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3 章
月色如此明亮，能明明白白地看见眼前人眉梢眼角还未散去那片叫人心动不已的薄红。
萧尹俯首，蹭蹭他的鼻尖，哑声轻道：“方才……不累吗？”
“没有像以前那样了。”除了有些、嗯……之外，并没有那么疲倦了。
“看来，还是为夫不够努力啊……”说着胡话的皇帝陛下，侧过身支着头颈含笑看着怀中的人。
“懒得理你！”
“要去做什么？”
“有些睡不着，想找把琵琶来扰人清静。”
“德丰，将亲王之前的那柄铜琵琶拿过来。”
“你竟然还留着。”
“你之前把铜弦都拆了，已经修好了。”
沈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他之前用琵琶的铜弦装进贯血索的机关。
德丰低着头捧着琵琶进门，目不斜视地呈上之后，又快速地低下头出去了。
沈绛接过琵琶，起身走到巨大的月窗边，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倚着凭几，对着天上明月，用拨子划了一下铜弦，琴声铿锵。
他还回头笑了笑，道：“登基第一天晚上，就丝竹管弦取乐，可是昏君之举。”
萧尹也伸手取了衣衫披上，“为何一声不吭的独自去了南海？”
沈绛低头弄弦，随着手划拨子，曲调缓缓，精致的眉目在月影下一片深浓，暗红的纤长睫羽刚好又稍稍被淡淡的银光照到，随着眼眸微动，闪着微光。
他消失的两个多月，是南下贵霜，经难曲，走夷方的道路至百黎洲，而后去了南海的凌华天门。
“有事情想要弄清楚，舆图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道。
“就在紫微殿的侧殿内，你要看随时可以去看。”那副巨大的舆图全部拼好展开，足有三面巨墙大小。
沈绛便放下拨子，起身道：“走吧，我有些发现同你说。”
萧尹在他对面坐下，把他也重新拉回来坐下，略嗔道：“又不急，你知道现在是几时了吗？”
外头有侍者回禀，“陛下，已经亥时末了。”
有人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的，那刚才他的声响……
沈绛扶额，纵然现在他的脸皮已经自认极厚了，但也难得臊了起来。
“退下吧……以后，晚间也别近前服侍。”萧尹低笑，对着外头吩咐了一声，这呆子，竟然才反应过来。
沈绛转过脸没说话，还有些尴尬地挠挠鼻端。
萧尹瞧着他笑，这家伙在那般时候，动静一向不小的，喊叫地也……咳咳、好听的很……就是事后从来不承认。
外面的人道了声“是。”便轻而快地退下了。
然后萧尹又同这臊地脸颊微红的人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这两个多月去了那么多地方，定然一直在赶路，不累吗？”
“铮铮——”弦音声声，沈绛又重新拾起琵琶，后靠着凭几，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透着些闲适和慵懒。
他不累，吃了那么多的归元丸，现在精力好得很。况且，自从沐火仪式之后，他就没有之前的那种虚浮之感了。
凉风拂了进来，凌乱的短发微微晃动着，敞开的衣襟里，紧致的肌肤线条优美流畅向下，原本那单薄的少年气已经褪去了不少，深邃的眸子顾盼之间，神采奕奕。
“对了，我师父呢？他不是应该在京城的吗？”他问道，方才在宫宴上不曾看见老道。
“他回去南疆百黎洲了。”萧尹盯着他看，带着笑意，真是一瞬都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模样，这两年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想他，若是当初他知道这两年会这般空虚难熬，定然狠不下心与他分开的。
沈绛未曾发现他那粘人的目光，还暗自皱眉，师父回去的着急，怎么连登基大典都不及参加就走了，之前的信里也没提过，他们竟错过了，然后又问道：“我想现在应该还不到你可以出兵南下去百黎洲的时机吧。”
天下初定，郑宁驰尚有活气，不宜新起战事。
萧尹笑盈盈地点头，怎么老不专心呢，同他在一起，问的都是别人的事，怎么不问问他呢……却也依旧回答他道：“所以道长回去查看形势，先与族人商议一些要事。”
“哦。”
“嗙——”一瞬间天空光芒大盛，子夜交替时分，是烟火。
沈绛抬头看去，眼眸中映着烟火璀璨夺目，看着那些在天际盛开的朵朵烟花，他的表情几乎入迷。
“真好看。”他笑道。
只是那烟火放了一小会儿就没了，再等……真的就没有了。
沈绛有些意外，“没了？”
