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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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殿大殿,文武百官照例排的整整齐齐的。
嗯……看起来一个个低眉顺眼的,乖巧不少。
“微臣启奏殿下,先帝为逆贼袁史云屠戮,事发仓促,据太史寺六品著作郎笔记,先帝绝未留有遗诏,由此可见,长留王矫召起兵,是为谋反,请殿下广昭天下,共讨逆贼!”
“哈——”沈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哪还来的天下啊,满天下都是反贼,不知道这一个个所谓的衣冠君子,这时候还在扯什么正统,什么谋逆,有什么意思……
“好,御史台诸臣拟皇太女旨,加盖储君监国印,传令各道,诛长留王。”萧尹在旁一副冠冕的腔调道。
嗬…
这家伙还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见萧尹瞪着自己,沈绛撇撇嘴,只得装模作样道:“萧将军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
“遵旨——”说话的老臣拖长音调回列了。
紧接着又有个出列的,“皇太女圣明,自袁史云叛军入城,奉国将军李国泰便携十万大军自天水城入京勤王,星夜行军,已至安州下马关,如今皇太女正可下诏,召其入京,共讨逆贼。”
沈绛一脸怪笑,安州下马关?他和小爱来魏都的时候刚好经过,从天水城到安州,不过一百里路程,袁史云叛军杀进皇宫都多少天了?二十天都有了吧,那什么奉国将军勤个鸟王啊,一路游山玩水都差不多能进京了,他还在安州磨蹭。
“启禀皇太女,李国泰三朝老将,戎马一生,可谓忠心不二,请皇太女加授其公爵,赐玉杯、金印,以示嘉奖。”
萧尹略俯首道。
忠心个鸟,沈绛嘴角抽抽,那什么三朝老将带着勤王大军,却蹲在安州,应该是在观望朝中局势,准备压大小呢,他能稀罕什么玉杯金印?
算了,关他屁事,沈绛大手一挥,也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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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紫微殿侧殿书房内,萧尹照旧领着他的爪牙,啊、是谋臣们,在搞阴谋诡计,呃、商议朝廷大事。
——“李国泰的家小们到了哪里了?”
——“回禀将军,已到通州下船,其老母泰国夫人似有水土不服,已请了名医诊治。”
原来那什么玉杯金印果然是鬼话,萧尹这厮在这等着人家呢。
——“呵呵,那老太可是能上马提刀杀敌无数的巾帼英雄,一生戎马,南北征战,水土不服?”
——“如今对于李家之人只能敬着尊着,却不能强来。”
——“让韩琦带着此物去见泰国夫人,相信老夫人必定能深明大义。”
——“是!”
有人便退下出门。
——“李寅,你是有疑义?”
——“回禀将军,昔日华朝昌明侯其子为丹阳王楚嵘所俘,楚嵘令昌明侯退兵三百里,若不然杀其独子,昌明侯竟于阵前一箭射杀亲子,不为所制……”
——“你是担心李国泰不以家小为牵制?”
李寅点头:“李国泰其人,有血勇,性独断,只怕将军制其亲眷,反激恼了他。”
萧尹将手指在桌案轻点,同周骧道:“周先生说得不错,看来这一趟安州,我是非去不可了。”
李寅一愣,看向周骧:“原来周先生早有高见,是晚生多虑了。”
周骧笑道:“此为将军之意,学生不过略为牵线搭桥罢了,我有一同窗好友,如今正在李国泰帐下为幕僚。”
三刻之后,众人领职散去。
萧尹揉着眉心,往靠椅一倒,似有疲态。
“嘎嘣,嘎嘣——”月窗窗台之上,沈绛倚着窗框,用衣摆兜着一包香瓜子磕得正香。
见萧尹向他看来,沈绛递出一把瓜子,讨好般笑道:“尝尝?”
萧尹起身向他走来,周身威压之息,令他有些不自在,沈绛讪讪地缩回手,“你不吃就算了,别想对我动手啊!我警告你——小爷也不是好惹的!”
萧尹近到身前,同他伸出手,“拿来。”
“诶?”
“瓜子,又舍不得了?”
“哈?”
