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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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骑马奔出了天女山，没有了山阻风势和谷中温暖的地热，大路上的狂风急雪比起山谷里凌虐了数倍不止。
人都说胡天八月即飞雪，其实在河西道外，这样的雪势都极为少见，只有听说极北方的雪狮子巡天而过的时日，才会惊雪肆虐。
新雪虚软，又深没了马腿，几乎寸步难行。
“咻儿——”
萧尹拉住了缰绳，仰面望天，口中发出一声短促又响亮地声响，再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
跟随而来的这些护卫以风素清为首，都是轻功了得之人。
还有曹钰，萧尹都冒雪进城，他怎能安坐在别院中？
萧尹提声道：“道路难行，看来只能弃马前行了！”
众人闻声齐皆下马。
他又同风素清道：“你将曹公爷带上。”
“是！”
曹钰见风素清动作极为利落地翻身跳下马背，再同他拱拱手道：“曹公爷，得罪，等下你忍一忍。”
“啊？”
曹钰一脸疑惑，风素清一扯下她腰带挂着的一卷缚带，随着厉风一扬抖开，正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同时，幽羽在天上摇晃地落下，萧尹对着它一扬袖，幽羽便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穿越了凌风的长啁，这十来马匹纷纷闻鸣而动，皆调转马头，跟随着信鹰向着山谷方向艰难地迈步。
曹钰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飞羽卫这些马匹如此训练有素，善听指令。
而风素清将那缚带对着曹钰的腰上一缠，再一扯，竟然将他绑在自己身上了。
曹钰一时窘迫大惊，“风姑娘，这、男女授受不亲，不可……”
“事权从急。”
风素清再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展身飞步，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提起他向前飞掠而去。
萧尹也同离着他几步远的人伸出手，还将手指向上一弯，意思让他过来。
沈绛知道他担心自己，虽然自己轻功挺不错的，况且在苏特的那段时日，就时常同风素清请教步伐吐息，比起之前他自己观谱所悟更有章法，这般踏雪掠行，自当不在话下。
但这风雪肆虐，萧尹会担心自己受冷不适，这两天他有些一惊一乍的，就过来听话地握住了他的手。
萧尹直接将人往自己的怀中一带，再搂住，用斗篷将他囫囵的裹着，便迎着狂风，提气迅如闪电般向江陵城门方向飞奔。
诸人便齐齐跟上，大风狂啸，卷起雪如飞沙碎石乱走，远山与原野更是苍茫不见轮廓，远远看着这一行人，却仿佛是刺破了狂风的利箭，轻捷而凌厉。
从前沈绛就发现萧尹平日里的气息和脉搏心跳都十分的沉缓，这会儿他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在运力之时胸口的气息流动，才发觉他竟然在运气时会不停地调整周身气脉，如此能一直内力接续，绵长不息。
那凝气之术他运用这般自如，简直强到恐怖的程度。
想起他之前说的这凝气之术十年八年才有小成的话，沈绛不免灰心，就算按照自己现在天天都有练功吐纳的程度，过十年八年，其实也达不到他如今这境界的。
而且，萧尹于武学已然天分奇高，练就这一身的功力，定然也吃了极大的苦处，只是他不提而已。
想到当日他为了激自己，说自己在街市上学来的那些下九流手段，还有不成章法的功夫，令他无趣，让自己长进长进，才好做个让他正眼的对手。
哼！这激将法还真是……
感受到怀中人一瞬间有些泄力，萧尹立刻将手臂紧了紧，把他搂得更结实了些，又低下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冷？”
沈绛靠在他的肩窝处摇摇头。
事到如今，长进倒是长进了不少，就是……嗯嗯嗯嗯嗯嗯……
但这“正眼的对手”，与自己当时想象的有点不大一样。
——因为现在后背伤痕丑陋，在……之时，某人便很少愿意用背对着情郎的那种身位了，这几次一直都是固执着正面来的，要不然就是披着寝衣……
不知道这算不算“正眼的对手”？
……
有些人没想到自己胡思乱想能到这种程度，立刻暗自唾弃自己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都怪中午那一大桌奇怪的菜肴！
实在羞死人了！
他不由地绷紧了正勾着“正眼的对手”的颈项的手臂，将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小绛，你松一松胳膊，不必一直用力，别担心，我会抱紧你的。”萧尹略低了下头，贴着怀中人的耳边柔声轻道。
他不知道有人在这种风雪凌人的时候还能满脑子怪话，若是让他知道了……
一定觉得很爽！
沈绛紧紧贴着他，呼出的气息异常的滚热，还一直喷在他的领口颈侧，萧尹想到他“发凶”的时候，也是喜欢这般缠着自己，不免心头柔情满溢。
只是风雪太盛，冷风刺骨，担心他被风吹到会受不住，又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胸口处压了压，再掖紧了风氅。
