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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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尹在烟火浓烈的硝石气味中离去了，沈绛看着他高大沉默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口。
他独自站了许久许久，四周已然一片沉寂。
他从未期待过重逢，这样的见面，他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
他哆嗦着伸手进怀里，掏出一瓶麻药，直接灌进口中，含了一会儿，便吐了。
再跌坐在墙边，屈膝坐了许久，直到心口的揪痛终于缓解了一些，才无力地爬了起来。
再推开了院门，走回房间，打开柜子，从最里面一样一样拿出东西来。
装满的毒药瓶子、备用的暗器飞镖、空心银针、迷药丸……
“师兄……”小爱站在门口看着他。
沈绛动作顿了顿，“小爱，师兄今天又没有陪你过节，对不住。”
“我方才都听见了，你要去苏特，是不是！？”小爱颤抖地声音问道。
“这次不能带你去，小爱。”沈绛直接道。
“师兄不要我了？嫌我累赘了？”小爱有些委屈地道。
沈绛背对着她，低下头，“小爱，好好看家，师兄过些时日就回来。”
小爱忍不住对他大吼，“你还回得来吗！你去了苏特，会死的！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啊！”
“当然会回来的啊，你忘了，师兄很厉害的啊，什么事情没见过？找师兄麻烦的人，都被师兄扔去戈壁滩上喂秃鹫了，是不是？”沈绛转身，向她走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道：“别担心了，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啦？”
小爱扭开头，一把拍开他的手，“你简直莫名其妙！替他做事，又没有报酬，一文钱都没有！你到底图什么！”
“我……”沈绛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图他很多，但他给不了我，这次，就当他……欠我个人情吧……”
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那下辈子再找他要好了。
沈绛出门之前，拍了怕小爱的肩膀，“记得把院子里的葡萄搭上架子，好好照管家里。”
“师兄！”小爱对着他大喊。
沈绛抬起手臂，背对着她挥挥，“别撒娇了，师兄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
“谁要你的礼物了！”小爱背过身去，眼泪便落了下来，她只要从前的师兄，那个油腔滑调看起来一点都不着调的师兄，比现在这个一点都不快活的师兄好多了。
沈绛在门口轻叹口气，又转回来，把小丫头搂在了怀里，轻道：“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
小爱抽泣了两下，“你要是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绛点头，笑道：“好，师兄绝对不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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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一骑黑马出了西城门。
“沈爷！”城门官冲着沈绛喊了一声，慌忙说了几句话。
风大，马急，他没有听清。
但等他经过彩月林的诉情潭的时候，大路前面，郁郁葱葱的胡杨树下，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人，一匹马。
沈绛下马，掀起了兜帽。
“你又走错了，回关内要走东城门。”
萧尹看着他，一身漆黑的行装，粟发依旧简单的扎起，眼神却比从前更加的锐利，应该是他本来就这样的，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更改，倔强到了让人无力又愤怒的程度。
萧尹开口，轻道：“这些年来，我有个习惯，想要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亲自拿到手。”
沈绛挑眉，凝视着他，那暗金色的眼眸被初升的晨曦染上了一抹明媚的颜色。
萧尹笑笑，“我指得是《九州堪舆图》。”
沈绛默然，又重新上马，一挥鞭，当先走了。
萧尹上马，亦挥鞭跟上，“怎么不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你会听吗？”沈绛道。
萧尹想了想，摇头，“不会，你说的一定都是拒绝我的话。”
“我也无法把你打晕，捆了送回关内。”
萧尹失笑，“你的确做不到。”
