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女王缓缓站了起来，她环顾着厅内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沈绛的脸上，道：“我没有罪，真正有罪的人，已经受到了真神的惩罚。”
沈绛低垂下了眼眸，这件事情，只有罪恶和不幸。
撒扎却“啧啧啧”地摇头，“女王陛下，您当然不会认罪，但是我相信你无法蒙蔽所有人的双眼，这个人，只是个无耻的骗子而已，我想在座的大人们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那些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去，他们并不发表意见，他们有各自的立场，并不能与教廷作对。
除了宰相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人有相似，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这真是太巧了。”撒扎冷笑着道：“没想到上国的使臣，长了一张粟特人的容貌，而且，与我们的女王陛下如此相似，就想说他与陛下没有关系，恐怕也没有什么人相信，是吧？”
沈绛终于无法再沉默了下去，他猛地站了起来，正要说话。
女王却对他一抬手，制止他出言，再昂首面向厅内的诸人，一字一句道：“你们想必都已经有了结论，不错，这个年轻人，的确是我的孩子！”
沈绛震惊地看向她。
女王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至极的事情一样，坦然到了理所当然的程度。
几乎所有人都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宰相大人险些没站稳，差点踢翻了他面前放在瓜果和美酒的矮桌。
女王又向着撒扎走去，“他不是孽种，他身上流着我戊狄家的血脉，是我的孩子。”
撒扎也完全没有想到女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从容的承认了，甚至都忘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那些更加咄咄逼人的言辞。
“那么、女王陛下是承认与异教徒私通的罪行了？”
“真神既然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允许他平安的长大，允许回到苏特，允许他站在这里，我便没有罪，你不是神，你无法代替神来给我定罪！”女王目光凌人地盯着他，步步逼近。
“——而你！”她还慢慢的抽出佩剑，再猛地指在了撒扎的咽喉处。
撒扎本能的一抬剑准备抵挡。
女王大喝一声，“撒扎！你想杀我？”还不等她话音落下，她的剑就已经刺进了撒扎的血肉中。
同时，有几声尖锐的兵器相击声响起，是一旁的女王的卫队，他们已经拔出了自己的长剑，随时为女王效忠。
大殿里虽然站满了人，但是几乎鸦雀无声。
撒扎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缓缓地跪了下来，再重重的倒地，女王又猛地抽回了剑，一股腥浓的鲜血从撒扎的颈侧顷刻涌了出来，顿时打湿了她脚下的地毯。
这骤然的变化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女王再抬起头，“以利剑指向君王，他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撒扎的嘴巴动了两下，就没有了呼吸。
剩下的圣火卫队的士兵皆不敢再动作，甚至齐齐地缓缓退开了几步。
“陛下。”
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是那名红衣神官，“撒扎自然无法审判您，不过您依旧需要向真神解释您刚才所说之事。”
他还看了沈绛一眼。
沈绛还未曾从女王方才的言语里反应过来，如同失神一般，目光定定，连呼吸都几乎忘了，在那红衣神官的目光看过来之后，他才猛然回神。
——但他，现在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们审视着他，打量着他，好想要从里到外把他看个明白，想钻进他的脑子里一探究竟。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或者互相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着。
——这个私生子究竟要来做什么？
——是不是如同教廷所说的，他会给苏特带来不幸？
——女王为什么会承认他的存在？她疯了吗？
——陛下她是不是真的被邪佞蛊惑了失去了理智？
——听闻中原而来的人都会奇特的邪术，说不定……
那些如同蚊蝇一般的碎音嗡嗡嗡地响着。
沈绛想拔腿就跑，但他动不了，他也不能跑。
萧尹的手掌覆在他的肩上，带着温热。
“都住口！”女王对那些私语的人大喝一声。
