皱,随后转了方向,朝着有人跳楼的那个办公楼飞奔过去。
  她明明踩的是高跟鞋,跑得去飞快,手机抖得不停,粉丝都喊晃得眼晕,后来设备被马赛扔给助理,助理举着手机也只能拍到马赛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倒是引得粉丝不停打66666。
  赛女王穿着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一骑绝尘,简直6翻了!
  想跳楼自杀的是个女人,她的位置并不是很高,然马赛刚刚跑的时候可能跑得太快了,隐形眼镜不知道在哪儿丢了一只,她是高度近视,如今带着一只眼镜虽然还不至于瞎掉,但看人也模糊得很,都看不清自杀者的脸,只注意到那边有个黄点,正抱着肚子坐在高处,她坐在那层楼往外伸展出去的一个斜台上,都不知道怎么爬出去的。
  底下围了不少人,已经有人报警了,消防车虽然未到,但马赛已经听到了消防车乌拉乌拉的叫声,想来已经开到附近了。
  果然,几分钟后,消防车就开了过来并立刻展开了救援。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还有她的同行,正拿着手机在直播。
  “怎么还不跳啊?”有人不耐烦地道:“肯定又是不想死的,就想作,真想死早就跳了,还能等到消防来。”
  “就是,偷偷摸摸找个地方死了不就好了么,偏要到人最多的商圈来跳,哗众取宠啊!”
  有人扯着嗓子喊:“啥时候跳啊,给个准话,正好是饭点,跳了我好回去吃饭。”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由那同行主播带头,竟然形成了一小股浪潮,“跳啊,跳啊,有种就跳,别磨叽!”
  还夹杂着一些谴责的声音,“最讨厌这些人了,每次都要害得消防官兵出来救人,连点儿下班时间都没有。你看那些小伙子一天多累啊。”
  他们的声音很大,马赛注意到,那跳楼的女子好像扭头过来看了一眼。
  马赛心头咯噔了一下。她怕那女人本来不算坚定的心,因为这些起哄的声音而真的跳了下来,她在生与死的边缘试探,或许能得到救赎,也有可能直接坠入深渊。
  马赛直接冲了过去,把那个带头起哄的人猛地一推,“吼什么吼,嘴上积点儿德!”
  带头的年轻小伙子也是个直播,刚要开骂,忽然一脸震惊地道:“马赛,你是马赛!”直播镜头全部给了马赛,那小伙子直觉今天自己会火,兴奋地浑身都战栗起来了,他冲马赛吼道:“我说错了吗?那女的肯定是想靠自杀威胁人,我敢说等下她就要跟老公男朋友打电话,都是作的!”
  “她自己想死悄悄死不好,非得搞得这么大的场面,还要消防员冒着危险去救她!”
  “就是你这样的女人,叫女人动不动就作天作地作死,现在好了,真要死,谁忒么也别拦着!”
  “你赛小主平时不是很横么,怎么这次跑来当什么圣母?”
  年轻小伙子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他的一通骂让自己收获了不少打赏,而相反的,马赛的直播间里此刻质疑的很多,大家纷纷提出了一些人自己作死还要害消防员的案例,对马赛此次的行为颇有些不赞同。
  然马赛没管那么多,她都没继续跟那小伙子争论,而是抢过了一个扩音器,大声道:“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结果扩音器还没打开,她的声音根本没传出去,反而惹得那年轻小伙子一阵吐槽。
  就在马赛着急地去查看扩音器的时候,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匆匆过来,他带着孩子就往警戒线里冲,被人拦住后男人焦急地道:“我是跳楼者的老公,让我过去。”
  然而跳楼的女人本来楼层就不高,她又一直看着下方,此刻很显然看到了他们过来,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人直接往外扑,好在消防员此刻已经钻了过去,扑出去将她死死抓住。她没跌太远,只是往斜坡滑了一截,暂时还没生命危险。
  “不要挣扎,我拉你上来!”消防员一声吼,让那女人稍稍一怔。
  男人浑身一凉,只在底下嘶吼:“兰兰,你怎么就想不开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千万不要乱动,就乖乖呆在那里,等我们救你上去。”
  男人痛哭流涕,显得十分痛苦。
  “兰兰,我错了,你身子要紧啊。”
  他身边的男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这会儿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道:“妈妈怎么爬得那么高啊?”
  马赛挤在他们身后不远,闻声就道:“对啊,妈妈爬高高好危险,要是不小心摔了肯定会很痛。”
  小男孩立刻嚷了起来,“妈妈爬高高危险,妈妈你快下来!”
  他声音很尖很利,一下子就让斜坡上的女人转过了视线。
  马赛又道:“妈妈现在要加油才能爬上去,我们要给她打气。”
  小男孩松开抓着爸爸的手,小小的双手拢在嘴巴,大声道:“妈妈,加油!”
  “妈妈,你可以的!”
  也不知道身后谁说了一句,“要是摔下来就死了。”
  小男孩虽然年幼,对死字却有了一个懵懂的概念,他忽然就眼圈一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妈妈,你快回来,妈妈我怕。”
  “妈妈你不能带妹妹爬那么高,妹妹也怕疼!”小男孩一直知道妈妈肚子里怀了一个妹妹,这会儿想到这点儿又哭着喊了起来,“妈妈加油,妹妹加油。”
  明明是小小的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像是刀子一样搅入了马赛的灵魂,让她眼睛都跟着发红了。
  很多年前,她也曾像这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着求道:“爸爸,你别抛下我,钱没了可以再赚,我不能没有爸爸。”那是个雨夜,没有围观者,她觉得自己的泪流得比天上的雨水还多。
  那个站在天台边缘的男人最终没有狠心抛下她。
  他虽然坐牢了,可他还活着,他们父女俩还有团聚的一天。
  她这么努力的赚钱,不就希望能够替父亲偿还清债务,争取减刑么?
  人活着,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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