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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

  变异动物的遗传性变异。严朗说,你觉得人类的未来是什么?
  收束计划成功的话,这一切都不复存在。祁阔说。
  如果没有成功呢?严朗问。
  没有成功祁阔想了想,人类灭绝。
  严朗单手拖住腮帮子,漫无目的地滑动平板屏幕:其实,如果我是最后一代人也挺浪漫。
  祁阔偏头看他,浅棕的眼珠有些惊讶: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背景资料,我有家人吗?严朗问。
  你有。祁阔说,你有队友和家人。
  他们在哪?严朗问。
  祁阔卡壳,微微皱眉,说:你会见到他们的。
  你是指计划成功后,我回到去年的6月5日,就能见到他们。严朗说。
  祁阔点头。
  严朗盯着祁阔,眼神新奇,盯得祁阔浑身发毛,研究员问:怎么?
  你真是个理想主义者。严朗说,你失败过吗?
  失败过。祁阔说,片刻加上一句补充,很多次。工作中做实验失败过很多次,爱情中照样有过失败,只是他从不认输。
  严朗觉得没趣,站起身:吃晚饭吗?
  祁阔和他一同走出图书室,说:你明天要上模拟机。
  哦,仔细说说?严朗说。
  目前仅提取了你一个人的记忆,其他锚点的记忆清洗尚在途中,你明天只需要适应一个视角。祁阔说。
  好的。严朗一个字没听懂。
  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回到宿舍,严朗以为祁阔会和自己就此分开,哪知祁阔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跟到严朗宿舍。
  我要记录你身体的各项数值。祁阔义正言辞地说。
  杨医生严朗记得杨宜是医生,祁阔是物理研究员。
  杨工是女性,不方便进出你的宿舍。祁阔说。
  ?难道祁阔就方便吗,严朗暗自嘀咕。
  快去洗澡,卫生间有睡衣和浴巾。祁阔说,我在外面等你。他坐在床上,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投影到墙上办公。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起,严朗站在花洒下,任水流打湿短发,一整天的遭遇奇诡离奇,独处时严朗才卸下隐藏的防御。他面对祁阔时的状态十分怪异,祁阔的态度怪异,严朗自己同样怪异。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亲近祁阔,失忆前的自己应该不是容易欺骗的性格,可面对祁阔,总是提不起警惕。严朗对祁阔只有疑惑,却没有伴随疑惑产生的恶意猜测。
  他们像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祁阔有意隐瞒,严朗一无所知。
  更奇怪的是,严朗抹一把脸,祁阔关心的重点是将自己送回6月5日,他多次强调送他回到特定的时间点,却只说过一次拯救世界。难道拯救世界不是最重要的吗?
  擦干身上的水渍,严朗围一条浴巾走出浴室,浴巾遮盖腰部以下的皮肤。坐在床上的祁阔看到严朗的造型,镜片后浅色的眼珠微动,他说:坐过来,我帮你吹头发。
  严朗将吹风机塞进祁阔怀中,扶床坐下,毫无危机感地背对祁阔:谢谢。
  浴室中的反思毫无用处,严朗心大地享受祁阔的吹风服务,眯着眼睛晃晃脑袋。坐在他背后的祁阔修长的手指犁过细软浓密的发丝,指腹按摩头皮,吹风机轰隆作响。祁阔凑近严朗的头发,鼻尖停留发梢,贪婪地吸入洗发水混合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好了吗?无知无觉的严朗问。
  快了。祁阔坐直身体,手指若有若无地掠过脖颈的皮肤,回到头部发根,细细揉搓摁压穴位。
  严朗快要被祁阔温柔的动作催眠,他眼睛半阖,身体往一边歪,快要栽倒进柔软的床铺。祁阔一把扶住他,轻轻放到枕头上,关掉吹风机,小心翼翼下床。
  意识弥留之际,严朗抓握祁阔的手腕,含糊不清地问:去哪?
  加班。祁阔语气温和,你先睡。
  唔。严朗翻个身,用被子盖住脑袋,早点回来。
  许久没有发生的熟悉对白骤然出现,祁阔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奔涌,他咽下过分激动的情绪,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咔哒一声关上门。
  早晨八点,地下城没有窗户,顶灯模拟日出,亮度由弱变强,生生将严朗照醒。
  刺目的白光,一如昨日刚清醒时的画面,严朗生无可恋地摊在床上,闹脾气地蹬两下被子。
  门外响起敲门声,祁阔的声音传来:严朗,起床。
  严朗含着牙刷拉开门,侧身示意祁阔进来,自己走回卫生间继续刷牙。
  祁阔拎着早餐走进房间,坐在桌子旁,从纸袋里拿出一瓶豆浆、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
  祁哥早上几点起床?严朗走出卫生间,坐在桌子另一边。
  七点半。祁阔说,这些够吃吗?
