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后悔?因为我想帮忙找你父母?你以为我想把你送走?
容错依旧冷冷的,无异于默认了这个解释。
小孩儿。江别故觉得有些好笑:其实我挺忙的,也从来不会多管闲事,我如果有把你送走的心思,今天就不会让你跟我回来,所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容错抬眸看他,没说话,江别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便挥了挥手让他离开,继而摊开了刚才合上的文件,重新低下头处理工作了。
容错没离开,一直看着江别故,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太好,说的话似乎也有些不应该,因为就算江别故真的想要把自己送走,自己也是没有资格去责怪的,他本就不是自己的谁。
江别故现场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对不起。容错道歉:我不该那么说。
容错道了歉,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别故始终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低着头在看文件,容错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打算要惹江别故生气,可他到底是没忍住脾气。
也不会说话,除了一句对不起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让江别故消气了。
江别故没有生气,跟一个小孩儿动气,他还没有那么幼稚,他只是听不到,又没有看到容错还站在那里。
等江别故抬头看到容错的时候,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刚才的对话都被他忘得七七八八,他只是讶异容错居然还在这里:
怎么还站在这里?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江别故的这个语气其实没有任何的情绪成分在里面,若有的话也只有些许的疑问,但对于以为江别故生气,性格本就敏感的容错来说,这无疑成了江别故没消气,却还不耐烦的表现。
他说了对不起,江别故没有原谅他。
一个大人,怎么会这么小气?容错咬了咬牙,没说话,转身走了。
江别故看着容错离开的背影,觉得哪里怪怪的,如果自己没感觉错,容错的表现像是在生气?但回想刚才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便只当是小孩子脾性,低下头继续工作了。
等江别故结束工作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一刻,客厅里黑着灯,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江别故走过去打开了餐厅的灯,才发现餐厅被收拾的光洁如新,连厨房也是,用过的餐具都被洗干净放回了原位。
原以为自己领回来一个事事需要自己照顾的小朋友,但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捡了便宜,带回了一个田螺姑娘。
江别故勾了勾唇角,迈步走向容错所在的客房。
门外,江别故敲了敲门,近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人来开,江别故没有再继续,毕竟这个时间点,容错睡着了也是有可能的,他没必要打扰,于是转身上楼休息。
半夜江别故被噩梦惊醒,看了一眼时间显示1点27分,他起身缓和呼吸,却不由的看向卧室门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门是动的。
江别故起身下床去确认,近了才发现真的是有些震动的,他没什么可怕的便直接去开了门,却没想到才开了一个缝隙就被门外的力道扑开了,豆芽的身影猛地蹿了进来,若不是江别故反应极快的往旁边让了一步,此时已经被豆芽扑倒在地了。
没有扑倒他的豆芽显得极其气愤,那龇牙咧嘴冲他叫的姿态就差把他吃了。
不过江别故也没真的以为豆芽是想吃自己,但这半夜三更的,豆芽在乱叫什么?
没等江别故想明白,豆芽就过来叼住了江别故的裤脚,近乎蛮力的拖着他往外走。
江别故这才意识到什么,匆忙下楼,打开客厅灯的同时就看到了倒在书房门口的容错。
丁程赶到医院的时候,容错正在急诊室里救治,江别故因为听不到怕错过什么,即便告知了护士自己的不方便,却还是一直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里面,丁程走过去将一瓶水递到他的面前,江别故侧脸看过来:
来了?
丁程应了一声,看了看旁边的长椅,开口:
您去坐一会儿吧。
江别故没有拒绝,接过那瓶水迈步走了过去,坐下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丁程站在面前看着他:
您自己开车来的?