沈绛被他这般拥着，纵然外面风雪交加，自己蜷在这怀中分外的温暖。
忽然心头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好像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萧尹对他就非常的关怀备至，平日里相处也十分贴心细致，只要他哪里不舒服，有些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在意，萧尹就开始神神叨叨婆婆妈妈的不许他这个不许他那个，逼他吃药休息。
自己一直是被他事无巨细地关心照顾着，如今更是从头到脚的穿戴，平日饮食，甚至现在连自己身上揣着的帕子，挂的装饰，都是他每日令人备了与外衫花样能搭配的。
比起他来，自己真是粗心散漫的过分。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一觉醒来，无论在哪里，身边一定会有干净的衣衫，合脚的鞋袜，桌上会有吃食，温热的茶水，连那些乱七八糟的暗器毒药，也都被他收拾好了放在一边，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他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就像现在，其实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风餐露宿，沐雨戴日也不觉得有什么。吃穿用度之类的一向也不大介意，狗窝能住，华服也穿，并不留心这些细枝末节之事。
但在萧尹面前，可能因为自己身形比他瘦小，又被他经常搂搂抱抱的。总觉得萧尹很喜欢这般照顾他，每当自己被他打扮打扮，穿着他挑选的衣衫，那种毫不掩饰一脸惊艳的样子，都能让人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就好像……真是他的娘子一般……
呃……
这家伙是老说让自己嫁他之类的鬼话。
等等！
沈绛忽然发现一件更见鬼的事情，明明都是男子，他身上有的自己也有，为什么一开始自己就是下头那个？
他是在南风院呆过，还老装成女人，但……不等于他就是女的啊？！
为什么他之前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
……
江陵城城门已然近在眼前，城头城下，雪漫冰封，连护城河竟然都封冻上了，落上雪，茫茫一片苍白。
呼呼的狂风穿过城门洞，在瓮城里打着飞旋卷起积雪扬起。
数名裹得厚实的士兵正拿着各色乱七八糟的工具，在城门外的大路上不停的铲扫积雪，见这些人突然冒出来，全然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地看向他们。
萧尹停下了脚步，在入城的桥头上站定，将怀中的人放下，但手臂未曾松开，依旧搂着他的肩膀，裹在自己的氅衣之中。
天色更暗了一些，但照明的火把无法燃起，只见满地的惨白，映着暗沉的苍天，不过一夜，昨夜那华灯璀璨的江陵城，宛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平明惊叹了一声，“我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
秀逸抬手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你才几岁？还就这辈子上了！”
风素清与曹钰落在最后，风素清满面冰霜凝结，但头顶上却因为狂奔之后体热而袅起了缕缕热气，融化了发上的雪花，又化成了水滴流下额头。
曹钰就更惨了些，他几乎是苍白着脸的，停下之时，双腿还打着哆嗦，等风素清一松开绑着两人的缚带之时，几乎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被他身边的秀逸给扶住了。
“曹公爷，你还好吧？”
风素清轻功之精绝，在飞羽卫里无人比得上，就算这样蓬松的雪层，她还带着一个大男人，那留在雪上的脚印也不过浅浅而已，风一吹，雪一落，瞬间就不见了痕迹。
方才曹钰被她带得飞奔了一小段路之后，立刻明白了她方才说的“等下你忍一忍”的意思。
先不说那能把人脑袋都刮飞了的狂风，还有叫人几乎麻痹的寒冷扑面打来，就说这般奇绝的轻功，带得他脚不沾地如同在凭风飞行一般，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连呼吸都来不及，被骇地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屁话了，立刻搂紧了风素清的后腰，生怕纤瘦的风素清抓不稳他。
此刻他脸都被风刮得僵住了，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勉强站直了，同秀逸摆摆手，表示他没事。
但就算如此，他稍稍回过神之后，竟然从怀中取出一方洁净柔软的丝帕，向风素清递去。
风素清盯着那丝帕，有些不解，抬眉询问的表情。
曹钰对她指指她额上的汗水和雪水，努力道：“擦擦，受凉，风寒。”
风素清明白了，曹钰看她出汗，怕被寒风一激病了。
这人倒是颇有涵养，此般好意她心领了，她对着曹钰报以一笑，便从自己衣襟里掏出帕子对着额头擦擦，又束紧了风帽，走向萧尹身后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