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白蒙博学,一见这些金子上的文字,就算不知道金子的真正来历,也知道这些东西现世,会引来多少麻烦。
  最后他同萧尹道:“这两箱金子,书生无用,请摄政王拿走吧,记得定要重新熔了再用。”
  萧尹颔首,又道:“印山先生,萧某此来,还有件要事,是通知你。”
  他说的,不是命令,但也不是请求。
  白蒙一愣,“何事?”
  萧尹道:“有两个地方,一是神都洛京外的翠云山,一是北溟洲的故渊河畔,先生选一处,作为书院的新址吧。”
  新址?书院在白鹿山已经三十多年,连着附近几个山头当年都被沈瑜买下来了,白蒙从未想过有一日需要搬走。
  白蒙瞠然,“为何?”
  萧尹推开南窗,望着半轮月色下的竹林,道:“郑宁驰若渡浑河北上,有三条路可走,华阳城在东路必经之地,我已经做好决定,不守。”
  白蒙大惊,“城中可有十万百姓啊!”
  萧尹道:“郑宁驰不是钱之问,他打的是郑魏太子的名号,不会做出屠城这种事,今早我得到消息,他那支战无不胜的前锋,短短数日,已经扩充到了万余人了,正向潇州而去,而其主力大军,集结凤城,已达五十余万众,可谓锋芒逼人,声势浩荡,如山如海啊。”
  白蒙惊得脸色都变了,“摄政王竟不能与之一战?”
  萧尹负手摇头,“八月中至今四十余天,郑宁驰经三城,二十小战,五次大战,无一败绩,十万大军,顷刻增至五十万,可能他真有神明相助,郑家天命盛隆吧,萧某无法一战。”
  “事违常理,必有妖异!”白蒙眉头紧皱。
  萧尹转身对白蒙微然一礼。
  白蒙知道再问萧尹也绝不会再多说,便只问道:“几时走?”
  萧尹道:“十日。”
  白蒙长叹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这小屋内的屋瓦房梁,脚步沉重地走了。
  沈绛站在卧房的窗边,看着他青白的衣袍如山鬼精灵般在竹林中隐约远去。
  话语幽沉地道:“父亲……他从哪里认得这些视金钱如无物,坚守己心的……书呆子……”
  “君子之交,明心问志。”
  萧尹推门进来。
  “你怎么,躲着白蒙?”
  沈绛有些讪然,“呃……我……之前在他面前失礼了。”
  “嗯?”
  沈绛舔舔嘴唇,“还对他编了一堆的谎话,又、又……”说着看了萧尹一眼。
  萧尹挑眉。
  沈绛拉起他的手,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的手心有些烫,这屋里也热。
  萧尹却将手臂一用力,他便整个人跌了回来,倒在了那一身墨色的怀中。
  “说。”
  沈绛靠在他怀中半晌,一动不动,手撑着他的胸膛,手臂还有些发紧。
  良久,那肩膀才微微动了动。
  萧尹低下头,看见那两根包着白布的手指还直愣愣地杵着,心下一顿,软和些声音道:“我见你又这般避着我,一时有些急了,并没有同你气恼。”
  沈绛将脸转着贴在了他胸口,闷声道:“我也没有气恼,说不出口,又不好骗你,你还非要问,我……”
  萧尹扶起他的肩膀,才发现他脸红得滴血。
  “你到底怎么了?”
  沈绛又埋下头去,还拿脑袋对着他的胸膛哐哐地撞了几下。
  “白老先生是我父亲的挚友,他探我身世,我自然不能承认,还故意把他气着了。”
  萧尹失笑,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他年长,会有涵养的,你若过意不去,同他诚心赔个礼便是了。”
  沈绛摇头急道:“这不能!”
  “你若不好意思,我陪你去,可好?”萧尹耐着性子哄他。
  沈绛将头摇得更厉害了,“更不能!”
  萧尹忽然察觉事情关键了,便将他脸抬起,问道:“你到底同白蒙说了什么?”
  “就、就是……”沈绛想低头,下巴却被他端得用力,根本动不了。
  “你不说也无妨,我去问白蒙。”萧尹作势就要出门。
  沈绛明知道他不可能去问白蒙这种话的,还是慌得忙拉着他道:“别!”
  萧尹半回头,眼睛盯着他挑着,透着那么几分戏谑的笑意。
  沈绛嗫喏半晌,终于道:“你也知道的,他们这种自认中正的读书人,最见不得这种事了……”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萧尹。
  “所以呢?”萧尹收敛了神情。
  “我就与他实话实说了呗,若是他对你哪天横眉冷对,你别抱怨我。”沈绛眼睛心虚挪开。
  萧尹忽然把他摆正了,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附身过来,对着他的脸,咧开笑容,问道:“来,告诉我,你怎么同白蒙说的?”
  “噶?”沈绛眼神又往另一边瞟了瞟,他还以为能蒙混过关了呢。
  “就、就这么说呗。”
  “那我还是去问白蒙吧。”萧尹又转身。
  沈绛认输了,将他拉低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
  萧尹一时愣住了。
  沈绛瞧他脸色有些发沉,以为他不高兴了,有些心虚地咽了口口水,“我欺他是个端方君子,不会背后嚼舌,怕他再问下去,便……”
  他依旧不说话,直起了身,捏着他肩膀的手松了松,又轻轻拍了拍他臂膀。
  沈绛讪讪道:“我也是开个玩笑,下次不胡说八道了,你别恼。”
  萧尹蓦地一展臂,却将他包着搂住了。
  再低下头抵着他的颈项,却是笑出了声。
  “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再反悔!”