沈绛见鬼一样看萧尹有些不太熟悉地剥着瓜子,有些看不下去,“你这样世家出身的大少爷,平日里定然有漂亮婢女给你嗑瓜子,你只要抓一把剥好的瓜子肉美美的吃就行了吧。”
“估计连裤腰带都不会自己系。”
说着,他嗑了一颗顺手递过去,“诺,给你吧!”
萧尹低头看沈绛手指尖还残留的口水,略有些嫌弃的皱眉。
沈绛撇嘴,又扔回自己嘴巴,道:“我呢,趟你这趟浑水,是被钱财给害的,我看你如今权柄在握,一呼百诺,也没有很快乐,反正都已经报完仇了,干嘛不找个好地方过快活的日子去?你又不缺钱,身手又好,绝对没有人敢惹你。”
“这世上还有你说的好地方吗?”萧尹淡淡的问道。
“有啊!”沈绛举着枚瓜子,一眼瞥见殿中当庭摆着的那幅巨大的沙盘,兵旗林立,不由顿了顿,“有吧……武陵人不也找得到桃花源吗?”
“你很爱钱?”他问道。
“嘎嘣,呸——”沈绛磕了下瓜子,一副你说的啥废话的神色,“世上谁人不爱财?”
他又问道:“你若是有足够的钱,想做什么?去你的桃花源吗?”
沈绛抚掌大笑:“我要是有那么多钱,去什么桃花源啊,我去波斯啊!买上一座大大的宅院,有流水,有花园,还有琉璃砖砌墙的那种,还要请上几十个高手看家,一出门,身边喽啰成群,威风!再给小爱置一份厚厚的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最后勾搭几个漂亮小妞给我铺床叠被暖被窝——”
萧尹伸手,那一把香瓜子在他指尖化成了无数粉末在沈绛面前落下,“我自小受萧老太君严训,从未有什么漂亮婢女给剥瓜子。”
沈绛木木地点头,“明白……”
“你的波斯,留在梦里吧,明日随我去安州。”他道。
“好……”沈绛登时愣了,回过味来之后立马摇头,“不好!为什么啊?你去算计那个什么李国泰的十万大军,我又不认识他!我去干嘛啊!”
萧尹似笑非笑:“皇太女纡尊降贵,亲自奉请,想必会令李国泰倍感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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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两骑一前一后奔出了永明宫。
沈绛提着鞭子,打着哈欠一点头,差点摔下马去,幸好他一个激灵抓住了缰绳,看前头萧尹奔马不止,忙一挥鞭赶上。
“喂!不对,就咱俩?”
萧尹斜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想带几个给你铺床叠被暖被窝的小妞?”
沈绛撇嘴,“你现在可是魏朝第一奸贼,想杀你的人能从魏都排到西河城去,就算你身手过人,难道就能日夜防备不留空隙?怎么也得带几个侍卫什么的吧!”
萧尹未言。
沈绛继续絮叨:“就算一路的刺客都是瞎子,没有找你麻烦,等你只身进了那李国泰的大营,他来一招关门打狗……“
萧尹眼眸微眯。
沈绛干笑:“这不是明摆着嘛,杀了你,他好处多多,又得威名又占大义,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我看,我一路最该防备的人是你,我死了,你才好处多多。”萧尹终于开口。
“嘿呀,哪能啊~”沈绛讪笑,“我师妹都还在皇宫里头,承蒙您老人家的手下们悉心照顾呢。”
萧尹轻哼,“你知道就好,驾——”随即便一甩鞭,骏马奔驰向前。
城楼上,立着两个人,正看着晨雾中远去的奔马。
燕支道:“国师,我真的不必跟去吗?”
乌啼笑笑:“天下广大,自然能天高任鸟飞,眼下,只有这魏宫之中才是杀机四伏,步步深渊,出了宫门,萧尹倒不会让皇太女丧命。”
说到这里,燕支倒是一脸嫌恶之色,“国师,你分明知道了那小子……为什么还要护他?这种街市混混,能做什么大事?”
乌啼笑道,“燕支,历史从不是只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才能铸就的,而所谓天命……也从来都以玩弄世人为乐……”
“话说回来,我那位师兄,在那西河城多年,还真是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啊。”乌啼手持麈尾,笑容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