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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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殿内,隔着床帘,太医收回手,表情有些疑惑,沉默了片刻,才道:“虽是受了些内伤,但公主身强体健……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就这样?
那他岂不是白送了?
帘子里面,沈绛焦急道:“大夫,我这是受了内伤啊!很严重的内伤啊!你看仔细一点啊!”
梁女官在一旁,表情有点狠戾地盯着沈绛:“公主,您受伤了,还是歇一歇的好!”
沈绛扶着胸口,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咳咳咳,可是我感觉我要死了也。”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宫女们齐齐见礼:“见过将军。”
这么快就来了!
沈绛在床帘内听见一愣,扶着胸口继续虚弱,“咳咳~咳咳~”
萧尹微一抬手。
所有人都鱼贯退出。
梁女官略迟疑了片刻,萧尹眼角微光将她扫了一眼,她立刻低下头去,心怀惴惴的退下了。待这房内再无旁人,萧尹再缓缓靠近床铺。
沈绛听着帷帐外那步步近前的脚步声,只觉得毛骨悚然,咽了下口水,强行镇定,捧着胸口皱着眉头矫揉造作地干嚎:“哎哟,哎哟,我要死了啊,我要死了……”
萧尹伸手掀开床帐:“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一语成谶!”
沈绛一顿,蓦然抬头。
正对上萧尹深沉的目光,他忽然一哆嗦,第一次对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产生了怀疑,——这家伙该不是把老子看穿了吧!
萧尹看着沈绛,好在语气还算平淡,“公主殿下,刺客已经抓到了,很可惜,都自尽了。”
沈绛有些不放心:“啊,都自尽啊,不知道谁要杀我啊?下次还来咋办啊?”
萧尹话语微微停顿,再吐纳稍重了一下:“是我不曾考虑周到,我会加派些人手保护你、公主的……”
沈绛欲哭无泪:那是保护公主还是看着小偷啊?我这不是更难逃跑了?
萧尹再递过来一卷小小的明黄卷轴,继续说道:“我此来,是告诉公主,明日公主受封大典,这是祭天地告书,还有公主务必需要记清楚的一些话,背熟了。”
沈绛挑着眉头盯着那卷轴,没有打算接过意思:“可是我的记性不太好的样子啊。”
萧尹微微一笑,语气加重道:“那就请公主务必努力记住。”
沈绛嘴角抽搐:“呵……”
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你!
萧尹的手依旧递着卷轴,“受封典礼之后,需前往灵殿祭告先帝,待皇太女除孝之后,择日登基!”
沈绛本伸出手要接过那卷轴了,待听清萧尹的话语,那手便哆嗦了一下:“你说啥?”
一阵风来,吹起床帐,只见沈绛狼狈地坐在床上,萧尹姿态端直地站在一旁:“之前,我不是说了吗?国不可一日无君,公主只有尽快登基为帝,才能安抚民心呐。”
沈绛脑子有点乱,表情还有点僵,我只是想发点财,没想到搞这么大的事啊!假冒皇帝?这有点刺激过头了,会死的!不来了不来了!
沈绛霍然站了起来,不妨扯动些伤处,只得又“哎哟”一声,附身握着胸口,“嘶——”
其实沈绛作为一个专业的小贼,为了上房上梁,逃命跑路,轻功这种看家本事很是不错,但他没啥内家功夫,无法聚气护体,方才那刺客的一掌力道十分了得,虽说他是有意承受,但这滋味确实也不大好受的。
萧尹见他额头痛出来一层细汗,强忍着喘了几下粗气才镇定了下来,晓得这是真的,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终于忍不住心里暗骂了一声:蠢材!装受伤也不必如此动真格……
沈绛有气无力地抬头:“那个萧将军啊,请恕罪啊,其实呢……我不是——”
萧尹瞳仁微斜,突然看向床边一只巨大的紫檀木柜子。
沈绛立刻闭嘴,还有些紧张。
萧尹走过去,伸手一挥,柜子啪啦一声打开。
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里面塌出来无数的金银珠宝和值钱的古董玩意。
一地的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沈绛尴尬地立刻低下头,继续握着胸口:“哎哟,我的伤!”
萧尹高大的身影覆盖了他弱小的身躯。
萧尹:“金河公主殿下,国库里的宝贝,更多……更值钱呢……”
沈绛眼睛一亮:“真的啊?”
——
事实上,今早……
萧尹站着户部银库门口,望着如同盘丝洞一样的仓库,里面几只饿老鼠乍一见人,立刻惊慌四散。
“全没了?”
周骧:“也不是全没了,账上还有三百二十五万两,刚才宰父将军进去找了一遍,找出来——”
周骧提起一串五六个铜板。
年深日久,串钱的绳子早已朽烂,铜板丁零当啷落地。
“哼。”
……
萧尹似笑非笑,弯下腰附身看着沈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库之中聚天下财物,你,觉得呢?”
