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阮明宝忙起身，亲自过去开门，看见门外回廊的灯笼下果真站着风尘仆仆的傅诚，立刻问道：“信之哥哥，你怎么回来了？那我哥哥呢？”
“他还在高昌，听闻你与陆家结亲之事，十分不放心，催我立刻回来，定要叫我设法让你们退亲。”傅诚直接道。
“傅侯爷。”风素清起身，大大方方的上前见礼。
如今傅诚更进一爵，得封侯爵。
“九姑娘。”傅诚亦还礼。
风素清知晓他们有话要说，打了招呼之后，就告辞走了。
傅诚令门外那些仆从也都退下了，而后进门同阮明宝道：“阿宝，你知道明珠不会同意你与陆冕的婚事，所以才趁着他出门订婚，此举不智，不该是你本意。”
阮明宝转过身，“信之哥哥，此事，没有人逼我，母亲也同意了的。”
傅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若是因为我与明珠之事，累你终身，我们岂能安心？你哥哥说了，阮家人口众多，他不拘从哪房找个聪颖的侄儿过继都可以的。”
阮明宝抿唇，“与你们无关，信之哥哥！”
傅诚又道：“若是因为阮家树大招风，兖温宁手掌兵权，才让你们心怀顾虑，明珠也说了，他愿意向朝廷献出大银发八成的股权，令陛下放心，阮家对他绝对忠诚。”
“什么！”阮明宝大惊失色。
傅诚手扶着她的肩膀，轻道：“在你哥哥的心目中，再多的钱，再大的权，都比不上妹妹的终身幸福。”
“哥哥……”阮明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但她依旧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信之哥哥，我同你们一般，所求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不是……”
傅诚忽然挑眉，“难道是兖温宁负了你吗？”若是这样，他倒要去找兖温宁好好谈谈了。
“不、也不是。”阮明宝忙摇头，她揉揉手中的帕子，终于道：“我与他从未许诺，何谈相负？……信之哥哥，宁哥哥是大将军，如今又得陛下器重，他怎么肯入赘咱们家？反正，我是不会嫁到兖家去的，你不知道，他有七八个表妹，一个个都盯着他呢，我一天天的，自己都忙死了，谁会管那些后院的破事……”
傅诚低头瞧她的脸色，忽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同兖温宁说过自己的顾虑？”
阮明宝把那帕子绞了又绞，“反正我现在算是罗敷有夫，说什么都迟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不该再提的，若不然，就是真的……不守妇道了……”
傅诚瞧着她这模样，微笑道：“那你现在同信之哥哥说实话，你是愿意与兖温宁成亲，还是愿意招赘那个陆冕？”
“信之哥哥！我又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我都已经定亲了，怎好再去想这种事情，你别问了！”阮明宝变了脸色，嘴唇都几乎咬出了血。
傅诚点头，她心里有顾虑，但他已经明白了，便笑道：“那信之哥哥知道了，你莫要忧心了，那些杂事就交给信之哥哥料理。”
阮明宝忙道：“信之哥哥，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去与宁哥哥说这事的！”
傅诚笑道：“我不与你宁哥哥说，我让你宁哥哥来与你说，至于陆冕那边，你别担心了，我想最多半个月，陆家便有人亲自来暮江城上门送礼赔罪，再请大夫人同意退亲之事。”
“啊？”阮明宝还不知道她的信之哥哥做了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笑容，无端地觉得安心。
*
傅诚出门之后，花园的水边，风素清还独自站着，见到他之后，抱拳行了一礼。
“打搅傅侯爷了，十九姑娘与兖将军之事……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我看十九姑娘她满腹心事，却不肯吐露……”
傅诚低笑了笑，“无妨，小儿女之事而已，过些时日便好。”
风素清有些为难，她还是要问清楚才好复命的啊。
傅诚见她这一脸尴尬为难的样子，便知道应该不是她自己想打听的，便同她笑道：“风少令不必为难，此事傅某当面见过陛下之后自会详述。”
风素清听他称呼，不由一愣，她是身负飞羽卫四品少令的官品，但平日里众人都是称呼为“九姑娘”，或“风姑娘”。
又见傅诚直言面圣，便知道傅诚定是猜出来是陛下要她打听此事了。
她略思之后，对傅诚笑笑，道：“好，既然侯爷当面向陛下陈情，在下便不多问了。”
傅诚是敬她，才以官职称呼。
夜已深了，明月西移，不知所踪。
风素清道了声“告辞”，便离开。
傅诚看她背影挺直，缓缓远去，想到三年前她在渤海时与自己最后见的那面，她与他道了声“珍重”，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傅诚也知道她回京之后不久，就西出天山为萧尹打探消息，传递讯息，后来又主动请留在沈绛身边。
