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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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的日落时分,昆仑山下西河城的金银市早已经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西河城是没有宵禁的,有些地方,天黑了反而更加热闹。
当那最后一抹夕阳照得外墙贴满了金箔的醉生梦死楼显得异常的瑰丽夺目的时候。
鲜于期也衣冠不整地打着哈欠,从醉生梦死楼的金屋里出来。
醉生梦死楼的金屋,名如字意,就是堆满了金子,无论是围屏还是明灯,杯盏或者家具,都是金子打造的,金屋自然是用来藏娇的,所以城主日日在此消遣。
一名穿着胡服戴着小帽的管事笑眯眯地搓着手上前,“城主,欢喜楼今日来了个绝美的雏儿,要不要叫他来伺候城主?”
金屋内,里面正传来一声娇嗔,“城主~怎么走了呀~”
鲜于期看向窗外,问道:“什么时辰了?”
管事回禀,“戌时初刻。”
鲜于期便拿眼睛扫了他一下,“你很闲吗?”
管事忙道:“不闲不闲。”闲了是要被扣月钱的。
鲜于期切了一声:“你还有空去逛窑子,我看你很闲嘛。”
管事噎住。
“滚远点,老子对小倌没兴趣。”鲜于期踹了他一脚。
管事立刻麻溜地滚了,是谁说的,这些时日城主闷闷不乐,城中这么多美人,没一个让他心情好起来的,想来是思念沈小相公,得嘞,他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金屋内出来两个娇媚的女子,同样衣衫轻薄,鬓散钗乱,二女一左一右扒着鲜于期,娇笑道:“城主,既然天色不早了,那便再歇一歇吧……”
鲜于期拧着眉毛瞪了她们一眼,“你们也滚,到底是老子睡你们还是你们睡老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二女忙不迭收了媚态,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大元宝!”鲜于期想着又吼了一声。
大元宝从悄无声息的梁上跳了下来,“城主。”
鲜于期盯着他来的路径,“你没事上什么房梁!做贼啊!”
“……”大元宝无言。
之前是有个贼,上梁比走大门还熟门熟路。
鲜于期走到走道的窗边,俯瞰街市,满街红灯次第亮起,彩绸招展,喧嚣热闹。
这是他的城池,如此富贵,如此繁华,如同璀璨的明珠在这一片荒原散发着光芒。
“鲜于期,金银市的赌坊门口,来了个卖肉串的老头,不惜料,好吃极了!”
“都凉了!”
“爱吃不吃!若不是我给钱快,都抢不到几串!”
……
“鲜于期,跃马河那边有一大群黄羊,等晚点牧羊人睡着了,我们去偷一只烤着吃好不好?”
“那是我的羊!”
“耶?又是你的,西河城还有什么东西不是你的?”
——有,你……
“鲜于期,你看!”
“这是什么?”
“我新做的骰子。”
“灌了铅的?”
“嘘,我看了一晚上,那个大邑人绝对出了老千,你等着,我帮你把钱赢回来!”
……
“哈哈哈哈哈!鲜于期……你……”
“鲜于期!”
“阿……期……,再见。”
“再也不见。”
……
鲜于期渐渐握拳,他下巴一抬,是金银市的十字街方向,然后道:“大元宝,去发财榜上贴一张那小兔崽子的悬赏令,赏……十万金。”
大元宝:“……”
西河城的发财榜上,皆是罪大恶极之徒,只要上榜,便永远不可能在河西道诸城有容身之处了。
十万金,这是迄今为止最高的赏金。
“不论生死!”鲜于期又加了一句。
既然不想回来,那永远都不必回来了。
……
*
若是不急着快马赶路,出京向西北行四五天,便是入洛北道的长渡关了,那建在关口东边的城池,叫做渡城。
渡城并不算大,却是洛京来往京都的要道,出了长渡关再向西北四百余里,就是神都洛京了。
故而原本也是座十分繁华热闹的城镇。
今日尤其热闹,排队进城的人连绵看不到头。
宋禧出示了通关令,城门官便直接放他进去了。
宋禧还打听了一句,“查义将军可在城中?”
