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窗外的风声越加的劲急，由远及近呼啸地经过，刮得园中的树木枝叶不停的作响。
沈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他怀里爬起来，又紧接着几个连环哈欠，最后眨眨含着困乏的泪星的眼睫，却道：“我醒了。”
萧尹莞尔，还坐在茵席上，见他站起，自己手臂却不放，还抬起头看着他。
沈绛被他搂着腰臀，只得屈膝顶着他的胸口，略略弓着身，手扶着他的肩膀，道：“做什么呢。”
萧尹手臂再往上抬了抬，扣着他的背脊，“方才很疼吗？”
沈绛登时红了脸，“这还、还好的。”
萧尹曲起手指，在他腰俞与肾俞之间轻轻来回着。
“嗯……”沈绛弯下腰，将头颅垂在了他肩上，那如瀑的长发披盖了两人一身。
“别揉了，真的还好的，你已经很……小心了……”
萧尹似乎在弥补着之前那盛怒时的出言不逊，就算情动不已的时候，也在顾忌着他能不能承受，沈绛能觉察地出来他在克制与失控之间，那种极力的隐忍。
沈绛说着的时候，着实不知道该怎么与他描述这样的事情，只得把声音压得小声又更小声。
只是这样轻碎的声音，带着羞意，夹着困意，在他的耳边哑声传来，却显得更加的撩人。
萧尹的手便又紧了紧，眼底又印上了一丝红影。
沈绛便把他轻轻推了推，还背过手，去摁住了他揉着自己腰上穴位的手。
“别、真的……”
萧尹见他此刻柔顺无比，就连推拒都显得无力，换了个人般，话语里面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慵态，知道他已然十分的困乏疲累，又想到他之前几次确实是事后就立刻睡了过去，晓得他在此事上真的很容易疲乏。
但他这样懒累的时候，又实在乖得不得了，如同倦怠至极的猫儿，会慵懒地靠在他的膝上，将所有的利爪和尖牙都收了起来，只剩下那一身柔软至极的毛皮，可以任人揉捏一般。
萧尹忽而笑，若是他天天这般，那还真是有趣可爱极了。
忽然“哔啵”一声，却是暖笼中的炭火爆开了几点火花，倏尔又归于平静。
厅外有人前来，是个小丫鬟。
她在门槛外站住，恭敬着道：“二位贵客，客房已经妥当了，刚送去了热水与点心，诸事都便宜，随时都能去歇息了。”
街上正传来梆子声，敲的是四更，再有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
客房备的两间，间壁挨着，沈绛懒得管哪间，抬脚进门，盯着围屏后那床铺去的，才踩上脚踏，便直接趴地向床上的锦褥扑了上去。
方才他零碎地睡了两觉，没想到却比不睡更困人。
萧尹一摆手，让想要上前帮忙的两个婢女出去了。
“这里用不着你们，下去吧。”
婢女们绝不多话，齐齐地低头退下。
大银发从不缺待客之道的，尤其还是阮银主的客人，这华阳城银号里的赵掌柜是阮明珠的心腹，他虽然不知道萧尹的身份，但知道这两位客人十分的要紧，方才傅先生又吩咐要小心伺候，所以绝对不会有一丝的怠慢，这房中诸般物事都齐全，连寝衣都给备下了。
只是沈绛什么都用不着，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萧尹给他脱了靴子，又要解他的腰带。
沈绛推开他的手，自己翻了个面朝里趴着，还呢喃着道：“阿尹，我困得很。”
萧尹好笑，这小子，情浓的时候喊他“悦安哥哥”，不高兴的时候就直接“萧尹”，再把他惹恼了，那阴阳怪气的“摄政王”便来了，这两日无事就故意叫他“阿尹”，想是知道这是他少年时家中人的称呼，被他叫来，却是带着些卖乖又淘气一般。
萧尹俯身，把他又拉了回来，几下给他除了外衫，再把他推进被窝里去，而后道：“这会儿不折腾你，分明平日里上蹿下跳同个猴儿一般，怎么精力就这么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累，明明从前赶着快马在戈壁滩跑上几百里都不会困成这样的。
或者与人通宵赌上几个晚上，牌桌上其他人都已经目赤神迷，精神恍惚了，他还能气定神闲的玩花样。
“出去吧，两间客房呢。”
“你倒是……翻脸无情的很。”
沈绛挨着枕头，又裹上了锦被，被里熏得暖热，又不必如方才一般强打着精神，着实再也捡不回神智了，也听不清某些人故意说的话语，顷刻就进入了黑甜梦乡。
萧尹盯着他的面容，呼吸平稳，嘴唇轻阖，睫羽纹丝不动，颊边还染着一丝红晕，不知道是因为余情未退，还是这房中热气太盛。
“这几日奔波事多，又中了毒，得空还要练功凝气，一日不落，确实也累。”萧尹抚摸着他的脸颊。
“歇着吧。”
再起身，挥灭了床边的几盏烛灯，便出门去了。
门轴响动两下，又归于平静。
沈绛蓦地就睁开了眼睛。
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举起手指一晃，指间便夹着三枚暗金色的九命钱。