嗯。江别故说:等你来不及。
有听力障碍的人是不能开车的,那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太危险的事情,但今天这事儿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容错昏迷,不省人事,若再联系丁程让他过来送往医院又怕耽误,江别故只能冒险。
好在是这一路上都没什么事情发生。
江别故坐在长椅上,情绪看起来不太好,丁程只当他这一路走来情绪紧张,现在只是有些疲惫,所以没有再问什么,落座在了江别故的旁边,安静的等着。
可丁程不知道的是,江别故并没有因为许久不开车而紧张,也没有什么疲惫的感受,他只是把今天晚上的事情想通了,他只是在自责。
对容错。
容错为什么会晕倒在一楼书房门口?纵然江别故不知道容错所想,却也能猜测的到。
容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房间,书房是容错唯一进去过的房间,他或许以为自己会在那里休息,又或者说以为自己还在里面,所以在察觉到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去敲书房的门。
可江别故不在里面,即便在,他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至于豆芽,它大概是闻到了气味才会找到楼上,它也一定在门口奋力叫了许久,也扒了很久的门,但江别故依旧没有听到。
他应该告诉容错的,告诉容错自己听不到这回事,如果早点说,容错或许就有时间上楼来直接打开自己的门,而不是守着书房那扇里面没有人的门,直到昏迷。
江别故将人从救助站带回来的确是个冲动的决定,却也没想过敷衍了事,他带回来了,就是准备好好照顾的,却不想来家里的第一天就被自己照顾进了医院。
敲书房门的时候容错在想什么?初来乍到,他本就敏感,没有安全感,自己问了他一句是否想找父母都要被他误会要把他送走了,自己一直没开门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
有没有觉得自己是骗子?是真的不要他,不管他的死活了?
江别故承认磨合需要时间,但这并不能抹掉他的失职。
医生在二十分钟后出来,丁程轻轻碰触了他一下作为提醒,江别故立刻起了身,看着医生:
小孩儿还好吗?
医生戴着口罩没有摘下来,直接开始介绍,江别故看不到他的唇形,不想等丁程再重复一遍,歉意的打断了医生的话:
抱歉医生,我有听力障碍,听不到你的声音,可以摘下口罩让我看到你的唇形吗?
医生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摘下了口罩,开口:
初步判断是严重的过敏反应,不过送来的还算及时,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不用太过担心,至于对什么过敏,我们还需要做一个过敏源测试,孩子需要住院观察,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江别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医生。
容错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早晨,陌生的房间,入目是一片白色,联想到昨天晚上那怎么都忍不了的难受,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了,却不想下一秒就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
醒了?
容错条件反射的看过去,意外的看到了丁程,他迈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容错手上的点滴,有轻微的回血现象,出声提醒他:
输着液别乱动。
我没死?容错问。
没有。丁程笑了笑:你活得好好的,只是对海鲜过敏,以后记住可别再吃了。
容错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旁边病床上躺着的江别故,愣住了。
丁程看到了容错的表情,以为他在担心,便出言告知:
他没事,只是头疼的厉害,现在睡着了。
丁程的话让容错注意到江别故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面色苍白,眉头紧蹙,似乎即便是睡着的,他也是不舒服的。
可容错没觉得心疼,也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昨天自己头晕恶心的时候,江别故不照常对自己没什么感觉吗?
既然这样,自己为什么要心疼他?
容错错开了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正在打着的点滴,出声:
什么时候能好?
还有两瓶药。丁程说:差不多到中午了。
容错微微皱了一下眉,却没说话,丁程以为他不舒服,便劝他再休息一会儿:
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容错摇摇头,沉默着。
丁程没再打扰他,走过去看了看江别故。
从六年前江别故听不到开始,他就不能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一旦情绪激动便会头疼不止,吃什么止疼药都是没有用的,所以这些年来许多人都说江别故越来越稳重,也越来越平和了,却不知他是无可奈何。
昨天晚上容错的状态有点让江别故吓到了,以至于后半夜头疼来势汹汹,丁程原本是想让江别故回家休息的,可长时间没有犯病的江别故这一次疼的厉害,丁程不放心他回去,这才留他在医院里休息。
一直快到天亮的时候江别故才睡着,只是现在看来他的头疼并没有任何的缓解。
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江别故在睡,容错也在打点滴,一时半儿好不了,丁程便决定下楼去买点东西吃,于是交代了容错几声:
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按这个铃叫护士。
容错点了点头:知道了。
丁程离开之后,病房里便变得极度安静,容错盯着门口的位置确定丁程不会去而复返便起了身,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就将针头从手背上拔了出来,继而下床穿鞋。
可自己的病床边上空空,没有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被送来医院的,很可能没有穿鞋子过来。
容错看向江别故,视线缓缓落在他床边的那双皮鞋上。
肯定是要大出一些的,可是就算大,也总比自己光着脚出去好吧?
