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八章 寂然无声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衔着滤毒罐喘上几口气，两眼茫然注视着“黑光”映照的地下空间，龙云直到身上感觉好受了一点才站起身，他慢慢转头环视四周，眼光停留在身后散发着一大片光芒的“巨树”身上，挺茫然的抬手抓了几下头发，脑袋里却还是像一大盆浆糊那样完全没有头绪。
费尽力气进入“死城”地下，从之前触摸“巨树”开始，一场莫名其妙的“幻景”就倏忽呈现，然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原地茫然思考，龙云抬手看了一看手腕。
在这处处透着诡异的地下空间里，结构精巧的机械表还在忠实工作，长短针指向七点二十分；当然，这个数字本身的意义十分有限，结合旁边的自翻日历，龙云才真正读出了时间，现在是在进入“黑墙”之后的第二天上午。
算起来，大概从触碰“巨树”之后，他已经在这地底空间里昏迷了好几个小时。
午夜之后陷入“幻景”，早晨才慢慢醒来，这倒是和之前的穿越有一点像，难道说，他刚才是莫名奇妙的穿越了吗。
为了探寻莫大的秘密而来，却被更多的重重谜团所包围，身心俱疲的年轻人在光芒诡异的“巨树”之侧站了一小会儿，斟酌接下来该要如何行动。不知不觉，滤毒罐的呼吸阻力越来越大，他俯下身从背包里再次摸索出一只来替换，触手所及之处，却只有两只全新的滤毒罐在磕碰作响，显然接下来他只有一段时间可以在这儿逗留，然后就必须返回到地面，去获得更多的补给。
时间紧迫，衔着滤毒罐略加思索，又扭头仰望一下巨大空间里突兀耸立的“巨树”，把这诡异而离奇的场景深深印在脑海中，龙云就迈步离开“巨树”脚下，向沿着巨坑坑壁盘旋而上的道路尽头走去。
是的，哪怕心头疑团再多，在这儿站着发愣也没一点用处。
经历了与“巨树”、或者说巨量诡秘能媒的直接接触，仿佛意识都发生了一丝改变，和进来时的失神狂奔不一样，沿着盘旋的宽阔道路往上行走，照亮周遭的还是那说不出色调的诡异“黑光”；然而和之前满眼幻觉不尽相同，现在的龙云，却分明感到这“光”只是用来照路，他现在所见的，都是没有掺杂幻觉的完全真实。
这种判断，说不上来是因何而生，然而他却能很有把握的断定这一点。
在经历了“幻景”之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年轻人的意念似乎与充斥“死城”的神秘力量发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应，或者说，就是某种程度上的“融合”。
这种变化，他一开始并没注意，然而随着一步步向巨坑顶端前进，视线里略显模糊、还带着星星点点黑白噪声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而变成了一种不带色彩的黑白图景，就好像之前一直调谐不当、现在才完全谐振一般，四周缓缓飘荡的意识感应，强度还是一样剧烈，然而却不再让他感到莫名的意识压迫，曾经有的幻觉体验也一点都见不到了。
幻觉已经消失，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现在所见的一切全都是这地下空间里的真实写照？
深入地下的巨坑，从坑底到顶端的渺小入口，高度总在几百米之遥，一路向上的行走耗费了龙云大量体力，呼吸也随之变得有些粗重；不过和疲乏的身体状况相比，离开了颇有些燥热的地底环境，现在他的头脑却清醒了不少。
一路上边走边回忆之前经历的“幻景”、尝试弄明白“巨树”呈现的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显然那是一场发达科技背景下的未来战争，然而除此之外，不论是莫名附身的“龙逸云”、还是他的恋人“上官晶”，乃至于与身旁光芒涌动之物莫名相像的“中枢塔”，这一切彼此关联的人与物，究竟会构成了怎样的一幅图景，他现在还完全没头绪。
思路，想法，自然会有很多，然而一大堆意识碎片毕竟不等于真相，在走到了弯道起始处的平台之后，龙云就已经决定暂时把这些事都放在一边。
谜团越来越多，如果完全深陷在这里面，是什么事情都搞不清楚的！