萧尹难得有些窘态，“嗯，没了。”
沈绛挑眉瞧着他，就算是西河城中，每年牧夏节的烟火都能放快半个时辰，上国皇帝开国登基大典这般盛景，这烟火也就放了半柱香都不到吧。
萧尹还故作掩饰地咳了几下，“战乱连年，新朝伊始，诸般花费都缺，这开国典礼却也不好省略，毕竟四方来使，还有各地诸侯都看着，但真的按照那些礼官所说的仪典来办，估计不知道花出去多少钱，所以看起来能差不多就行了。”
“……”
沈绛忽然笑了一下，“噗——”
接着又笑了几下。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彻底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阵阵，在重新静谧的深夜里，传出了许远。
……
萧尹看着他笑，情不自禁也泛起了微笑，此刻，他只觉得心内安定，他知道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来历，见过生身母亲，不再自认为是无根的浮萍，时时会微露颓丧不安。
他笑完了之后，还揶揄道：“这皇帝当得，实在是有些寒酸，看来阿堵物之忧，谁都不能免俗啊。”
“小绛。”
“嗯？”
唇已然重新覆了上来。
沈绛抬起头，迎合着他轻柔的吻，带着大笑过后的喘息，唇齿呢喃间轻道：“阿尹……我从父亲的笔记上看来一句诗……”
“是什么呢？”
他手里拨着琴弦，眸中映着眼前之人，道：“……古来长相思，今难诉此情，惟愿玉盘星，缓缓过中庭。”
此夜良宵，要缓缓渡过。
既然亲王殿下不太累了，那么皇帝陛下也就不客气了……
*
醒来之时，不出意外的，又是日上三竿了。
一扭头，枕边的人竟然还在。
沈绛勉强把自己半撑了起来，才发觉浑身酸疼地简直要散架了。
不累个鬼啊！
“再歇歇。”那闭着眼睛的人一伸手就又勾了他回来。
“新朝第二天，你就要免朝吗？”沈绛被他这么一拉，滚回了他的怀中，嘴唇正贴着他的腮边，初醒的声音又带着几分沙哑和倦意，真是缱绻缠绵至极。
萧尹微微睁开了暗金色的眼眸，对他摇摇手指，还笑道：“嗯~春宵苦短日高起，爱妃……”
沈绛对着他的手指就咬了一口，“我可不担这罪名。”
“噗……”倒是默认了自己是这“爱妃”了，“昏君”笑地眼睛都眯了起来，道：“今日不大朝，卯时我去了一趟紫微殿，已经召见了周骧他们，要紧的事务都处理了，见你睡得熟，就没有吵醒你。”
沈绛只得道：“那也有其他的公务啊，哪有你这样当皇帝的。”
萧尹支起头颅，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他的发丝，轻道：“陪同远道而来的使臣，不也是朕的公务吗？”
沈绛彻底被他打败了。
萧尹看他一副满脸无奈的模样，笑得手脚并用，将人缠得更紧了些，然后一扯锦被，“饿了要吃东西，还是还困着要接着睡觉？”
“我要起来去看舆图。”
“那便是既不饿也不困，那么……”
“喂！”
帐中的人立刻要爬起来，又被拖了回去，还被捏住手腕将他双臂举过头顶，压在了枕上。
“昨夜忘了审你了，这两年，亲王殿下好生风流啊，真是招蜂引蝶处处留情，来来来，同为夫交代清楚，那伊古娜是谁？”
“呃……”
“亚丽又是谁？”
“你不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你这是故意让我知道！所以你倒是能耐的很呐！”
“啪——”立刻一下拍得响亮，至于打得是哪里，听亲王殿下带着哭音的求饶就知道了。
*
三天过后，某人才手脚发软地走出了乾元殿的寝殿。
这几天，皇帝陛下说他这两年虽然不曾真的做出什么荒唐之事，但终究行事荒诞，放浪形骸，故而略施惩戒。
不，这不叫略施惩戒，这叫用大刑……
还让某些人在极其丢脸的样子下哭着保证绝对不会再犯。
这般“重刑”之下的后果是，等沈绛一出门，就看见德丰一脸殷勤地请他上软舆。
“殿下是要去紫微殿吧，陛下吩咐过了，您若是身体不适，让奴婢等定要精心伺候。”
呃……
不用了。
“陛下呢？”他抬头看看天色尚早，应当还在早朝吧。
“陛下说，今日朝上有些繁琐之事，会晚些回后殿。”
“哦……”沈绛抻了抻手臂，然后道：“我去紫微殿，但——”
立刻一个侧脸，低头看向弯着腰的德丰，又指指那软舆，小声道：“这个抬走！”
德丰忙堆满了笑意，“亲王，这过去紫微殿也不近，走起来费脚力，您坐上去，小的们必当抬得稳稳当当的，叫您一丝一毫都不觉得不适……”
“闭嘴！”沈绛忙捂住他的嘴巴，又做贼心虚一般看看其他人，他目光扫过去，那几个抬肩舆的太监，跟从的侍卫，都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