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也许这件事一定需要找出一个罪人来，既然女王无罪，那么有罪的只有这个私生子了。
有人开始激动地叫喊道：“他必须要证明他是否真的清白无辜。”
“陛下，真神象征着光明的一切，这是我们誓死守卫的真理。”
“陛下……”
最后，所有人都向着圣火下跪，高声念着神明之言。
这凝聚了千万人的声音，浑厚庄严，在神殿之中回荡着，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
女神官道：“陛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只有真神绝对的圣明公平，假如他真的无罪，真神就会宽恕他。”
女王一扬手，大殿一旁响起了无数声利剑出鞘的声音，是女王最忠心的亲卫队。
女王看向那女神官，道：“你太放肆了，‘宽恕’是对罪人的言辞。”
“陛下！您想要违背神旨吗？”女神官立刻变了脸色。
同时戊狄广明立刻略微的一动手指，十数名圣火卫队的卫士立刻也拔剑。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女王冷眼对着戊狄广明。
戊狄广明对她行礼，道：“陛下，我们是光明的奴仆，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阴霾，您必须要当着真神，保证您的大公无私和绝对的忠诚。”
鲜于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戊狄广明的身后，小声道：“我已经在你的身上撒了一些劫尘的粉末，只要我动动手指，你就会被烧成尸骨不存的……虚无。”
“鲜于期，你要在神殿这里放火？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戊狄广明的面色有些僵住。
“我这是在帮你，趁你那些小伎俩没有彻底激怒女王之前。”鲜于期向着女王的方向一抬下巴。
“真神不会去降罪一个无辜之人，让他接受无谓的审判！”女王再次看向那女神官，道：“这个孩子，是我决定生下来的，就算有罪，也是我犯下的，我甘愿接受审判！”
沈绛抿紧了唇，他死死地拽着自己的手指，那些纷乱的争吵和碎音被广阔的殿宇回荡着，圣火烈焰熊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膏的气味。
他仰起头，对着殿宇的穹顶之上，那洒下阳光的琉璃瓦的方向望去，再吐出一口气息。
“陛下！”有人惊呼一声。
女王脱去了她的外袍，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红衣，向着圣火走去。
“真神仁慈智慧，他一定会明辨是非，如果我真的罪无可恕，我会在真神的面前诚心忏悔，假如我无辜，这个孩子无辜……那么，真神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洗去我被诬陷的罪名！”
烈焰的热浪将她的长发和火红的裙裾拂得向后长长的扬起，那暗红色的如同最柔软的丝缎的长发，在火焰和阳光的映照下，似乎蒙上了一层迷幻的光晕。
那些争吵声在她沉静的话语里，渐渐的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火焰之侧这个红色的人影上。
沈绛也看着她，想起多年西河城中前的一个宁静的下午，沈瑜坐在三思堂的窗边，正翻阅典籍，整理图册，不时眉头蹙起，不时唇边微抿。
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我。
然后，有人在敲门，厨娘去开门。
进来一名穿着红裙的女子，那一抹艳红飘然入他的眼眸，他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看向院门处。
等他看清那红衣女子的面容，那倏然间明亮的眸子又重新黯淡了下来。
那只是街口来送面饼的胡女。
一旁的年幼的沈绛放下竹笔，捧着临好的字帖给他，然后看了一眼那穿着红裙的胡女，道：“绛，是赤色，父亲，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名字？”
沈瑜看着他，六七岁的孩子，眼里却是过于早熟的沉定。
“你母亲，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穿着那样一身艳红的衣裙……”他笑笑道。
“……哦。”
……
那时候，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他是爱她的。
很难会有人不被这样的红色所吸引，如此耀眼，夺人心魄。
今日，沈绛也深深地看着这艳丽到刺眼的红裙。