查义是萧尹麾下的左军都统领,领两万人守长渡关。
那城门官回道:“查将军刚出城去视察关口,宋校尉若是有要事,小的可以立刻派人去通报。”
宋禧便道:“摄政王有信,劳烦派人通传一声。”
那城门官叫了个机灵的小子,给他信符,让他往长渡关去传话。
宋禧看那入城的长队中,男女老少拖家带口,都大车小车的装满了行囊,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城门官回道:“听说李将军的大军在江陵染了大病,死了几万人,郑宁驰的前锋队杀气腾腾,破了玢城,立刻要打过浑河来了,所以都想往神都逃的。”
宋禧斥道:“胡说八道!”
城门官忙赔笑,“小的自然也知道是胡说八道,但百姓无知嘛,这几日都是往北走的。”
宋禧收回通关令,瞥了那些人群一眼,翻身上马进了城门。
宋禧身后还跟着一辆青布的马车,马车里的人听见城门官的话,“嗖”一下掀起车帘,伸出个脑袋来。
“宋哥哥,你家摄政王与那个长留王比,哪个厉害些?”
这马车内的人,正是沈绛的那个小师妹赵小爱。
萧尹差了宋禧带人送她出河西道回西河城,宋禧原以为不过是趟跑腿的差事,谁知道一路上劳心劳力,耳根还不得清净。
“当然是摄政王了。”宋禧想不都不想便出口。
小爱撇撇嘴,表示怀疑。
“我听说郑宁驰的兵马比摄政王多三倍,方才进城,那些人还说长留王有一支佛挡杀佛的神兵天将,要是回头摄政王打了败仗,被人捉了砍了,那女皇怎么办?”
“我家摄政王从未打过败仗,你闭嘴吧!”宋禧自打跟了萧将军,进了飞羽队,可从未见过谁给将军吃过瘪的。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多话?嘴里就吐不出一句好听的,是不是我给你吃太饱了?信不信我饿你两天。”
“切。”小爱坐在车门边上,“我师兄之前说过,得道者……得道者什么什么助……”
“蠢,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没读过书就不要拽文词儿,叫人笑话!”
小爱挠挠头,“哦,原来你知道失道者寡助啊……我看你们摄政王就不像什么好人,他关着我师兄,还不让我见他,活生生地把我们这对情深意重的师兄妹分开,这么没人性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这一定就是失道者吧,你们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想饿我!你们统统都是失道者!失道者寡助,兵败如山倒,功败垂成,一败涂地……”
宋禧才反应过来被奚落了,“死丫头!你你!”
“小宋,你多大人了,和这小丫头吵什么嘴?”边上另一人劝他。
宋禧气得用马鞭指着小爱,同那人道:“欣哥,你看看这死丫头,一口一个失道者,她在骂咱们摄政王。”
“摄政王吩咐了,好好地把她送回西河城咱们就完事了,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同她吵什么?”
“对啊,小宋哥哥,你男子汉大丈夫,和我这小丫头吵什么?吵嬴了又不光彩,吵输了还丢人。”小爱还对他吐舌头做鬼脸。
“你!你!”宋禧气得一摔鞭跑去前头了。
小爱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太嫩,几句话就气得跳脚,没劲。
然后又同那个过来打圆场的胡寄欣搭话,“胡哥哥,你之前见过女皇吗?”
胡寄欣这几日冷眼旁观,知道这小丫头不好惹,只道:“不曾见过。”
“好吧……”
这个更无趣,比大元宝都无趣,话又少,戒心还重。
小爱伤脑筋的捧着脸,不知道师兄有没有看见她的信啊,都五天了还不追上来,半道上她听说都女皇登基了。
亏她一天气宋禧三顿饭,拖得慢吞吞地走了好几天,难道真的没有逃出来?
不能够啊,这完全不像师兄的风格。
那她真一个人回西河城,要是鲜于城主向自己打听师兄的下落,该怎么糊弄他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