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萧尹从殷无措的手中拿过骰子，走到方才的桌案旁，随手一掷，不出意外的，六个六。
他的手势干净利落，除了那几枚骰子诡异地多翻滚了两下，才亮出了红彤彤的六点。
这是殷无措自己的骰子，他当然知道萧尹方才扔下去的力道，按照常理，他的骰子应该会转动几下，所以他也看出来了，萧尹竟然是在扔出骰子的瞬间，用掌风稍稍的扫过去，刚好控制住了骰子翻滚的方向。
殷无措面色并不大好，他虽然知道了，但他不会，因为同时控制六颗骰子几无痕迹的出现想要的点数，这种手法，不是技巧也当然不是运气，是因为萧尹那奇特的内力而已。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玛哈忍不住要同情殷无措了，这倒霉的孩子。
这就好比有一个有趣的戏法，不懂原理的人观看的时候，觉得真是好生神奇。但在解开这个戏法的手法之后，那种让人在意的神秘感其实不过了了，恍然大悟的同时，又会有一种不甘心的失落。
“小小把戏，不过一乐，殷蛇王只要告知这些蛇的来历，之前的赌注，咱们可以一笔勾销。”萧尹同他微微颔首。
“不！”殷无措重新看向萧尹，道：“不是，你控制骰子可以用这种手法，但是那天在七家堡，我打赌，你只故意换过一次牌，后来你赢的，不是你在动手脚。”
殷无措说的萧尹故意换牌的那次，是戏弄向惊天的那副地杠，殷无措能够有这眼力看出来，证明他的确是不折不扣的赌徒。
他说萧尹后来的那几局赢牌，不是萧尹在动手脚？
这回连沈绛都有些意外了，他看向萧尹，他自己不曾在赌桌上，所以也没有仔细看出来萧尹的手法，而且萧尹后来一直都不告诉他究竟有没有出老千。
沈绛也很好奇。
但殷无措说，“不是你在动手脚”，既然不是萧尹在动手脚，那就是别人在动手脚喽~
沈绛立刻回忆那天的景象，萧尹是在天门，他的左手边是女大公，右手边的流金城总督，总督的右手边才是殷无措，然后依次过去，是向惊天，伊吞王公，还有两个人，一开始就输光退出了，所以无关紧要。
沈绛恍然大悟，帮他作弊的人，是从头到尾都在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发牌洗牌的司客！
司客在帮萧尹，那就应该是得了康须或者康久图的吩咐，事关康家赌局的公平的名声，康须没有点好处，是不会主动的做这种可能露马脚的事情的，毕竟再精妙的手法，当着一群的赌徒面前，也没有办法做到天衣无缝，殷无措不就看得出来萧尹动的手脚了嘛。
而且就算他们救了康须一命，康须也已经答应过为他们提供当晚所有的赌资作为感谢，这已经是一个几乎十拿九稳的保证了，对于赌徒来说，足够的赌资，这就是极大的胜算了，康须没有必要再赔上自家的名声。
不过……
沈绛细细想了想那天萧尹的样子，他的确是一直有种怪怪的感觉。
在七家堡康家花园的时候，萧尹对任何的事都没有太意外的样子，除了后来黑羯罗给自己下毒。
他也没有把那天晚上的局面太当真，一直就那么远远的看着自己，带着那种叫人好不自在的微笑，就好像……好像……在看着自己纵容自己在玩耍一样。
……
但是最后，萧尹还是得到了流金城的卫队，女大公也把草海的使用权借给了他们，还有那三百万的银贝，以及……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使印，文牒？
所以——
沈绛对萧尹略一抬修长的眉尾，表情带着十分的意味深长。
不过，殷无措还是同他们说了，那些蛇可能是谁的。
“外人并不是很了解，在苏特的宫廷药房里，还有虫匠这个职位，专门负责饲养一些稀奇的有毒的虫子，现在的这个虫匠，也是我溪流谷殷家的人，叫做殷犽，是个一桶水便晃荡的半吊子。”殷无措说着的时候，面上露出些不屑嘲讽之态，“但是在苏特，也够他招摇撞骗混个官职了，你们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找他拿的这批毒蛇，找到他的人，和他说是我要求他说的，他应该不会拒绝。”
“哦？要是他不说呢？”萧尹问道。
“他会说的，他需要求我才能得到那些蛇蛋，没有蛇蛋，他怎么养出蛇来？没有蛇，他怎么在苏特宫廷中混饭吃？”
……
“萧靖王，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入夜，沈绛坐在河滩边的石头上，同走过来的人道。