既然孤身一人前往“死城”，是为了调查惨剧之夜的原因、或者说笼罩基地的神秘力量，那么龙云就很自然的想到，这一意图倒是已经有了眉目——很显然，顷刻之间杀死了“罗马”基地里所有人员的诡力，就来源于这株“巨树”；那么接下来他需要调查的，恐怕就应该是这一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
毕竟，只消看一看周围，这座规模庞大的地下基地，绝不是三五天可以轻易建成，那么哪怕是探查到了“巨树”、也就是巨量能媒的存在，那为什么一开始这座基地还在正常建设、运行，里面的人也还安然无恙？
从正常运行、似乎还在进行某些研究，到一夕酿成惨剧、“罗马”基地变为人踪绝迹的“死城”，这其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慢慢沿着开阔入口离开了眺望“巨树”的平台，回到之前匆匆穿行而过的庞大空间内，站在高处扫掠一番大厅内的凌乱场景，龙云就发现这儿似乎是地下基地里的一处临时研究场所，而且除此之外，在之前受到了神秘力量的吸引而匆匆走过时，没有留意到的几处分支气闸，这时候也进入了龙云的视线。
发现“罗马”基地的地下部分规模庞大，龙云一开始还有点迷惑，他不知道克格勃为什么要在地下这样大兴土木。
看起来，眼前这座进深数十米的巨大厅堂，还只是基地地下空间的一处“枢纽”，周围似乎还有其他附属空间的存在；这样一种建筑结构，在地面上当然算不了什么，然而考虑到此处已深入地下数百米，那么任何掘出的土石都需要运送到地面处理，那么用“寸土寸金”来形容恐怕也并不为过。
当然，想到之前遭遇的幻觉，从这儿到地面到底有多远，这一点龙云倒真没有很明确的概念了。
明确了这一点，意识到这地下基地里的东西都十分重要，龙云就打定了主意。
虽然看起来完全没必要，他还是从背包里摸索出一支“马卡洛夫”手枪握在手里，在这充满了诡异气氛的地下建筑中，手里有一支武器总是好的。手握枪支，借助“黑光”的辐照观察周围，和来时的匆忙几瞥完全不同，他开始一步步穿过眼前陈设凌乱的庞大空间，一边仔细探寻周遭的任何蛛丝马迹。
行走间，大概看一看周围，就像上一次在“死城”建筑内穿行的感觉相似，龙云就不自觉生出一种虚幻的感觉来。
毕竟，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地下静静沉睡了十多年。
在漆黑一片之中穿过大厅，借助略显暗淡的“黑光”扫视周围，没有色彩而略带失真的画面感，让行走在尘土地面上的龙云心生一丝感慨；目光扫掠之际，看向一片片分隔区域里落满灰尘的控制台、球面显示屏和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设备，不经意间看到装饰在金属台面上的“c.c.c.p”、“镰刀铁锤五角星”的凸出轮廓，时间仿佛就倒转而回到了从前，那个冷战仍在继续、红色帝国依然存在的一九七零年代。
虽然明知道平行世界里的苏维埃联盟，并未如现实世界中那样一朝崩塌，然而此时此刻，看到这些带有明显历史印记的陈旧之物，和猝然倒毙、身躯早已化为髅骨的一名名工作人员，甚至就在自己的岗位上被神秘力量戕害，脚步放缓的年轻人还是禁不住心生一丝怅然，和面对此情此景的淡淡感伤。
深埋在“死城”地下，如果不是他孤身造访，这些在秘密战线上默默工作、就突然迎接了死亡的人们，是不是还会一直在这儿孤寂长眠、寂然无声？倘若人真的有灵魂，龙云不禁在想，骤然间失去了鲜活的生命，这些人的灵魂又会不会带有一丝不甘，更会始终寄托在生前为之奋斗的岗位上，直到今天，也会静悄悄的萦绕在旁、寂然无声呢。
作为无神论的信徒，龙云当然知道这一切幻想都是徒劳，死者不能复生，逝去的时间也无从折返；然而此时此地，作为一名秘密的探寻者行走其间，他却不自觉的在想，也许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探寻出“死城”惨剧背后的真相，才是对这些殉难者的一种最好慰藉。
在“黑光”微微照亮的大厅里慢慢走动，一路穿过凌乱不堪的场地中央，手持“马卡洛夫”的龙云固然心生感慨、却并未停下脚步，他循着光亮走向大厅一侧，来到高高延伸的厅堂侧壁旁，慢慢走进气闸大开的一条短短走廊。
离开大厅中央，进入低矮的走廊搜索，暂时平复了感慨万千的心情，龙云现在的目标十分明确，其实他并不期望在这儿找到记录一样的东西，然后就可以自然而然弄明白基地里曾经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