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夏至(九)
回到屋子里,文谦有几分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袁旺入屋内,禀道:“京师来信。”
文谦看他一眼,道:“皇城司不找阳儿,却来找我,出了什么大事?”
袁旺不答,将信须头须尾地递上,道:“不是皇城司,是朱深的亲笔信。”
文谦闻言,目光定了定。
朱深是内侍省的宦官,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份,皇帝的心腹。
文谦缓缓睁开眼,扫了那信封一眼。
里头的话十有**是皇帝口谕,他纵然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看。
他冷声道:“让我猜猜谁病了,太后吧?”
随即拆开信,扫了一眼,又冷笑道:“一猜一个准。太后好好的,哪里病了,分明是托词。金陵公主已经被送回京师了?”
“正是。”袁旺拱手答道,“约莫半个月前就回到了,想必太医署也束手无策。”
“他们束手无策,方师兄也无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文谦怨道,“姜师弟到何处了?”
袁旺看他四处推脱,不过就是不想去京师,有几分孩子气,于是笑道:“他随大军班师,才刚刚从玉门关出发。”
“那便让鸿初去。”
袁旺啼笑皆非,道:“掌门,圣上点名了让你去。”
文谦瞪眼道:“他哪里想让我去?必定是太后叫着嚷着找我,他被烦的不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朱深写了这信。他不愿意,我还不愿意,不去!”
袁旺一直跟随文谦,把他和皇帝的交道都看在眼里。
文谦有文谦的委屈,皇帝有皇帝的纠结,本来都做出了一副公私分明、打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可偶尔谁病了,又不得不动用本就残存不多的一点私下交情。幸而这些年姜吾道医术精进,替文谦挡掉了不少麻烦。
这回千万般巧合,从不出京的姜吾道居然不在,于是这封别扭的信辗转来到了这里。
袁旺问:“掌门作何打算?莫非真打算抗旨?”
“明知故问!”文谦骂道,话刚说完,又烦闷道,“我堂堂仁济堂掌门,每日大事小情不下百件,谁有那个闲心去看什么金陵公主,叫她多昏睡几年不好么,反正也不事农、不打仗,还能给朝廷省几口米粮。”
袁旺讪讪地着听他发牢骚,直到他下令“三日后启程去京师”,才退出门去。
刚到门外又听他骂骂咧咧:“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信转来我这里,回去扣三个月工钱!”
*
晚云听闻此事,是在袁旺的屋子里。
文谦出门,必定有一两匣医书随行,晚云便去袁旺那里寻,便听袁旺说去返程之事。
晚云初闻甚是诧异,而后听闻是太后找师父给薛鸾看病,又明白了。
“那我呢?”晚云指指自己。
袁旺道:“掌门尚未提及,他在河边钓鱼,娘子何不亲自去询问?”
晚云应声,将文谦的书匣翻了个遍,抓了两卷回屋放好,才去河边找文谦。
仆人已经替文谦将火塘砌好,生好了火,看样子钓上来了就要烤。
她笑嘻嘻地上前道:“师父吃鱼怎么不叫我?”
文谦睨了她一眼,道:“我自己一人不够吃的,叫你作甚?”
晚云正要问,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晚云便不做声,一同蹲坐在一旁。
基于她的了解,文谦在吃上很有造诣,但钓鱼就很一般。
所谓愿者上钩,也不知他的钩怎么了,大江南北的鱼全都不爱咬。
小半个时辰过去,晚云看日上竿头,隐约有些冒汗,小声劝道:“算了吧师父,来日方长。他们不长眼,师父还跟他们一般见识不成?”
他哼哼两声不服气。
不多时,袁旺便领人送上两条鱼,道:“隔壁老刘送来的,说谢谢掌门昨日替他儿子治病,刚打的,还鲜活着呢。”
文谦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鱼,不由得笑道:“老刘太客气,还道什么谢,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不过也是人家一番心意,替我谢老刘,他有心了。”于是果断放下鱼竿,抓了一条开膛破肚。
晚云颇为感激地向袁旺使了个眼神,袁旺会意颔首,退了下去。
管他是不是老刘的鱼,不用在太阳底下干等就好。
文谦麻利地将鱼杀好,抹上盐,架在火上烤。
这个活他拿手,晚云不担心,只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说:“在玉门关时,阿兄曾带我到疏勒河去大鱼。那鱼这么大一条。”
她比了手势,道:“好鲜美!”
文谦听罢,头也不抬,问:“九殿下班师了么?”
他冷不丁地问起此事,晚云支吾着“嗯”了一声,道:“已经班师了,听闻六月初就能返京。”
“你有何打算?”文谦淡淡问道。
晚云觑了他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地烤他的鱼,于是试探道:“我方才听旺叔说,师父要去京师?”
“嗯。”
她舔了舔唇,问:“我能和师父一道去么?我算了算时日,现在去,正好在他办事归来时迎他。”
啧啧,还算好了时日。
文谦不置可否,只道:“你师兄那头还忙着,你不去帮么?”
晚云一怔,怎么现在又提这事了,“不是师父说的疫病不重,师兄一人尚可料理么?”
“你去了锦上添花,让他赶紧了事不好么?”
晚云揉了揉鼻子:“那益州事了,我是否就可以去京师了?”
文谦冷眼看她,早前就听方庆和姜吾道说她胳膊肘往外拐,见异思迁,有了情郎不要师门,如今是真的见识到了。
晚云赶紧道:“等那时姜师叔也回来,我赶紧去跟他做事不好么?”
“你若是真的这么想才好。”文谦道。
他使了个眼神,晚云识趣地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才徐徐道:“无论益州是否事了,你需等九殿下和你师叔返京了才能回去,那时候让你师兄陪着你一道,这样京中有娘家人照应,我才放心。”
他的话说的平淡无奇,可晚云知道,师父是担心她,怕她只身一人在京师被欺负,想竭尽全力地为她周全。
她心头一暖,笑嘻嘻:“知道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