“事情嘛……可能要从九个多月前女皇登基那日说起。”萧尹十分识相，立刻开始交代。
“什么？”沈绛一脸惊异的表情。
萧尹在他对面的水边石上坐下，道：“那日你同我说，《神州万国图志》有误，《九州堪舆图》更为精确，此图既然如此重要，我自然要亲眼一观才好。”
“哼……我告诉你图可能在鲜于期的手中，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找鲜于期的喽？”亏他一开始还那般辛苦的把舆图尽可能能记住的地方劳心劳力的默出来。
“小绛自然不会白辛苦了。”萧尹笑眯眯地瞧着他，从他那副不爽的样子里猜到他想抱怨什么，忙道：“若非你默出那副图，让周大人等人知晓舆图的要紧之处，他们定不会同意我退守洛京的想法。”
“这我就不明白了。”沈绛拧着眉头道，“你退守洛京是为了避郑宁驰百万大军的锋芒，不是吗？”
“算是，也不全是。”他笑着道。
有人开始恼了，“哼，卖关子的话我不想听！”
真是一点都不禁逗了，萧尹好笑，干脆凑过去，单手捏住他的下颌，直接吻住了他的嘴唇。
“嗯呵！”
有人瞧见这副景象，远远的站住了，故意发出些声响，还回避一般侧过身去。
是那位女王的女侍臣萨沙夫人。
这边两人立刻稍稍分开了些，还欲盖弥彰地各自掩着唇假装咳嗽。
萧尹站起来，道：“夜深相请，是有件事情需要夫人帮忙。”
萨沙夫人这才重新走来，她先对着萧尹行了个礼，“帮忙二字不敢当，上国的贵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萧尹请她免礼。
她重新直起身躯抬头之时，面上带着些许微笑，还不等萧尹说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却先开口了。
“不瞒二位贵客，当年女王的那个孩子出生之时，我便是从接生的女医官手里接过那个孩子的人，我给他清洗身上的血污，给他包上柔软的襁褓，我紧紧抱着他，以免他被不怀好意的人夺走，他的第一声啼哭，就是从我的怀里发出的。”
沈绛略咬唇，站起身，微微向萨莎夫人点头作礼。
萨莎夫人却笑着对他行了个更加正式的礼节，再道：“当年，我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那么小，那么虚弱，如同一只可怜的小猫儿，这是个不幸的孩子，我对他充满了担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有自己真正的归属……”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流露出遥思和感慨，最后，她的目光在面前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扫过，却是叹气地摇摇头，一副并不赞许的态度。
沈绛与萧尹对视一眼，忽然生出些奇怪的尴尬之感，便暗笑地侧过脸去，还悄悄戳了萧尹的后腰一下。
萧尹便一脸正经地同萨沙夫人道：“不知道夫人可知晓苏特宫中一名叫做殷犽的虫匠？”
完全把萨沙夫人方才那番暗示当做没听见。
萨沙夫人人老成精，立刻也不提那话茬了，她便道：“认识，这是一个宫廷中古老的官职，属于药房的药师所掌管，这个官职虽然并不起眼，但他属于女王的侍臣，可以直接面见女王，并且提出一些建议。”
“哦？既然这个虫匠是女王的侍臣，那么假如有人瞒着女王收买虫匠，让他作为一些危害女王的事情呢？”萧尹问道。
“这不可能，女王的侍臣第一个要求，就是对女王绝对的忠诚，尤其是虫匠，他的职责非常的要命，所以只听命于女王陛下。”萨沙夫人非常的笃定。
沈绛皱眉，瞧向萧尹。
萧尹便道：“如果夫人所言属实，那么……是不是说，今日傍晚，使臣主帐之外那五十七条致人死命的、名为花翎子的毒蛇，是女王陛下对沈使臣怀有险恶之心令人放进来的？”
“什么！”萨沙夫人大惊失色，忙道：“毒蛇？”
“对，溪流谷的蛇王可证，是贵国宫廷虫匠所饲养的。”萧尹干脆道。
这位萨沙夫人除了倚老卖老之外，应该不会对沈绛怀有恶意。
而女王也不会想杀了她的这私生子，女王对沈绛的情感并不虚假，还有就是，她就算要杀沈绛，昨夜那地道里随便埋伏一队人，动点手脚，也比现在如此招摇的在护卫环绕的中原使团里下手可是神不知鬼不觉许多的。
那么真相可能就是很令人遗憾的，女王忠诚的侍臣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