她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在无数人的惊叫之中，纵身跃入了光芒之中——
火焰，如同无情的巨兽，瞬间就将她吞没了。
大王子宰希贺原本还想去阻止女王的，但他只抓到了女王一片裙边的红纱。
火焰跳动着，火影依旧张牙舞爪的扭动着。
他紧紧地抓着那一片红纱，几乎失神，“陛下……”
似乎所有的一切静止了，人们的表情，动作，甚至呼吸。
除了那光明大盛的圣火。
真理神官站了起来，“看来真神已经带走了陛下，她的罪行，无法得到宽恕……”
“那么这个私生子，也同样罪孽深重，把他也扔进去！”戊狄广明忽然大喊，圣火猎猎，女王再没有了任何声息，他开始有些慌张无措。
鲜于期的面色已经苍白到了没有任何一丝血色，他死死地钳着戊狄广明的手臂，看向沈绛的方向。
数名圣火卫士立刻拔剑向沈绛走去。
沈绛纵身而起，一手摸出柳叶刀反手一扔，一手拔出花纹钢小刀，将靠地最近的一名卫士的利剑挑飞了，转身之际，那柄剑就到了他的手中。
而那三枚柳叶刀却是对着神官们所在的高台上飞去的，在一片大惊失色的面容中，柳叶刀刚好贴着真理神官的头颅，扎在了他身后那高大的座椅的椅背上。
沈绛身边的那名飞羽卫，身形魁梧高大，手臂力大无穷，他手中执一把手掌宽阔的阔刀，一刀扬过去，把冲过来的几名圣火卫士的细剑，齐齐斩断。
呯啷、呯啷——数声，剑刃落地。
沈绛冷眼看向真理神官，一挥细剑，直接指着神官的眼睛方向。
那霎时间迸发出来的杀气腾腾，无人竟敢再上前。
“你、你……”年老的真理神官被他的眼神所骇，他绝对相信沈绛下一次扔过来的利器，一定会扎透他的眼珠子。
鲜于期甩开戊狄广明，纵身到了沈绛身边，急促的小声道：“萧尹呢？”
那家伙不是应该在这里保护小绛的吗？
“他有要事。”沈绛道。
“啧！”鲜于期看见又有数十名圣火卫士冲进了神殿，马上道：“你快走！走密道去城外，大元宝会接应你的。”
但他话音未落，忽然间，一阵带着滚滚热意的狂风急速地灌进了神殿。
那夹杂着无数沙尘的风一时之间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怎么回事！”
“似乎是沙暴！”
有人大喊着——“把大门关上！”
但是这阵狂风太过强烈，甚至有些身形单薄的人几乎都无法站稳，扑倒在地。
连烈日都被浓厚的云层所遮盖，让这光明的神殿霎时间就昏天黑地。
“这是神明的盛怒啊！”有人在凄声大喊。
圣火的烈焰在狂风和细沙之中几乎失去了光芒，散发着浓烈的烟尘。
骤然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四下只有混乱的叫喊和大声的哭祷。
但很快，这狂风毫无缘由的突然而至，竟然又无影而去，昏黑的天际重新洒下明亮刺眼的日光。
若非是残留下满地的细沙和一片狼藉，这阵狂风似乎只是一个幻觉一般，来去无踪。
人们放下了方才遮挡了面容的衣袖，全然不知所措。
“陛下！”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一声。
圣火袅袅余烬之中，竟然是女王缓缓站了起来，她没有死，她的裙袂之上还有忽明忽暗的火星未曾熄尽，但她毫发无伤，甚至连那一头如同瀑布的长发都依然熠熠生辉。
一束阳光正透过神殿穹顶的明瓦，照在她的身上，她傲然站立，美得有如神性一般。
“这是真神的旨意！女王无罪！”戊狄广明立刻高声大喊，他大大的松了口气，女王不能死。
“女王陛下的品行，如同圣火一般纯洁无瑕！”还有人几乎狂喜地惊呼出声，再无比恭敬地拜下，“陛下！”
女王垂视着她的臣民们，面容慈爱而圣洁，她是如此美丽，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鸟一般耀眼夺目。
信徒们都被眼前的奇景深深的折服，齐齐高呼着“女王陛下，圣火崇明”下跪，这呼声如山洪与巨浪，带着最崇高的虔诚和敬意。
高台上的神官们表情可谓是丰富多彩，尤其是真理神官，他木然地了站起来，然后对着身边的人快速地小声问道：“所有的圣火卫队呢？其他人呢！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来！”
数千名的神圣圣火卫队，竟然全无所踪，他们本该早就出现在神殿里的。
有人急速地上前，对真理神官小声耳语一番，神官一瞬间有些站立不稳，幸好被左右扶住了。
但很快，神官大人立刻恢复了他睿智又慈祥的面目，他上前，高举着手中象征真理的典籍，再对着女王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陛下，真神已经还给了您清白和尊严，这是有目共睹无可争议的事实。”
“多谢神官大人主持……公义……”女王同他展露出了一丝笑意，带着几分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