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的悲剧

  影如梦虽然也不是个东西，但是，夜轻歌若是有心，谁能拦得住他来陪自己的女人生孩子？
  只是，对方是皇上，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沉默着，回到内室。
  在短暂的平静之后，柳媚烟又开始阵痛了，发出随时都会撕裂嗓子的哀嚎。
  产婆命令宫女们按住她，不断地大声说话，指挥她如何才能让孩子降生。
  “皇上——皇上呢……”柳媚烟在神志稍微清醒的时候，不断叫着她的夫君，“我要见皇上……”
  清梅忍下心酸，在她耳边道：“皇上正守在外面呢，但他不能进来，等你生下孩子后，他就进来见你了……”
  柳媚烟的脸上，闪过一抹生气：“皇上他、他可还好……”
  清梅哄她：“皇上很高兴呢！高兴得不得了！说新年得子，双喜临门，只是，他很担心您的身体，希望母子平安，所以，娘娘，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柳媚烟的眼里，泛起泪花：皇上就在她的身边呢！皇上关心她们母子，希望母子平安！
  她不可以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这份认知，给了她力量，心理压力没有了，身体上的疼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闭上眼睛，忍着疼痛，全力全意地将力气集中在一处，祈祷着把能孩子生下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生产，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漫长和艰难。
  直到天黑，孩子都还没有冒头。
  柳媚烟喝了一些稀粥后，不断追问：“皇上呢？皇上在哪里……”
  清梅不断地安慰她：“皇上一直在外面呢，他关心你，什么都吃不下，娘娘，您一定要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了，皇上才会进食，才能进来看您……”
  不那么远的地方，传来鞭炮声，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宫里已经开始庆祝了，鞭炮声不时响起。
  几乎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的柳媚烟，泛起虚弱的微笑：“你……去告诉……皇上，就说……媚烟会努力……生下孩子……”
  她之前从没想过，生孩子竟是如此痛不欲生的事情，但是，皇上就是她的动力。
  只要想到皇上就在一墙之隔，在期待着她，她就能撑下来。
  清梅忍着眼睛：“嗯，我就去跟皇上说……”
  喘了一口气后，柳媚烟又陷入痛苦之中。
  断断续续地尖叫声，宫女们手忙脚乱的声响，还有接生嬷嬷大声的命令，汇成惊心动魄的魔音，令整个烟霞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听娘娘这声音，还有眼前这阵势，娘娘未必撑得过啊……
  除了柳媚烟和清梅，没人敢乐观。
  然而，午夜刚过，“哇——”的婴儿啼哭猛然响起，宣告着柳媚烟的顺利！
  清嫣惊喜若狂地尖叫：“娘娘生了一个龙子！娘娘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龙子——”
  众宫人怔愣过后，皆是狂喜，奔走相告。
  惨淡忧愁的气氛一闪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清梅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惊喜之色。
  她很冷静地走出来，下令：“你们几个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
  而后，她环视众人：“娘娘需要休息，你们切勿大声说话，大声走动，惊扰了娘娘和小主子，罪不可赦。”
  众人赶紧收声，小心翼翼的，娘娘就算生下了龙子，这身子骨……恐怕也伤得不轻，若是不快点好起来，她们同样沾不了光。
  清梅随后走进内室，给娘娘擦拭身体。
  娘娘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以后，再也撑不住了，大叫了一声“皇上”就晕过去了。
  屋子里加了炭火，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收拾房间，准备孩子和娘娘的食物、补品，隔壁的小间里，接生嬷嬷和太医在照料孩子。
  未足八个月就出生，孩子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好，比正常的初生婴儿要小、要轻，初生的啼哭只持续了一会儿，而后呼吸就有些艰难了，太医是一步也不敢离开。
  清梅看着流了很多血的娘娘，怎么样都开心不起来：娘娘这身体……唉！
  柳媚烟痛了将近一天，失了很多血，现在就只剩一口气了，但是，她身体再怎么不好，终究年轻着，平时也是养尊处优，就冲着无限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她就撑了过去。
  她这一次昏迷，就睡到第二天傍晚。
  睁开眼睛时，她听到了不远处的鞭炮与欢笑声。
  “什么……时候了？”她微弱着声音问，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