  够吃,所谓早餐吃好,午餐吃饱,晚餐吃少。严朗念顺口溜,我妈说的。
  祁阔挑眉:记性挺好。
  严朗剥开茶叶蛋的壳,咬一口。莫名其妙的记忆和这蛋壳一样稀碎,偶尔冒出来某个片段,瞬间溜走,不见踪影。
  第5章 哆啦A梦的抽屉
  走吧,我带你去看模拟机。祁阔说。
  今天训练吗?严朗把装早餐的纸袋扔进垃圾桶。
  祁阔站在门口等严朗越过他踏出房间,反手关门:不,只是转转。
  装载模拟机的实验室位于当前楼层往下三层。
  叮咚。
  直梯轿厢上方的矩形屏幕显示到达地下183层,门向两侧移动,露出穿白大褂一脸冷漠的祁阔和左看右看好奇的严朗。
  这边。祁阔拽了严朗一下,脚尖向左,仍是狭长亮堂的走廊,约五十米的静默,豁然开朗,宽敞的开间,忙碌的研究员和学员济济一堂。
  祁工,早。
  祁老师。
  早。祁阔朝过往打招呼的人们轻轻颔首,偏头对严朗说,中央那个椭球体,就是模拟机。
  严朗伸长脖子看向大厅中央,银灰色圆滚滚的模拟舱,简简单单的银色茧型舱体,没有他想象中的布满神秘花纹。此时失去记忆不了解祁阔的严朗莫名觉得,这确实是祁阔的审美。
  魏昊是建设模拟舱项目的负责人,他站在工程桌前摆弄桌面上投影的工程图,注意到祁阔的到来,他热情地说:祁工,严警官,早啊。
  早。严朗说,请问你是?
  魏昊说:我姓魏,魏昊,机械工程师,模拟舱是我的项目。
  建造一个模拟舱需要多久?严朗问。
  这是一号机,测试时间六个月。魏昊说,这东西仅生产三个,供锚点一、二、三号使用。
  三个?那其他的锚点?严朗问。
  这三个锚点是关键锚点,其他的锚点作为素材库进行记忆清洗,提供建模素材,丰富6月5日当天的细节。魏昊说。
  要不要看看模拟舱内部。祁阔语气平直,打断了严朗没完没了的发问。
  魏昊感到意外,他疑惑地看向祁阔,只看到祁阔冷淡的侧面轮廓和无波无澜的棕黄色眼珠。祁阔平日里是个话少的人,极少关心别人的想法,更不会主动承接导游的工作。开玩笑,年仅三十岁的物理学高级研究员,人类转入地下城前祁阔发SCI顶刊如吃饭喝水般容易,被人戏称是宇宙之子,做梦都能悟出个万物运行之道。一众人看着祁阔,压根没想过比肩前进,唯有望洋兴叹给祁阔鼓掌。
  严朗看向银色的巨茧说:要看。他向来诚实坦荡,加快步伐走到模拟舱前,摸摸金属外壳,敲击两下,问,这是不锈钢的吗?
  是的。魏昊说,最左边那头有门可以进去。
  严朗仔细观察模拟舱表面,往左迈几步,挪到模拟舱的一头。祁阔摁下开启舱门的按钮,一道暗门缓缓向上打开,露出通往模拟舱内部的通道。
  模拟舱约有一米五高,底部由支架向上托举到两米。严朗探头往舱内看,里面平放着一张板床和一个头盔。
  舱内是高压氧环境,氧气浓度维持在30%35%,向人类的大脑做数据传输和高精度模拟是一件十分消耗大脑机能的事,必须辅佐高浓度的氧气,大脑才能正常运转。魏昊说,模拟舱一旦开启,需要极大的电量维持运作,所以他渴求的目光落到祁阔身上,祁工,那个核反应堆
  正在建。祁阔说,初步估算需要半个月,目前我们的储能应该够模拟一次。
  是的。魏昊说。
  明天试一次。祁阔说,两小时。
  好。魏昊应下,要到资源后,他任劳任怨地继续为严朗讲解,模拟舱内配备了完善的检测设备,一旦出现缺氧、脑压过高、血栓等情况,立即停止模拟,将人员推出舱体以供抢救。
  很厉害。完全不懂行的严朗夸赞。
  若祁阔不在,魏昊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下赞赏,但祁阔站在严朗身旁,虽然没有露出什么不屑的表情,魏昊硬是不敢把厉害这两个字心安理得地扣在自己脑袋上,他说:哪里哪里,比不上祁工的穿梭机,那才是传说中的机器。
  没有可比性。祁阔说,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大对劲,遂补一句,两种机器不在一个维度。
  魏昊: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严朗乐呵呵地看看魏昊,又看看祁阔,说:我没见过穿梭机,模拟机看起来很酷。
  祁阔说:穿梭机还在研制中。紧绷的脸色似乎有点不高兴。
  穿梭机听起来更酷,穿越时间哎。安抚祁阔是严朗的天赋技能,严朗黑黝黝的眼珠清澈透亮,活像两颗浸入温水的石头,你在造哆啦A梦的抽屉。
  祁阔抿了抿嘴唇,用力将上翘的唇角压平,他不自觉地把脸庞撇到一边不看严朗的眼睛:模拟机的建模怎么样了?