四下登时一静，重归死一般寂静。
“神官大人，您说得对极了，我想这件事，的确应该需要得到解释，需要很清楚，非常清楚，有些事，困扰了我许多年。”女王再对着红衣神官冷笑。
红衣神官眼神略闪烁了一下，他没有接话，只对着女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请陛下稍微的委屈一下，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您需要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
“陛下。”是女王的那名卫队副官石勿则，他横着剑上前。
女王略一抬手，把他止住了，再向前走去。
“慢着。”红衣神官却看向沈绛，道：“陛下，至于您亲口承认的这个私生子……”
沈绛手里已经捏着滑下来的三枚的柳叶刀，他持节而来，不可能会束手就擒在这里被人摆布的，要是有人敢靠近自己，他立刻会送他们去见他们的真神。
萧尹把他的手按下了，再缓步上前，他手中不知道几时握着一柄如水一般的长剑，这是一柄奇特的剑，冰寒霜冷，剑身异常的光洁，如同磨得最平滑的铜镜，或者五月阳光下无风的水面，略一动，刺目的剑光反射着透窗而来的日光，闪烁地满厅光影。
而同时的，那几名侍立在后的飞羽卫的剑，也齐齐地“吭啷——”一声出鞘。
剑影之中，萧尹再对着那红衣神使故意的微微一笑。
他未曾显露什么凛冽的杀气，连眼神都还含着温文和煦，只是在他那如波光闪耀的剑光中，所有人都相信，他的剑，绝对不会只是看上去好看而已。
红衣神官几乎都不敢与他对视。
女王便未曾再说话，径直向外走去。
“陛下！”宰相有些忧虑的上前。
女王略摇头，“金铎大人，请你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其余的，就交给真神吧。”
女王的声音沉定，依旧充满了威严。
宰相深深地行礼，“是，女王陛下。”
女王便不曾再回头，直接出门去了。
沈绛依旧站在原地，他看着女王的身影渐渐远去，薄唇抿如一线。
“陛下当众被教廷带走，暂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别太担心。”萧尹低声安慰他。
“可……”
“嘘——”萧尹对他微露笑意。
*
入夜。
王庭东南侧的一座小宫殿，是宰希贺王子为使臣一行安排的居所。
“今日真是失礼了。”
在女王被教廷带走之后，宰希贺王子立刻接手了一切事务，包括了女王的卫队还有象征权利的星月徽章指环。
他正满是真诚地对着使臣一行表达歉意。
“大王子殿下，这虚礼便不必了吧，我想这里没有人看你表演。”鲜于期满是讥嘲地开口道，他从进门开始，就没有给这个大王子什么好脸色，而大王子竟然并不太介意。
“确实，女王陛下既然已经当着所有人说出了弟弟的身份，我作为兄长，确实不应该再拘泥这些虚礼，眼下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我们应该尽快想出办法解救我们的母亲出困境。”宰希贺像是未曾听出鲜于期在嘲讽他一样，还略有些沉重地道。
沈绛拧起眉，瞥了他一眼，“我们的母亲”？
“那不知道大王子殿下可有什么好主意？”萧尹含笑问道。
“这是一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审判，能够改变局面的只有一个办法。”宰希贺面容凝重，道：“教廷也在担心事情拖久会有另外变化，他们一定希望尽快把女王审判定罪，明日是灼日之日，神殿里会有一场宏大的仪式，他们会当着所有信众的面把女王罪行昭告于众。”
他的目光落在正站立在窗边看向外面的萧尹身上，女王对这个使团随行的男子似乎非常的看重，他是谁？宰希贺王子根本不相信他只是所谓的使臣的侍卫而已。
宰希贺接着道：“女王不能参加审判，她也不能露面，要不然她一定会死，神官们认为只有她当着信徒的面在圣火中死去，象征着真神的降下的罪罚，她的罪行才无可辩驳。”
萧尹从窗边缓缓走到房内屏风前的交椅旁，再坐下。
宰希贺再道：“在神殿的地下，有一条密道，我们要在审判之前把女王带出来，我会提早布置人手进入密道，但是在神殿里需要一场足够转移注意力的混乱。”
“难道神官们并不知道有这条密道？”鲜于期忽然问道。
“他们不知道。”宰希贺十分笃定，“这条密道非常的古老，可能在神殿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
……
宰希贺告辞之后离开。
等他走出了小宫殿，那个让人不适的阴柔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还发出几声极为尖细的笑声，“你弄清楚和你那个私生子弟弟有关的人是谁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想这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宰希贺招呼过来一名侍者，道：“玛哈扎哈在哪里？把她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