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额尔齐斯河与甘州
“大哥,你应该明白三弟的意思。”坐在他左手边的人说:“首鼠两端可就是两面不讨好,将来不论是撒马尔罕国打赢了还是明国打赢了都不会待见咱们,咱们如何还能在这里待下去?”
这三人自然就是瓦剌蒙古的三位首领,马哈木、太平与把秃孛罗,此时驻扎在额尔齐斯河北面的这五万人马,也是瓦剌进行全面动员后所有的能战之兵。
每次打仗前都会使用政治手段分化拉拢敌人的帖木儿当然也没有忘了分化拉拢明国一方的阵营。其中沙迷查干的东察合台汗国属于利益直接受损方,即使是他属下信奉天方教的部族首领虽然不敢抵抗,但也反对帖木儿东征:沙迷查干是异教徒,但他威望很小,自己在部族内想干什么干什么,若是帖木儿带兵过来,即使一时得利,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权力了。
所以分化拉拢东察合台汗国的行动不出预料的失败了;而明国至今帖木儿还不太理解它的权力运行模式,虽然看起来有可利用的空间但目前还没有成效。这样,距离战场很近的瓦剌就成了帖木儿竭力拉拢的对象。
早在大明历三月底,萨尔哈率领前锋军抵达阿拉山口外时,帖木儿派出的使者已经来到西蒙草原,找到了当时正在阿尔泰山北面带领所部放牧的太平,希望他带兵南下与撒马尔罕国之兵一到攻打明国。
“我国汗王一直知道瓦剌的三位王爷都是英豪雄杰,虽然攻打哈密有我国自己的军队就足以成功,但从契丹人手里抢掠的机会怎能我国一家独吞?若是王爷愿意带兵跟随我国帖木儿汗攻打哈密,打下哈密城后城内的黄金白银与珍贵的货物全部由王爷先挑选。”
“况且将来还有再次攻入明国内地的机会!瓦剌部当年也有人在明国腹地生活过,应当知道有多么富饶,灭亡明国重新成为那一片土地的主人,所有瓦剌的勇士都能拥有一百个奴隶、五十个美女和享用不尽的财富!王爷您也会拥有数百万人奴仆,每次出门,一路上只能看到契丹人的后背,因为他们都恭敬的跪在地上!”
这使者极力渲染明国的富饶,让太平一时间竟然有些心动。
但好在他还有理智,知道他们兄弟三人的力量集合起来才能让任何人不得不重视,所以没有擅自答应,而是一面好好招待撒马尔罕国的使者,一面派人火速通知把秃孛罗和马哈木。
他们两个此时带领属下放牧的地方离着太平不远,三五日就先后赶到。四月初三,马哈木接见了撒马尔罕国的使者,听他鼓动了一番后表示:“帖木儿大汗召见,本不该拒绝,奈何我部最近与周边的部族打仗,损失不小,一时间难以出兵跟随大汗,还请见谅。”
看着马哈木诚恳的表情,听着马哈木诚恳的话语,使者一时间竟然有些摸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虽然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但不被允许和其它牧民接触,也不知道实际情况;他刚刚见到太平的那天太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没法做出判断。
这使者只能尽力鼓吹打赢之后的好处,同时微微表露威胁:如果我们汗王和明国打仗时瓦剌没有出力,那战争打赢后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但无论他怎么说,马哈木都是一脸诚恳的表情,以人口不足为由拒绝出兵,使者最后只能无奈离开。
但在撒马尔罕国的使者离开后,马哈木马上吩咐太平和把秃孛罗集中手里所有能打的人,带兵南下前往额尔齐斯河北岸。三兄弟约定好集合的地点后马哈木就离开这里返回自己的部族去了。
之后他们三兄弟就于今日,在此地完成集合。将士兵们都安顿下来后,对马哈木的打算还知道的并不清楚的太平就询问起来。
“二弟,三弟,你说咱们瓦剌部,在前元的时候是如何一直存在,甚至不断壮大的?”马哈木反问道。
“对元国、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都表示恭顺,不违逆他们的意思,但他们之间打仗从来不参与,只是在整个大草原的西边放牧。”把秃孛罗回答。事实虽然丢人,但兄弟之间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说道。
“这就是了。”马哈木道:“当初海都立国七河之地,一度控制察合台汗国,与东面元国的反复征战,战场就在古尔班通古特盆地和阿尔泰山一带,距离咱们瓦剌的游牧之地很近,但咱们瓦剌的人口却没有被消耗,就是当时的首领实行了正确策略的关系。”