  沈绛臊过了头,反倒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萧尹笑得更厉害,搂着他身躯的肩臂一直在抖,贴着他耳边先还是低笑,笑了片刻,更加大声起来,呼出的热气吐在那一片零散鬓发上,搔地红晕从腮后一路染到了肩颈。
  “这有什么好乐的!”
  沈绛将脸撇过去,靠在他肩上,瞧着一旁的碳炉,红光如呼吸般时隐时现。
  萧尹笑不可支,忽地将他放倒,打横抱起。
  “自然是瞧我这小情人心悦了。”
  沈绛咬唇,难得没有羞恼起来嘴上刻薄不饶人,反而轻哼了一声,眼睛蒙起一层水色,转着眼看他。
  萧尹知机,晓得他也有意。
  原本因为前番龌龊,这两日里虽然和好了,却都各自有各自的心事,玩笑也罢,试探也罢,加上那迷香作用,萧尹有意回避,纵然也是时常亲密,却究竟谁都不肯先主动。
  今夜情月两相宜,应当正好。
  萧尹鼻息渐渐沉重起来,手臂一紧,迈步就向床铺走去。
  “喂!”沈绛忽然捶他,“放下放下!”
  又对他一抬下巴。
  卧室的门也没阖上,屋浅,也没个遮挡,便看见外面大门边正站着柳四,他一手扶着阔刀柄,一手微垂着,虽低眉顺眼,但耳朵却是听得认真。
  一副有事要回禀,却不便打搅的样子。
  萧尹凝视着怀中的人,见他憋笑,遂暗捏了他腰肉一把,十分不情愿地将他放下了。
  “何事?”负手转向门外之时,已经正儿八百人模狗样了。
  柳四快步进门道:“平明说,那刺客有话想与王爷详谈。”
  沈绛暗暗揉了揉被他捏疼了的地方,侧身站在他身后,一只手对着他的后腰带上去一些的背脊上,勾着手指来回,衣料并不轻薄,只是他手指太尖,且又灵活,轻移重捏地游走,专挑人敏感的地方下手。
  口中语气却如常,道:“你晾了那刺客三天,每日好吃好喝,却什么话都不问他,纵然他一心想当个死人,也难免不大想死了。”
  萧尹细听他话中,微有一缕颤音,便将自己负在身后的手,把他使坏的那只手捉住了。
  沈绛挣得想躲,萧尹又去捏他。
  “徐总领方才也醒了。”
  柳四见萧尹面色阴沉,有些后悔,其实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不必来回报的,徐总领醒了,已经有人去请温大夫了。
  但之前摄政王也说过了,这两日事无大小,务必都要来回他的。
  柳四也不想的啊……
  萧尹手一顿,缓缓捏紧了沈绛的手指,捏得他疼得轻哼了一声才松开。
  最后若无其事地出门,还稍稍整理了下衣袍,道:“走吧。”
  沈绛抬起手,痛得甩了两下,也一脸正经地道:“我也去看看徐总领。”
  *
  走到前边书院的后门入口,沈绛忽站住了。
  萧尹回头看他,见他将那两根手指上的包布齐齐扯了下来,两条黑线一样的刀口闭合地齐整,他将手指活动活动,抬头道:“出了汗,渗进去有些痒痛。”
  萧尹抬起他手指,打量了片刻,见红肿已经褪了,伤口也结了痂,知道已经无大碍了,只是满手心的湿汗,黏着热意。
  沈绛把手抽了回去,悬在门边的一盏竹纸灯,映着他的眼睛水汪汪地泛着柔光。
  “进去吧。”
  “等等。”
  萧尹忽然想起件事情来,当时在盈城的时候,那些缭绕香他不过沾上些许就几乎神思迟滞了整整一日,这玉泉液纵然凶险,其实换一个人,估计手指也不会这么快速的红肿起来,连前几日那些麻药,他都稀释了许多才用的。
  加上之前在平林驿,他看了李长缨之后,整个人都不大对劲了。后来在去往弥陀寺的车中,他又显出那般模样。还有前番他原以为他只是初经人事,反应大些也正常。
  其实不然……
  萧尹伸出手,给他把方才出门时让他披上的斗篷解开了些,一模他侧颈,果然潮热着。
  他将那些贴在肌肤上的头发往后拨了拨,嗔道:“既然热着,捂着做什么?”
  那手指温柔无比,轻触肌肤,又倏尔离去,却让沈绛本就一下一下重而清晰的呼吸都沉了几分。
  萧尹将手指抵着他的颈下,指尖传来急促的跳动,似乎都能听见那血脉流动的勃勃声音。
  沈绛有些精神恍惚,不自主地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一侧脸,看见柳四二人正退在数步之外,忙一咬唇,眼神也清亮了起来。
  “知道了,以为夜里冷,不想方才走急了几步,就出了些汗。”
  萧尹倾身过来,压低声音道:“下次,不逗你了。”
  沈绛一愣,见他已经掀起衣袍进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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