手再一松，三枚铜钱叮当地落下，掉到了枕边，斜了斜眼看去。
便又抓起铜钱，塞回了袖中。
再将脸埋在枕间，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的很困。
然后便也真的睡着了。
*
翌日一早，天色越加暗沉，辰时都过了，天却乌压压地像是还未大明。
风也很大，凌晨起的夜风，天亮之后非但不曾停止，反而越加的凌厉。
大银发的甲字号的银号里，都建有熔炼的大炉子，能够把散碎的金银重新以灰吹法淬炼，倾成细丝足份的大元宝或者一斤十六两一条的金砖。
大银发重新炼过的金银，都会打上兰花的印记，所以世人便也都知道了，兰花银，或者兰花金，成色极好，故而市面交易，最好使用的。
而金银终归太重，世道又乱，携带不易，且会招贼，若是带得多了，只怕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大银发又以总库的金银做本，签发银票，五十两以内的票面以青金石色料印成，日光下能透着宝光奕奕的蓝色，称为蓝笔票。
而五十两以上的，用赤丹朱砂印成，称为朱笔票，朱笔票上不封顶，且只开给老主顾。
银票小巧轻薄，易藏易携带，只要拿着大银发开的兑票，无论走到哪州哪县，只要有大银发的柜台，就能当场换出真金实银来，童叟无欺，认票不认人，所以市面流通最广，最有保障。
就算别的银号想仿照大银发开兑票，但却有两样绝对比不上大银发。
一是大银发七百余家分号遍布九州南北，依照州县市镇的规模分成甲乙丙丁四档，所以但凡有些人口的市镇，都能取出大银发银票里的钱来。
二是能够保证这些金银在各个分号间流通，途中不出意外，不被强人劫道，不被官府刁难，需要非常人的人脉，非常人的手段，非常人的权势。
大银发二者兼备，故而只要关于金银的事情，只要有人要在中原做生意花钱，就离不开阮家，离不开兰花兑票。
所以也没有人比阮家更知道金银的事情怎么处理了。
华阳城金银来往巨量，这间分号建在地下的炉坊常年炉火不熄，烧出的烟气透过火道传出来，散发出浓重的气味，这气味并不好闻，人却似不觉一般，反而把大银发所在的这条街道，叫做了银香街。
而此时，那火道里则散发出了一股一股的硫磺的臭气，幸好风很大，那些气味未做停留就很快的散去了。
萧尹从地下的炉坊里出来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地面上冷冽却无比清新的空气。
他把遮掩口鼻的折扇收起，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又对傅诚道：“此法倒是十分的有趣，不过押送的人，不只要大银发的运银的人手，我还要再加三百人，需要插上铁风镖局的镖旗。”
铁风镖局常做阮家的生意，无论是押送银子，还是各色货物，从关外大漠，到南越密林，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能运的，只要他们出马，就知道这趟镖的东西绝对小不了。
傅诚略思，而后点头，“这可以，回头我亲自去南街的铁风镖局一趟，找乔二爷，让他把架势做足。”
回廊的尽头拐角处，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傅诚淡淡一笑。
“倒是巧了。”
“确实巧了，有些事，我们散布出去的，旁人未必肯信，但若是百般遮掩，让人千方百计来打听的，那么无论多么离奇古怪的事情，反倒会深信不疑了。”
萧尹自然也瞧见了那边的人影。
“三房与七房的几位阮老爷，真是费心的很了。”
“哼。”傅诚微有冷意，转过身来，又对萧尹向着一旁的长廊展手作请，道：“你那些东西，几时运到？”
萧尹上了回廊，“午后。”
又道：“你既然要去渤海，我倒可以给你个人一同去。”
“谁？”
“一个神射手，他的箭，险些射中我的头颅。”
“哦？那真是了不起的人。”
“不过，你要去把他的女儿从渤海王宫带出来。”
傅诚无言。
萧尹看他，笑道：“怎么了？救人一命，卖人人情，这不是傅门主最擅长做的事情吗？”
傅诚叹了口气，道：“你到底在渤海，给我安排了多少和女人有关的事情？”
萧尹略一想，忽然忍俊不禁。
“凑巧而已，难道你之前出家三年，不近女色也就罢了，连与女人打交道都不敢了？”
“咦？信之哥哥，你连与女人打交道都不敢，却与我说话，难道我就不是女人了吗？”从院门外径直走来一个人，却是个身穿鹅黄袄裙，带着狐毛兜帽，满面笑容甜美，至多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十九小姐？”傅诚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