“现在明国在东,根深蒂固,就好像当年的元国,而帖木儿从西面而来,恰如当年的窝阔台汗国。明国的国力比撒马尔罕国强得多,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这也是几年前我答应与明国、亦力把里结盟的缘故。”
“但现在,明国在亦力把里未必能够打赢撒马尔罕国,所以咱们绝不能现在投向明国。”
“大哥,为什么你说现在明国未必能够打赢撒马尔罕国,但还认为明国最后是胜利者?”太平不解。
可马哈木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在额尔齐斯河北岸等,一直等到撒马尔罕国战败,然后越过河流直接南下古尔班通古特盆地,截断撒马尔罕国之兵返回的道路,帮助明军消灭他们。有这样大的功劳,明国也不会计较现在咱们按兵不动之事。”
太平和把秃孛罗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马哈木就这么确定明国一定获胜,但马哈木却忽然住口不言,借口天色已晚让他们回去休息。
因为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所以把秃孛罗太平兄弟二人只能离开这里返回自己的营寨。但即使已经躺在床上了,他们还是在想:“为什么大哥会认为明国必胜?”
……
……
而在同一时刻,河西走廊上的甘州城,却处于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如果坐在飞天球上俯瞰甘州城,就可以清楚的注意到,现在甘州城内外集结了多少军队。在城北面、城西面、城东面和城南面,都有占地广大的军营。
无数将士正在军营内进进出出,他们带起的尘土扬起数米高,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就好像来自北方的风暴尚未停歇一般。
此时在城北门外的一处军营里,一名年约三十七八岁、身穿正一品武将服饰的男子站在一座帐篷内,身边站满了正弯着腰等候的人。只见他不停地吩咐身旁的人,每人在听了他的几句话后就躬身退下,换下一个人走上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人身边终于没有人在等候,一名年轻的侍卫赶忙走上来,用手巾给他擦汗,同时扶着他坐下,还一边抱怨道:“老爷,就算军情紧急,您也不至于忙成这样。昨天晚上快到子时才睡,可今儿一早寅时初就起床又忙碌起来。您一天只睡了两个时辰,即使算上中午抽空休息的那点儿时间,也不到两个半时辰,这怎么成!长此以往,老爷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不这样不成啊!”这人叹息道:“吴杰带兵去了伊吾,肃王殿下现下也不在城里,这些事情我不做,就没人能做了。”
“那也不至于忙成这个样子。”
“救兵如救火,帖木儿提前动兵,打乱了整个安排,为了在敌军打到伊吾城下前尽可能多的将军队送进城内,也只能这样了。等殿下回来将一些事情交给殿下,我就能轻省些了。”
这人就是被任命为陕西都司都指挥使的现任魏国公徐晖祖。在过完年后,陕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对撒马尔罕国之战的准备中了。依照制定的计划,整个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的二十七个卫五个千户所、十五万五千人马,抽调其中十万人马去伊吾。
但具体抽调那几个卫所,却是由徐晖祖与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吴杰,以及封在甘州的肃王朱柍一起决定。所以在将前期准备工作做好后,徐晖祖就于四月上旬离开西安,前往甘州商议此事。本来依照大明的制度,不同都司的都指挥使不能擅自离开驻地,更不能互相交接,但西北因为一直在筹备对帖木儿之战,所以允熥特意下过旨,暂且允许他们离开驻地甚至协助处置对方驻地的事情。
徐晖祖来到甘州后却得知肃王朱柍不在。原来就在前几天,有一个西番人部族投靠大明,但驻守在附近卫所将领与这西番人部族有仇,反对大明接受投靠。
朱柍与吴杰经过商议,认为现在即将打仗,人当然越多越好,所以决定以这个部族答应派兵去西北打仗为前提接纳它。为了事情顺利,朱柍亲自出马去安抚这个将领。
却不想就在徐晖祖来到甘州的第二天,从北面传来了急报:撒马尔罕国提前出兵,已于四月初一攻破阿拉山口,很可能已经打到乌鲁木齐城下。请求陕西行都司马上派兵救援。
看到这封文书,徐晖祖当时就愣住了,吴杰也呆在原地。还是千里迢迢从伊吾赶回来送信的令兵低头等了等没听到有声音传来,不得不抬起头大声说道:“魏国公爷,安陆侯爷,救兵如救火,还请二位大人早些派兵救援!”
