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小程大夫被溅了一脸的血，他愣愣地转向一旁，看着忽然冒出来的这个红发少年。
他手里捏着一柄样子奇特的小弯刀，刀尖上头滴滴答答正滴着的血，很快就被寒风冻结，他一挥臂将那刀扬出去，雪花落在刀锋上，他将手指对着刀身不过轻轻一弹，弯刀上头冻结了鲜血的雪便被弹了干净，一丝不剩，好像根本没有沾过血一般。
他看都不看那被他剁了手、正在满地打滚惨叫的癞子脸，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凝着一缕比这大雪漫天还要森冷的寒光。
“多、多谢……”小程大夫意识到被他解了围，立刻小声道谢。
这个人好像同方才向他问庄主下落的黑衣男子是一路的，那个黑衣男子几年前来过紫榕庄，所以小程大夫他知道是庄主的熟人，但这个少年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像是中原人。
此刻，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那几个原先围在边上拉着小程大夫吵个不停的人因为站得近，多多少少都沾上了那喷涌的热血，惊得几乎成了哑巴，完全不敢再发出一个音。
沈绛也不想又剁人手，但他习惯了，看见有人的手在犯贱，就忍不住想给他剁了。
小程大夫看向四周，见那几个泼皮盯着这少年，似乎骇过之后回了神，一阵交头接耳之后，便各自将手往背后摸去，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这些人多，只怕这少年会吃了亏，忙要让他快走——
沈绛就猛地把小程大夫的向自己身后一扯，抬手便挡住了向他挥过来的一柄铁棍和一把杀猪刀。
“好哇！你小子敢剁我们哥们的手！”
大雪纷乱，这群混混终于看明白了这横插一杠找事的人是谁了，二话不说，就把各自的家伙事抄上了。
这群混混只有打架的蛮力，并不会正儿八经的套路功夫。
沈绛一个转身，一脚就踢飞了一根腕粗的铁棒，然后小刀向前一划，又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人握着的杀猪刀连着手臂一起飞了起来。
沈绛又抬起手一接，那高高飞起又呼啸着落下的杀猪刀便到了他的手中，然后向着另一个对着他冲过来、提着类似铁钺之类的家伙手上的玩意刺过去，那铁钺也被他一挑挑飞了。
“你——！”
这群混混瞬间把他团团围住了，“小子，挺有种啊！”
沈绛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手里还捏着那杀猪尖刀，上面挂着那柄铁钺正在晃悠。
“侠士小心！”是那小程大夫忽然的一声惊呼。
原来是站在沈绛身后的一个泼皮，正举着一把宽刀对着他的头顶就劈了过来。
沈绛头也不回地捏着那杀猪尖刀向着身后一扬，挂在尖刀上的铁钺对着身后那人的正脸就飞了过去，直接就镶在了那家伙的额头正中。
“啊！”小程大夫一捂脸，根本不敢正眼看。
那人冲过去的姿势猝地就僵住了，然后直挺挺地仰面倒地，铁钺的锋刃卡在他的额头，深深的嵌入。
“你、你！”
这群混混想是习惯了以多欺少，没想到这个红毛小子下手这么恶毒恐怖，他一出手就会见血，完全不带犹豫的，一时谁也不敢再上前。
沈绛依旧没有说话，后背上的痛意隐隐约约的又起来的，午间喝的止痛汤药的药效早就已经过了，越发的难以忍受起来，一滚一滚的热痛让他额头冒出了一层的虚汗。
庙中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原先那几名围着小程大夫叽叽喳喳的人，也骇地连连退了数步，缩回了廊上。
大风呼啸，大雪纷飞。
“你、你……小子，你报上名来！”
“就是，你哪里混的！”
混混们捏着自己的家伙，只围着他，左右挪步试探，但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
“小绛！”
庙门处进来一个人，是风素清，她手里还提着马鞭，见此情形，立刻掠身过来站在他身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绛终于低声道：“风姐姐，他们在侧院的柴房里。”
柴房的方向正传来痛呼声。
风素清看了眼地上的情形，那断了手的癞子脸瘫在那一动不动，还有个整条臂膀都没了的家伙，不知道是昏厥了还是死过去了，也趴在地上不动弹，而那具新鲜的尸体额头竖着铁钺，被大雪盖了一层薄薄的颜色。
她轻声道：“我等下就来。”然后向那杂院的方向快速走去。
沈绛再捏着那杀猪刀，缓缓地在围着他的几个人的脸上指过去，这几人口口声声指向新帝，不会只是找事的混混这么简单，百口铄金，积毁销骨，看来有人对萧尹不满的很，趁着灾祸之际，想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蛊惑民心。
“你们——还要再同我比划吗？”
他将刀尖指向谁，那被指着的人就抖了一下，生怕自己被这一尖刀扎穿了。
“爷、大爷，饶、饶命啊！”终于有人受不住，扔了手里的兵器，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饶命、饶命！”剩下几人也在他的刀尖下认了怂。
