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老板娘擦了擦手，又同他们笑呵呵地道：“方才我瞧见曹家的几位小姐都进去里头了呢，曹家如今可是国公爷，咱们江陵城中的头一份，那几位小姐更是貌若天仙似的，只要做了曹家的女婿，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听说京里头的新陛下，也器重国公爷，将来就算做高官，也是国公爷一句话而已。”
难怪那花园的门口，好些衣饰华美的青年，一副孔雀开屏的招摇模样在那出来进去的。
沈绛抿了下唇，忍了笑意。
萧尹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沈绛便低声笑道：“怎么？是想去看看吗？看能不能邂逅邂逅什么佳人？”
萧尹刮了下他的鼻子，道：“我在想，朝中官员，前朝大多征辟、举荐而来，世族推举，自成朋党，故而势力盘踞，亲亲相护。”
真是一刻都放不下这些事情了，沈绛耸耸肩又叹口气，同他问道：“那周大人，李大人他们是怎么为你所用的？”
萧尹放下那甜浆碗，揽着他向前继续走去，低声道：“七年前，周骧拦我座驾，他是自荐前来，沈成安是他举荐的，而李寅之前是宜城府衙的一名书吏，当初攻进宜城之时，袁史云为立威，要杀尽官衙中人，他正要被袁史云处死，我看他气度不同，便召至面前详谈，见他于当今局势深有见解，便令他来我帐下做笔记郎。”
沈绛抱着手，略歪着着脸看着他笑。
知道他慧眼识人，其实他那些武官好些原来都是山贼，而文臣中不拘何等出身都能因才施用。
能把这么些人招募至麾下，正是他最大的本事。
“笑什么呢？”萧尹挨着他低声问道，见他眉眼俱开，眼眸烁光，淡粉的薄唇咧开着，露出莹白整齐的牙齿，明艳的晴空之下，整个人都似在发着光。
往来的游人不曾见过这打扮不同的异乡之人，又被他这模样吸引，不免频频回顾。远处还有几名少女，脸红红地注视着他，还互相推来搡去，传来笑语声声。
沈绛抬头，那琥珀色瞳孔中，只映着一人，还同他笑眯眯道：“看你，欢喜啊。”
他一直知道萧尹心怀天下，尤其是登基之后，革旧除弊决心更强，但凡事不能一蹴而就，这里头牵扯的利益之广，比起改朝换代都要艰难。
就像这江陵城中，曹家便是地头蛇，曹钰已经算得上德行清明的才俊贤士了，亦有一腔为民之心，但若是让他不顾家族利益，也不可能的，若是哪天陛下的朝政损害到了他们曹家的好处，只怕曹钰也抗不下来。
萧尹不得不继续与这些旧族周旋，给他们体面和好处，才能换来大局安定，若不然，他的政令估计连京都都出不了，更别说通达天下了。
他这皇帝当的并不会很顺心的。
想到这里，沈绛也忍不住收敛了下神色。
“是那伤处上还疼吗？”萧尹见他说说笑笑之时忽然又低沉了下去，以为他身上伤疤又不适了，立刻问道。
虽雨过天晴，但潮气未散，加之这深秋初冬交替时节的冷风，带着浸入骨髓的冷意。
“嗯……”沈绛知道自己替他发愁，现在也是白愁，杞人忧天罢了，便就坡下驴点点头，道：“疼的。”
萧尹看路上行人多，也不及叫马车赶过来，便将他半扶半抱着向街对面的那座挂着绣着金丝银线招幡的酒楼走去。
“小爱……”沈绛一扭头，提声招呼了一声，小爱方才去了个卖银丝糖的摊子，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哦，正站在那糖人摊子前看得专心呢，身边跟着秀逸，秀逸倒是表情正常的很，十分尽忠职守，警惕地注意周围行人。
但她屁股后面跟着的宋禧却不正常的很，黑着脸，抱着刀，一脸被人欠了八百吊钱的鬼样子。
他忍不住头大，萧尹这招别玩出什么乱子来才好，便对他一皱眉。
萧尹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声音压得极低地在他耳边道：“方才丫头买玩意吃食，都是宋禧去掏的钱，丫头没拒绝……”
“……”沈绛无语了，“你这都留意了？”
那当然了，他得赶紧想办法把那丫头给嫁了，以后那丫头有事，让她夫君烦去，别来烦他的小绛。
“走吧，别担心了，宋禧身手很不错的，秀逸也非常警觉。”萧尹揽着他已经走向了酒楼门口。
这门口早便候着几个人，见萧尹过来，忙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公爷吩咐了，这楼中闲杂人等都不让进来，您楼上请——”
这些是曹钰安排的人。
萧尹进门之后便直接将搂着的人抱起，抬脚便上了楼梯，边迈步边道：“傅夫人还没到吗？”