容错这么想着,就走过去将江别故的皮鞋穿在了脚上,小心翼翼的迈步走向门口,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还没走出两步便摔倒了,恰好碰在江别故的床脚。
床震动了一下,江别故睁开眼醒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江别故是有些意识模糊的,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在什么位置,不过也只有几秒的时间,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因为容错海鲜过敏。
江别故看向容错的床铺,是空的,他微微蹙了眉,忍着头疼坐了起来,叫了一声丁程,没见丁程过来,倒看到了趴在地上,脚上还穿着自己皮鞋的容错。
江别故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情况,不过孩子摔倒了就应该扶起来,只是江别故才刚有动作,前额就疼的快要炸开一样,他又被迫坐回了原位。
能起来吗?江别故忍着头疼问容错:不行的话,我叫护士进来。
容错没说话,几秒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脚上的皮鞋踢掉,转过头不是很善意的瞪了江别故一眼,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了。
江别故被容错这一眼瞪的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从容错的状态来看,也不难看得出他是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因为没有鞋子?还是说自己的鞋子不合脚?都不对,但原因也并不复杂,江别故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小孩儿生气的原因,是以为自己昨天晚上故意的。
容错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下一秒就要拧开,可偏偏这个时候江别故出声叫停了他,说:
容错,我是个聋子,我听不到。
第5章
容错打开门的动作顿了下来,转头看着江别故,脸上写着震惊。
江别故好像还是很头疼的样子,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太好,但容错依旧没怎么在意这些,他的视线都被江别故的耳朵吸引了过去,似乎只要这么看着,就能判断江别故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昨天我就应该告诉你的。江别故抬手捏了捏眉心,又放下,说:但事情一多就忘记了这回事,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
可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容错打断他的话,看着他,表情是明显的不相信。
从昨天两人见面开始,他们之间的沟通并没有任何问题,他不相信江别故是聋子,听不到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
江别故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会唇语,你只要让我看到你,看到你的唇形,我就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注意到你说话的时候,我都是在看着你的嘴巴吗?
没注意!没发现!看人的嘴唇怎么就能知道对方说什么了?容错不相信。
我昨天晚上没有听到你的敲门声,也没有听到豆芽的叫声,因此差点让你错过治疗,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对不起。江别故说。
容错的表情还是有些震惊,但却明显缓和了不少,尤其是江别故最后的那句对不起,让他想起昨天在书房里自己对江别故说的那声道歉。
仔细想想,当时江别故的确是低着头的,对那声道歉完全没反应,容错以为他是生气且没打算原谅自己,可结合江别故刚才说的话,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自己的道歉。
我昨天跟你道歉了,你没听到?容错问。
江别故有些意外:道歉?为什么跟我道歉?
容错没说话,看着江别故,似还是在考量,在犹豫。
江别故知道他一时之间可能很难接受,没勉强他,视线却缓缓落在了容错赤裸的脚上:
不冷吗?或者你把我的鞋穿上。
容错没理会江别故,他在犹豫自己还要不要走,他其实有点相信江别故的话了,相信他是听不到。
可这件事情也把他架在这里了,他刚才的举动是想离开的,因为江别故要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小气和小肚鸡肠的话,那么自己之后的日子也肯定不好过,他没必要继续留下来看他的脸色,受他的气。
他一个人睡桥洞捡垃圾也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