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冬去(一百六十)
“这……”姜吾道与王阳对视一眼,道,“不知殿下打算如何顺了这人心?”
裴安微笑:“我自有计策。朝廷将派刺史前往高昌,谢攸宁回来前还留了一万赤水军驻守。这些人日后听令于高昌刺史。这刺史,同时也是皇城司副司,将听令于宇文鄯。不过,宇文鄯是已死之人,不能抛头露面,故而要有暗桩替他传信、替他办事。高昌遥远,运送给养颇是困难,若有战事,只怕撑不起消耗。那一万兵马,父皇只想让他们镇镇场面,并不真想让他们出征。故而在高昌,主要做事的也是暗桩,这就是暗桩非去不可的理由。”
“殿下的意思,是想把宇文鄯隐藏在仁济堂?”
裴安笑了笑:“正是,宇文鄯要拜入仁济堂了,高兴么?”
王阳绷着脸,姜吾道也目光沉沉,无人答话。
对于他们的反应,裴安全然不以为,微笑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好么?将黎好歹是个将军。”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姜吾道也只好奉陪:“我等要一个将军何用?”
“也是,”裴安不紧不慢道,“他原本的名字是不能提了,当下,大概也只能尽个男人的本分,结亲,像我九弟。”
说着,他眨眨眼:“我家老九和小云儿的事。二位想必已经知晓,我们很快便要亲上加亲了。”
他笑盈盈的,显得姜吾道和王阳的脸色更难看。
“还请殿下把话说清楚些。”王阳冷冷道。
“怎么?你们连老九也瞧不上?”裴安颇感兴趣,“老九一表人才,位高权重,何处配不上小云儿?”
况且,他还是个雏儿。裴安在心里补充道。说起来,他觉得裴渊当真是个怪胎,洁身自好,连个女人都没碰过。莫说皇子,就算在那些寻常的贵胄官宦子弟里面,他也没见过这等品相的。
“你们想想他的身家,”裴安语重心长,继续道,“打打算盘,稳赚不亏。”
姜吾道听着总感觉怪异,裴安似媒婆又似鸨母,把裴渊说的跟曲坊里的头牌似的。虽然字里行间都是溢美之词,听着都是夸赞,可从他嘴里出来,九殿下的身价掉到深渊里了,难怪叫裴渊。
天家果然无真情,裴安这兄长,并不多厚道。
“二殿下说笑了,”姜吾道淡淡道,“九殿下人中龙凤,我等不敢高攀。”
“哦?”裴安诧异道:“莫非文公的意思么?”
姜吾道点点头:“正是文师兄的意思。”
裴安反倒笑了笑。文谦反对的原因他料得到,总不过不想小云儿日后左右为难。毕竟仁济堂算得她的娘家,万一叫老九发现了皇城司和暗桩的事,他头一个不答应,说不定会想尽法子让小云儿和仁济堂断绝关系,免得到时闹得又僵又难看。
仁济堂做事,有自己的规矩,尽量不牵扯过多的势力。他们虽然顺服于皇帝,却不会到处树敌,包括裴渊。谁也不得罪才能左右逢源,否则仁济堂最后伤害的终究是自己,文谦那老狐狸又怎么会算不明白?
所以文公向来行事低调而谨慎。外人只道他闷声大发财,其实只是怕被掀出老底。
“无碍。”裴安拂了拂衣襟,“等我这趟回去,就去找文公聊聊。我九弟看中的人,我多少要尽些绵薄之力。更何况看的还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九弟那样的好儿郎,想来文公也还是喜欢的。”
谁跟你是自家人,姜吾道不由得腹诽。
“说到文公,我听还说了一事。”裴安话锋一转,看向王阳,“文公近来,行踪颇有些飘忽不定。我屡次派人去东都见他,都寻不着人,每次都须得由你们的人传话才能见上一面。这般防备,是不信我,还是打算撂手不做了?”
王阳已然对裴安全无好感,却只能按捺着脾气,道:“殿下多虑了。堂中事务众多,在下又不在师父身边,许多事情要由他亲自操持,想来是不得分神。”
“如此。”裴安笑道:“你去年行冠礼,取字鸿初?”
“正是。”
“你师父若要传掌门之位与你,你便须得学会与我好好说话,好好做事,否则我若不答应,父皇那里也顺带一句话,你便做不得这掌门。”
他笑意盈盈,可话里却透着冷意。
姜吾道赶紧圆场:“二殿下……”
“鸿初想请教二殿下。”王阳却打断道,“师父十年前答应让朝廷的暗桩进入仁济堂,乃是为了助圣上起事。如今圣上早已功成,仁济堂理应身退,为何仍纠缠不放,甚至公然插手我堂内之事?”
“阳儿。”姜吾道面色一变,低声斥道,“不得胡言。”
裴安看着他,神色间却没有丝毫怒意。
“莫将我等说成悍匪恶徒之辈。”他说,“足下跟在文公身边多年,自然也知道仁济堂因此得了多少好处。十年之间,仁济堂从一介小小医馆做成了产业众多的大商号,若没有天字招牌在后头撑着,怕不是做梦。且不说皇家,单说各处地方衙门给你们多少庇护,足下心中莫非不知?皇恩浩荡,落在仁济堂头上可并非虚言,得了这些一本万利的好处,莫非就翻脸不认人了?”
王阳不卑不亢,亦冷静地答道:“殿下明鉴,我等亦非拿钱不做事的好逸恶劳之辈,这些年提供的便利又何止一星半点。当年圣上南征北战,仁济堂鞍前马后奔劳打探消息,为大军运送给养,折损的人马、耗费的钱财难以计数;至于暗桩,这些年仁济堂以悬壶济世为名,用各路人脉为朝廷做了多少事,殿下也不是不知;遑论要养起上千个暗桩,每日耗费皆是无数。殿下,说起一本万利,谁又不是呢?”
一时间,无人说话。
姜吾道看着裴安的神色,后背不由得发出冷汗。
他这侄儿毕竟年轻气盛,说了一大番他不敢说的话,但好生痛快。但快意只有一瞬,他更多地是怕裴安多怒。说真的,裴安此人,他虽然认识多年,却从来只觉他亦正亦邪的,性情多变,丝毫摸不清他的为人,也向来拿不准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