听到这话,吴杰才反应过来,强做镇定让令兵先退下,但等这人退下后面对徐晖祖有些慌张的说道:“徐大哥,这该如何是好?”他虽然打过仗,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
“马上传令,调肃州卫、高台千户所自令到之日起马上出兵,救援伊吾;传令给罕东左卫、罕东右卫、罕东卫、赤斤卫、安定卫、沙州卫等六个卫的指挥使,让他们接到命令后也马上出兵,若是迟了,定不饶过他们!”后这六个卫是收编的西番人和蒙古人组成的,所以分开说。
“还有甘州本地的卫所。马上调甘州左右前后四卫驰援!”
“至于陕西的其他卫所,也下令让他们快些。好在今年从过完年后就一直在准备,很快就能出兵。”徐晖祖最后说道。
吴杰一开始听他说话只是点头,但在他说完后却犹豫了片刻道:“其它的也就罢了,调甘州四卫是不是请示一下肃王殿下?”
他当然知道派兵去救援秦王,朱柍绝对不会不准,甚至朱柍若此时在这里,听到这文书会马上下令将自己的五个护卫全部派往伊吾。但臣子就是臣子,他替朱柍下决定相当于逾越。
“哪有这功夫!”徐晖祖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甘州诸卫是陕西行都司最精锐的卫所,只有它们到了伊吾才能确保守住伊吾城!”
“若是因为耽误了这点儿时间使得在帖木儿兵临城下之前卫所未能入城,致使伊吾城被攻陷,秦王殿下被生擒或自……,你想想会有什么罪名!”
吴杰马上被这话吓坏了。真要是因为自己的耽误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他被以‘怠慢军机’之罪处死都有可能。皇上和整个大明军方的气总要发泄出来。
随即他们将知事叫来,以肃王朱柍的名义调动甘州四卫,以吴杰或徐晖祖的名义调动其它卫所。
吴杰还不放心,为了稳妥亲自带着四卫出发,只留徐晖祖一人在甘州处置安排其它事项。
他靠着与侍卫说了几句话,觉得精神头好些了,就又坐起来处置剩下的事情。
正安排着,忽然从外面传来通传声:“肃王殿下到!”他赶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出门迎接。
才走了没两步,还没到门口,一个二十多岁、身穿亲王常服的人已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到徐晖祖也等不及行礼就问:“可已派兵去伊吾救援了?”
“前日已经派出甘州左右前后四卫急行西北,由吴杰亲自领兵。也已传令给肃州等卫,让他们迅速救援。”
“臣还要向殿下请罪。臣与吴杰擅自动用殿下的护卫,请殿下责罚。”徐晖祖回答。
“你们做的很好,哪里有罪过。”朱柍松了口气,马上说道。
他随即又担心地说:“可即使动用两个都司的所有卫所,也不过十五万人,伊吾当地的兵马最多不过五万,而帖木儿此来少说有三四十万人,如何能够抵挡;若是伊吾被围,如何能够解围?”
“此事,只能指望京城了。”徐晖祖转过头看向东南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