傅诚一直颇为自责，以为她是伤了心才不愿回中原，今日见她态度磊落淡然，方知是自己想多了，不由一笑，也转身走开了。
但此夜如此深沉，一路奔波回来的傅侯爷又趁夜做了件好事，便无甚睡意了，他睡不着，有些人也别想好好睡觉。
“陛下，傅侯爷求见。”
陛下的卧房门外响起值夜的飞羽卫平明回禀的声音。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皇帝陛下也甚是命苦，才把奏折批阅完了叫人送走，总算歇下，还担心把身边的人吵醒了，非常小心翼翼地把人搂在了怀中，就听见这一声。
“回禀陛下，寅时了。”
还有一个更次就天亮了。
“傅诚！”萧尹打赌，他绝对故意的！
“嗯……你去吧……”沈绛抱着锦被翻了个身，从他怀里滚了出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
“不去！”萧尹提声道：“让他天明再来！”
“陛下，傅侯爷说是有关大银发兑票印发之事。”
“啊——”沈绛坐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方才傅先生同我他还要赶着回暮江城一趟，事情要紧，你去吧。”
估计他不去见傅诚，傅诚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接着睡吧，我去见他。”圣人陛下一声哀叹，他现在特想亲自去拧断傅侯爷的脖子。
沈绛看他一脸晦气的起身，不由噗呲一笑。
然后又迷迷糊糊地倒回了枕上，缩回了被中，兜头兜脸的盖上，只露出一撮头发在外边。
萧尹心思一动，系好腰带之后，去取了火折将墙边的一盏烛灯点亮了，罩上了纱罩，再移了过来，放在了纱帐之外，不至于太亮，也不至于黑漆漆一片。
然后俯身轻道：“小绛，被子里头闷的。”
这又睡了过去的人“嗯嗯嗯”地点了几下头，眼睛也不曾睁开。
萧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出去之后让平明仔细守着，若是有什么不对的，立刻去唤他。
又过了一会，原本睡意深浓的人又睁开了眼睛，他掀开被子，扭头看了一旁火光朦胧的烛灯一眼。
烛灯暖黄，映着纱罩上梅兰竹菊的花纹，散发着温馨的光芒，他托着腮，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而后猛地又一转头，面向窗外，似乎有个“咯啷”的声音，他手指一动，便扔出去一枚小镖，小镖打破了窗纸的瞬间，他也纵身飞了出去。
“亲王！”平明听到声响，顺着声音跃上了房顶。
却见沈绛已经站在屋顶一旁一株高大的树枝头，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亲王，怎么了？”平明忙又问道。
沈绛似乎有些茫然，他顿了顿，才扔了手中的东西，是一只被他的柳叶镖贯穿的乌鸦，道：“没什么。”
然后也跳上了房顶，踩着屋瓦走了几步，然后同平明问道：“你听见什么声响没有？”
平明凝神细听，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异常。”凌晨的黑夜，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也没有什么危机在靠近，一切都很平和。
沈绛却揉着额头，他觉得很吵，是那些秋虫的鸣叫，唧唧不停，吵得人无法再入睡。
方才怎么不觉得……
“亲王，您没事吧？”平明听他的气息有些粗重。
沈绛同他摆摆手，又一个翻身下去，跳回了房内。
留下平明有些发愣，这个情况，算不算不对的？要不要去告诉陛下？
房中重新恢复了一片静谧，只有一点微淡的光芒透出了窗纸，平明挠了挠头，手一摆，叫四下另几个值夜的飞羽卫仔细留意其他地方，他自己抱着剑，站在了门口。
房内再没有响起什么异响，似乎亲王又重新睡着了。
平明放下了心。
沈绛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一扭头看见萧尹方才枕过的丝枕，中间微微凹陷下去一些，他将手放在上面，瞧着那根殷红的丝绳正缠绕着手腕，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阿尹，是不是还是我太过软弱了……”
他没有那么没心没肺，所以才独自一人去了南海，晃荡到了最后一天才来见他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知道他把自己留在苏特是最好的选择，他希望自己活着。
而他也有他的天下。
一切的事情，自己都想得通，很明白，懂的。
但……总觉得心里空得难受……
……
他想过无数遍重逢时的情景，他想问他：“你想我吗？”
还想要不要装着不理他，要不然就——给他几拳……
只是自己都觉得幼稚无聊。
沈绛又叹了几口气，抓过那柔软的丝枕，抱在了怀中，用下巴抵着枕边，眼睛眨巴眨巴，撅着嘴，终于露出些难过的神色。
……
又不是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多的多愁善感！
“啊！睡觉——！”
猛地又翻了个身，还拼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