  进程60%,王工的团队废寝忘食日夜不歇。魏昊说,王工刚去洗澡了。
  明天必须交工。祁阔说,我带严朗到处转转,有事直接联系我。
  好的。魏昊说。
  严朗摸摸鼻子,感觉祁阔把陪自己遛弯的优先级放得过高,其实没有祁阔领着,找个学员带他溜达也行,祁阔明明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事。
  在想什么?祁阔盯着严朗探究地看。
  你说你是整个收束项目的负责人,那么你难道不该很忙吗?严朗问。
  今天不太忙。祁阔说,实际上他有三个会和两份报告堆在案头,以及建造一个反应堆。
  是吗?严朗只是失忆,不是真傻,魏工看上去忙翻了。
  因为他做事效率低。祁阔运用天才的特权蔑视普通人的努力。
  严朗:?前武警先生被研究员高超的技法忽悠住,抑或是不想追究祁阔话语中的漏洞,选择闭上嘴巴走在祁阔左侧,毛绒绒的脑袋晃来晃去,观察没见过的新奇设备。
  祁阔早就被严朗半长的发撩拨得难耐,他怀念极了严朗柔软头发的手感,以往严朗会抱着他埋进他的肩窝蹭来蹭去,像只不满足的巨犬,黑亮的眼珠清明澄澈,时间如水奔流而过,祁阔亲手洗刷掉严朗关于过去的一切。
  瞄到放在桌上的点焊机,严朗凑过去看学员小心地焊接电线和主板,头上一沉,祁阔的手指覆在脖颈处,揉捏肩膀侧面的肌肉。偏偏祁阔的表情坦荡极了,与严朗对视不避不退,揉自家狗狗怎么啦,有事吗?
  相比祁阔面上强撑的坦然,严朗心中翻来覆去琢磨的是自己忽高忽低的警惕心,面对祁阔时怎么就是该死的不管用。一次可以归结为没注意,两次是不小心,次次都是人走到身后欺负到脑袋上也提不起警惕,祁阔哪天冲动一刀把他捅死严朗只能怪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的二逼。
  祁阔也确实很好看,不亏。
  你会焊接吗?严朗问。
  祁阔的手仍停留在严朗浓密的头发中,严朗不赶他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占便宜,祁阔说:十二岁就会。小时候他给严朗焊过一个铁飞机,严朗拿着它砸得整条街的小屁孩看到严朗就哇哇大哭。
  祁阔看不惯严朗蹲在学员旁边认真地看幼稚的点焊技术,他捏着严朗的脖子将对方薅起来,说:我带你去看核反应堆,我自己造的。
  严朗被祁阔的【我自己造的】这句话逗笑,顺水推舟地说:好,去看。他俨然放弃对警惕心的问责,由着祁阔的手黏在自己后颈。
  祁阔显然意识到刚刚那句话的不妥当,但他不准备改,严朗最吃他这一套。
  第6章 反应堆
  核反应堆仅有一个雏形,底部的压力壳、底封头、径向支撑器、仪表引线管和锥芯支撑柱逐次铺设于地下井。祁阔计划建造一个直径五米高十二米的中型核反应堆,他站在反应堆机组旁说:反应堆建好后,日发电量可达400至600兆。
  严朗不懂机械,他低头往地下井看,视线被漆黑阻绝,空荡荡什么都看不见,严朗却觉得浪漫。他隐约感到熟悉,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经也带他看过繁复工艺下的小玩意儿,钢铁和技法组成他不懂的东西,在那人掌心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一如他面前只有个外壳的核反应堆。
  我可能永远都不懂你的世界。严朗感叹,他直起腰,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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