  清梅端起放了十几味名贵补药的鸡汤，柔声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今晚是除夕。”
  “除夕……”柳媚烟喃喃两句后，抓住她的手，“皇上呢？皇上在哪里？”
  清梅笑道：“皇上在屋里守了一天呢，刚才才走的，因为今晚是除夕，宫里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他不能缺席。他要您好好养着身体，莫要让他担心……”
  其实，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出现过，只是派人送了一些名贵的补品过来，说晚些再抽空过来看。
  皇子啊！娘娘为他生了一个皇子，还是大皇子，他居然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
  对这种男人，她旁观着都觉得心寒。
  柳媚烟心里有些失望，却也不觉得有异：每到除夕之夜，宫里都要办团圆宴，这么多人等着，皇上怎么能走开？
  这会儿，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又急声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要见他！”
  清梅道：“娘娘放心，皇子就住在隔壁，好好着呢，只是您身体太虚弱了，太医怕您看到孩子后太激动，对身体不好，让您先好好休息，过两天再见孩子……”
  其实，孩子还在抢救中，暂时还无法被抱开。
  这件事，她不敢让娘娘知道。
  柳媚烟很急：“就让我看一眼，看一眼不会有事的……”
  清梅只得道：“那就请娘娘先进食，补充些力气，这样才能抱孩子哪。”
  娘娘昏迷的时候，她给娘娘强行灌了些稀粥，但，远远不够。
  柳媚烟真的饿了，现在闻到食物的味道，食欲大振：“喂我，我要吃多一些……”
  这样，她就可以抱孩子，就可以快点好起来，就可以跟皇上享受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了。
  柳媚烟一口气喝了两碗鸡汤，又喝了两碗稀粥，勉强恢复了一丝力气，不过，因为鸡汤里放了镇静、催眠药物的缘故，她一喝完，又睡过去了。
  就这样，在断断续续的苏醒中，柳媚烟不知不觉又睡了两天，始终没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直到这一天。
  她醒过来时，屋里没有人，外头坐着几个宫女，正在低声说笑，吃着点心。
  大过年的，宫女们一连守了大小主子几天，也很累了，趁着两位主子都在沉睡的空儿，她们才能抽出空来，吃点好吃的，聊些宫里的事，感受一点过年的气氛。
  “清梅——”柳媚烟叫了两声，没看到人。
  她身体虚弱，声音很低，外屋的宫女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她抬眼望去，目光透过珠帘，隐隐看到隔壁的小间里有一个摇篮，她的眼里，立刻迸出热烈的、激动的光芒来：她的孩子，就在那里吧？
  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了，撑着虚弱的身体起来，扶桌，扶墙，扶一切能扶的东西，慢慢地、艰难地走向隔壁的小间。
  她的孩子……
  她与皇上的孩子……
  她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生下来的这个孩子……
  终于，她撑着走到摇篮的旁边了。
  摇篮里，一个粉雕玉琢，漂亮得就像白玉打造的婴儿，睡得正香。
  那眉目，有几分皇上的风华，是她和皇上的孩子无疑了！
  她和皇上的孩子呢！幸福，弥漫上她的心头，她忘了生孩子时受的痛吃的苦，伸出手来，轻抚孩子的脸庞，低低地道：“孩子，我是你娘亲，是你的母妃，娘亲来看望你了……”
  那么娇嫩的肌肤，似乎轻轻一碰就坏掉了，真是天生就是娇养的命呢，她低低地笑着，想象着孩子长大以后的模样，他们一家三口团圆的模样。
  忽然，襁褓中的孩子动了一动，睁开眼睛，看着她。
  她展开灿烂的笑颜，想让孩子看到母亲的第一个笑容。
  孩子似乎高兴，咧开嘴，笑了。
  那一笑……令柳媚烟如遭雷击，瞬间僵化，整个身体都在“嗡嗡”作响。
  她无法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
  她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这个孩子，觉得自己正在作噩梦：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孩子笑得更高兴了，小小的身体扭来扭去，似乎很高兴看到她，嘴里还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
  她双眼一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个孩子……不正常……
  他笑的时候，嘴巴居然是歪的，口水不断往下流，声音也有点不对……
  看起来很傻，就像她曾经见过痴傻儿……
  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噩梦，在经历那样的痛苦之后，她几乎是性命换来的孩子，竟然……是这副模样？
  她祈祷这只是一个噩梦！她只是因为身体虚弱，陷在昏迷之中而做的一个不真实的梦！
  但愿醒来的时候，只是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