“那不就行了。”沈绛又一挥鞭。
清晨的冷风带着荒原的青草气息，新日又暖暖地洒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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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到了天河谷地北面的落雪镇。
沈绛下马，同邸店的女掌柜说道：“伊玛尼，给我准备五匹骆驼，足够两个人十天的干粮和水囊。”
萧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沈绛道：“我们不走北方通往高昌的商路，需要穿过沙海。”
伊玛尼上前，让伙计牵走了两人的马匹去喂食，然后道：“沈爷，恐怕不行，我这里的骆驼，刚刚都被征用了。”
“什么？”沈绛眯眼。
伊玛尼指指邸店二楼的窗户，“您自己上去问清楚吧。”
窗内有一道红影。
沈绛气闷，鲜于期！这头倔驴！
他又拦住了萧尹，撇撇嘴，轻道：“我去同他说，你不许多嘴。”
萧尹忽而轻笑道：“怎么，怕我同他会因为你打起来？”
他笑得有些故意。
沈绛瞪了他一眼，“闭嘴！”
“阿期。”沈绛上了二楼。
鲜于期身边只跟着大元宝和珍珠儿，他自己也换了一身的行装，除了多余的装饰。
“你要是去苏特，我就和你一起去，反正，我也已经许多年没有去拜见过女王了。”他直接道。
“婆氏王的人盯着西河城，你若是走开，会有麻烦的。”沈绛向他走去。
“我已经吩咐人加强守备了。”
“你的样子太显眼了，一路上肯定会被人认出来。”
“说得好像小绛的样子不显眼一样。”
“现在雪化了，我们可以从沙海经过，一路上会避开人多的城池和绿洲，尽量不引人注意。”
“你们？”鲜于期的脸几乎都绿了，但他这回生生的忍住了没有发脾气，只是道：“好主意，就是可能会遇上沙暴，所以我已经提前让人去准备骆驼队了。”
沈绛觉得头疼，“几年前我去两河邦，比苏特还远许多，也好端端的回来了。”
“你应该不明白，你若是在苏特王城被人发现，就连女王也会杀了你。”
“所以我会干回我的老本行，悄悄的进去，悄悄的出来。”
鲜于期忍无可忍地大喊，“沈绛！”
沈绛没有同他吵，只是看着他，抬起手，放在他的肩上，轻道：“阿期，我也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并不只是为他。”
“那我也想知道，老城主是为什么自杀的！”鲜于期眼神咄咄，“小绛，这些年，并不是只有你会做失去了至亲的噩梦的……”
老城主是用一条剧毒的响尾蛇，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这种死法，几乎惨烈。
“我也想要一个答案。”他道，“而且，我去拜见女王姨母，名正言顺。”
沈绛盯着他，鲜于期也同样看着他，逆光的睫羽深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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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堆篝火在邸店后的胡杨树下燃起。
此番出天山，并非一路坦途，需要从长计议。
“天山南麓有一条路，但这时节风沙大，并不好走，不过可以避开婆氏人的眼线，出了天山，经过他干河，就是月氏了。”
沈绛单膝半跪在地上，拿着支红柳枝，在沙地上勾画出路线图。
“小绛，要吃吗？”鲜于期从将一只烤得香喷喷滋滋冒油的羊腿递到他的嘴边。
沈绛头也不抬，顺手去接，口中接着道：“到了月氏，我想我们可以在都城找支商队跟着北上去苏特，还有——”
沈绛正用红柳枝点点他画出来地图。
鲜于期却没有将羊腿放到他手里，反而笑眯眯道：“我喂你。”
萧尹坐在对面，眼眸瞬间眯起。
沈绛一扭头，看见鲜于期坐在他身边，冲他笑得几乎发腻。
萧尹忽然也递过来一杯水，轻道：“方才说了那么久的话，嗓音都有些哑了。”
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大元宝和珍珠儿识趣地离他们远了点。
大元宝甚至曲着手指扣着嘴唇，似乎在那暗笑了笑。
沈绛既没有接那杯水，也没有吃那羊腿，只捏着那支红柳枝，在手心敲敲，眼珠子在眼前两人之间瞟来瞟去。
最后，他把红柳枝扔进了火堆中，站起身，直接走了。
萧尹正站起。
“萧靖王。”鲜于期也起身，他抬着下巴，看着萧尹，道：“小绛，并不乐意看见你。”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城主似乎越俎代庖了。”萧尹道。
“小绛是我的表弟，我管他的事，应该的。”鲜于期挑衅一般笑道。
“那你这表兄，做的可真不怎么样。”萧尹冷笑。
“你！”鲜于期变了脸色，他懒得与他绕圈子了，直接道：“你都有了如胶似漆的王妃了，就不要再来招惹小绛了！”
萧尹默然无言。
鲜于期将手中的羊腿也扔进了火堆，道：“你应该清楚，小绛，也绝不会再同你有什么纠葛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