后面跟着的侍从道：“夫人的马车已经进城了，这边几条街上的人多，恐怕来得会有些慢。”
三楼上原先应该是分隔出来的雅座，此刻各个槅门都大开着，前后布置的极为通透雅致，一推窗扇，还能将这附近的街市尽收眼底，视野极好，十分开阔。
这屋中亦是暖意融融，萧尹把人放下之后，替他除了外面披着的风毛的斗篷，又把他拉到暖笼边的茵席上坐着，握着那有些发冷的手搓了搓，放在嘴边哈了口气，道：“怪我，不该让你在外头吹那么久的冷风的。”
沈绛见他这么一脸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心头溢满了甜蜜欢喜，轻声道：“是我自己要看热闹的呀，其实吃了你那药，已经好许多了，只是还有点发胀而已。”
他没有那么脆弱，就是有些不适烦躁罢了，若是这时候有人找他麻烦，他与人打架估计下手反而都能更毒辣一些。
但看到每次他哪里不舒服，萧尹就一副老妈子一样婆婆妈妈的样子，又觉得有趣，便同他撒娇道：“阿尹，抱抱。”
还眨眨眼，嘟嘟嘴，哼哼两声，一副故意可爱讨乖的模样。
这让某人如何顶得住？
楼梯方向已经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似乎是一名女子，再是一名男子，听着，脚步声有些缓慢沉重。
萧尹没理会有人上来，直接就把人揉进怀中了，“臭小子！”还咬了他的鼻尖一下。
沈绛抬着下巴同他吃吃地笑，“哥哥~”
这声唤得简直满是柔情蜜意，让人心荡神怡。
“咳咳！”
果然，上楼来的两个人在楼梯口站住了，只隔着一道镂空的屏风，早就已经看见这边腻歪的两人。
“陛下……傅夫人与倾先生到了。”柳四这回学乖了，隔着老远，低头正目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沈绛“噗~”一声笑，从情哥哥怀里起来了，侧过身坐在一旁的茵席上，倚着凭几，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正经极了。
萧尹满心满腹的无奈，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了，怎么就这么让人想打他一顿呢？
面上却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请进来吧。”
这通禀完全是多此一举。
屏风后的男人闻言还翻了个白眼，便扶着那大腹便便的女子缓缓绕过来。
来人正是紫榕庄的主人倾檀与傅婉夫妇二人。
这倾檀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分外年轻，布衣青衫，颇有傲气；傅婉与傅诚有七八分的相似，虽身怀六甲，却分毫不减美貌，还面色红润，额泛琼光，一看过得十分的顺心合意，这二人定然感情极好。
“民妇/草民见过陛下——”两人正要拜下，萧尹看傅婉这模样，忙叫免礼，又请他们坐下了。
“不知道陛下传唤，有何吩咐？”傅婉撑着后腰缓缓靠在倾檀给她放在身后的凭几上。
“还不曾恭喜二位，不知道阿婉身体这般沉重了，倒是我的不是了。”萧尹一脸笑意地道。
“陛下传唤，草民夫妇不敢不从，莫说这八个月身孕，怀有双生子的身子，就是正临盆生子，那也是不得不来的啊。”倾檀阴阳怪气地道。
“阿熏！”傅婉悄悄掐了他一下，又同萧尹道：“不妨事，我整日在家也觉得无聊，其实早就想来庙会逛逛，就是他一副好像是他在老母鸡抱窝的样子，拘得我哪里都去不成，幸好阿尹你来了，若不然我在家里得活活憋死。”
“呸！呸掉！不许说死！”倾檀立刻变了脸色，他是医家，知道妇人生产，如闯鬼门关，何况傅婉这怀的又是双生子，更是凶险。眼看她临盆在即，近来便更忌讳“难”、“死”等字，谁要是不小心在他面前提了，他一针就能飞过去扎人死穴。
“莫要叫人笑话了！你消停会！”傅婉才不惯着他这一惊一乍二百五的德性。
“噗~”沈绛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二位真是有趣。
“这位便是戊狄亲王殿下吗？”傅婉瞧向沈绛。
沈绛笑着同她点头，又指指萧尹，“夫人唤他都叫阿尹，叫我小绛便行。”
看她与萧尹态度亲切和善，便知道不必见外了。
傅婉倒是不好意思了，“是民妇失礼了，旧时习惯，一时忘了改口。”
“倒也不必改口。”萧尹笑道。
他与傅家这几兄妹一直往来亲切，倒是只有傅诚对他一向多礼又恭敬，——表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