沈绛兴奋地满脸激动:“哇!那真是好多好多好多钱啊!”
“咳。”萧尹暗咳一声,不知为何移开了目光,再点点头:“正如公主殿下所愿。”
沈绛下定决心,伸手拿过萧尹手中的卷轴:“那这个,我今晚不睡觉也要记住!”
萧尹笑眯眯摸摸他的脑袋:“乖~”
沈绛一脸傻笑,满眼钱光,
——混蛋!老子又不是狗,摸什么摸!咬你哦!
*
入夜,清华殿房顶。
一身黑衣的沈绛伏在房顶之上,机警地探看左右。
沈绛:“切,姓萧的,你当我傻啊!国库里宝贝再多我又不能随便搬走。”
夜风徐徐,宫殿之中楼阁重重,明灯次第。
沈绛掏出萧尹之前给的卷轴,一脸嫌弃,
“啧,皇太女?”
沈绛眉头微皱,越加不爽,“老子凭什么给你当什么狗屁皇太女!”
晚风透着秋来的冷意,吹得他额前几缕碎发凌乱,沈绛摸下巴思考,“不过师父之前说不世之宝……叫洛什么图来着?”
“……”
忘了,公治偃临死的时候说了一堆的屁话才咽气,沈绛都当那老混球在胡说八道,没太认真记。
“算了,还是先找到小爱再说。”
沈绛站起身来,扭头四顾:“小爱到底被他们关在哪里了……唉,小爱,你虽然是个笨蛋,可不能有事啊……”
“……应该没事吧,丫头在飞鹰城的地牢里都能混得胖了五斤,这次,咱们肯定也能完美无缺的跑路的!”
沈绛话虽这么说,但一路都没有找到小爱会留的暗记,还是有些不安。
他与小爱在西河城相依为命十年,虽无血脉,却早已如至亲。
——
十年前,西河城的欢喜楼中。
七岁的沈绛抱膝蜷缩在黑屋里,听着屋外的人说话。
——沈家的人都死光了,翻遍了都没有找到。
——切,那我白忙活一趟,这是什么都没落下?
——不是还有这个小子嘛,看样子长得不错,嘿嘿,长大之后,保不准是颗摇钱树…
——这才多大?我还要费油费米的养他!
……
而后,雕花楼内,一把五弦琵琶被愤怒的沈绛扔在了地上,那被逼着穿上的可笑的胡姬舞裙也被他撕碎扔了一地,他满眼仇恨地盯着面目狰狞的鸨母。
鸨母冷笑,一把便抓着他的手,铜戒尺劈头盖脸便打了下来:“臭小子!敢跟老娘耍横!打不死你个狗杂种!”
沈绛满脸倔强,死死咬着唇,却一声不吭。
……
被关在杂房里挨饿之时,小爱偷偷塞进来两个饼:“小绛哥哥,给你!”
沈绛看见她的手也肿得发亮,“李婆子又打你了?”
赵小爱摸摸自己的手:“咱们今天是同病相怜呢~”
沈绛捏着饼,表情发狠:“你放心,总有一天——”
……
街市上。
沈绛被人追得横冲直撞——
“臭小子,别跑!”
“娘的,小杂种,敢偷我的人参!”
过路的公治偃满脸感兴趣地表情看向被人追得鸡飞狗跳的沈绛。
……
最后,破庙之中。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沈绛抱着瑟瑟发抖浑身发红的小爱,“丫头,你看,我弄来了人参,你吃了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迷迷糊糊的小爱:“小绛哥哥……我弟弟……他被婆氏来的商人买走了……呜呜呜……小侠……”
沈绛安抚她:“快吃药,很贵的!等你病好起来,哥哥挣好多钱,找回你弟弟,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一个阴影伴随着一声叹息而来:“她这是风寒,你给她吃人参,发散不出来,死得更快!”
沈绛一惊,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公治偃笑得和蔼可亲:“小兄弟,我看你天生有慧根,当我徒弟怎么样啊~”
……
此刻,紫微殿书房内。
赵小爱跪在地上一脸防备地盯着萧尹。
萧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呵呵……原来如此……真是有意思啊……”
萧尹对赵小爱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赵小爱反而磕着头:“将军,我师兄只是个笨蛋,绝不敢对您有歹心,请饶了我们吧!”
萧尹点了点桌案,道:“乱世之中,皆随波逐流,你们又何罪之有呢?”
赵小爱一愣,抬头看向萧尹。
萧尹又笑:“只是,世上又有一词,叫做骑虎难下!”
赵小爱一惊。
萧尹缓缓起身,笑容意味深长,
“真是可惜啊,我们的这位公主殿下,他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