沈绛便开口道：“你们几个，自己脱下裤腰带，互相捆起来，若不然——”他把头对着那具被劈开了头颅的尸体撇了一下。
还有那个蓝道袍的道士，在看到这几个混混被沈绛收拾了之后，立刻转身，这会儿他正想出庙门——
沈绛一甩那杀猪刀，这刀便直接飞向那道士，“咔”一声，杀猪刀就钉在了道士正对的门板上，让他的脚步一顿。
“渊崖师兄，好巧啊！”
原来这道士就是清宁那失踪的亲传弟子之一，渊崖。
“沈师弟，不想我们在这万里他乡见面，真是巧得很。”他干笑地转过身来。
那几个混混在沈绛的逼人的目光下解了自己的裤带，意思意思把同伙缠上了，沈绛冷冷道：“绑紧点，若是谁的没绑好松了，我就剁了没干好活的那个人的手。”
他说剁手绝对会剁手的，那几个慌得立刻重新把同伙绑紧了，还忙道：“大爷，我们都捆好了，绝对不松的。”
沈绛再瞟了渊崖一眼，道：“是很巧，师兄是想我砍了你的脚呢，还是等下乖乖同我走？”
渊崖知道论起混账来，他带来的这几个混混加起来也没有他这师弟的一半混，在西河城的时候，他就是金银市那种鬼地方的混子头头，就算河西道最恶毒最狠绝的恶徒，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渊涯便笑道：“咱们师兄弟几年不见，叙叙旧，也是应该的。”
那边小门被打开，风素清扶着门，萧尹用大氅裹着傅婉将她抱了出来，倾檀一身是血地跟在后面，落后还有两名庄客提着药箱和各色物品，几人脚步匆匆，神情严肃，看来傅婉的情况很不好。
萧尹见他站在雪中，脸色有些苍白着，立刻唤道：“小绛。”
沈绛直起身，同过来的风素清示意了一下渊崖，低声道：“把他看住了。”
风素清点头。
庙门外传来一片脚步声，是柳四正带人前来接应。
萧尹抱着傅婉一路出门，上了庙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
车中温暖舒适，但瞬间就盈满了浓重的血腥气，傅婉死命地抓着萧尹的手臂，将自己撑了起来，“阿熏在哪里！”
倾檀立刻挤上前，将手伸过去握着她的手，“我在，阿婉！”
“我觉得，我不行了……”她的血滴答了一路，她想哭，但流不出泪来。
她太累了，也太痛苦了，完全看不到解脱的尽头，犹如置身绝望的深谷爬不出去。
车外雪风癫狂，狂虐着天地。
倾檀眼睛瞪得异常凸出，几乎充血。
“少青，把……那支七寸长针……给、给我……”他几乎魂灵出窍一般，哆嗦着嘴唇。
“庄主！”一旁那名叫少青的庄客立刻手一抖，七寸长针，不是为了刺穴所用的。
“阿婉，不打紧的，生不出就不生，咱们不生了……”倾檀一手伸向少青，另一手温柔又深情地抚摸着傅婉汗湿的额头。
“再取一粒归元丸。”他又道。
傅婉骤然使力，拼命地抓住他已经捏住了那长针的手，“你要做什么！”
“对我来说，世上什么人都比不上阿婉，咱们不生了，乖……”他这一针对准傅婉隆起的腹部就要扎去——
同时傅婉尖叫：“阿尹，抓住他！”
银针几乎在触碰傅婉的腹部的一瞬间，萧尹捏住了倾檀的手腕，然后面对另二名庄客，问道：“你们也会接生的，是不是？”
少青与柏古急忙点头，“是！”
傅婉余惊未消，抓着萧尹的衣袖，边喘边颤抖，“倾檀！你要杀我的孩子！老娘和你拼命！”
倾檀大惊，急促地道：“萧尹！阿婉撑不下去了，这太受罪了！孩子有没有不打紧，她不能出事！”
“不！那是我的孩子，我说了算！”紧接着，她又发力地大吼出声，“啊——痛——阿尹，不要让他靠近啊——我！”
“阿婉——！”倾檀看着傅婉几乎扭曲的五官，猛地将被萧尹捏着的手腕乱扭想要挣脱，又急又叫，“萧尹！放开我！”
萧尹对着倾檀的后脑处一拂，他声音的一止，整个人都歪在了一边。
萧尹又同少青道：“你来。”
少青急忙上前，指尖扶着银针，同柏古急忙道：“夫人已经用过两粒归元丸，不可再用，你继续烧艾，劳烦……尊驾——”
他不知道萧尹身份，还以为只是庄主的朋友，便道：“如方才那般给夫人渡气。”
萧尹便将傅婉撑起了一些。
傅婉泪流满面，“阿尹，我能行的，不要杀我的孩子！”
萧尹握着她的手，道：“好。”
少青也握着她另一只手，道：“夫人，您只有活下来才能保住我与柏古的命，若是您出事了，庄主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活撕了我们，你再坚持一会儿，等生出来之后，就能歇一歇了。”
后背缓入缕缕热流，傅婉慌得不停点头，“好、好！我坚持一会儿，我要歇一歇……”她语无伦次地，隔一会儿就尖叫一阵。
李金川在赶车，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沈绛，看他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这会儿竟然还满头虚汗，忙问道：“小殿下？您还好吧？”
沈绛手里正捏着一个麻药瓶子低着头在大口喘气，大拇指抵着瓶口的塞子，他有些难受，听见李金川这一声，立刻回了魂灵一般抬起头，车内的萧尹定然也听见了，想到自己答应过他不再吃这麻药的，马上把手里的麻药瓶扔了，再咬着手指节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