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悬崖边上的舞者
(三十五)
你以为你不回家就没事了吗？
史天接到电话，是他老婆打来的，她仿佛已经平静，在电话里声音也一如往常。
史天立马陪笑脸，尽管两个隔得那么远，互相看不到，他仍然像在她身边一样，脸上一脸的笑，眼里尽是深情，对她温柔道，不是的，小冷，你听我说，是我太忙了，天天加班，太晚了回去怕影响你休息。
他老婆姓冷，叫冷构，很少见的名字，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当年他一个凤凰男，虽然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学的是行政管理，可是如果不是碰到了当年的老婆，他史天也不会有今天。老婆是这个城里的大家小姐，父亲当着一个大官，如果不是娶了她，他不可能从一个农村凤凰男，平步青云，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他今天把老婆得罪了，这个时候被拉下马，那么，他史天这一生，是不可能再上来的。五十岁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能顺利当上局长，政治生涯已到尽头，已是颠峰，他自已心里清楚得很。
他是官场上的男人，在官场上浸淫多年，阴险和心机已经不是城府，现是习惯。他习惯算计别人，也习惯防着别人算计，时时刻刻注意言语行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手机里面是老婆冷冷的笑声，她对他道，我打了那个三，相信你早就知道了吧。
天下长久的婚姻，不是爱老婆，就是怕老婆的，史天是又怕又爱。偏向于后者。
史天一愣，然后马上辩解道，什么三，小冷，你误会我了，没有的事。
他已经很不安，拼命记住，打死都不要承认，捉奸在床，也说还没有进去。不是有过这个笑话吗，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女人就是这样感性和认死理的动物。
他依然唤她小冷，像恋爱时那样，这么多年，一直未变过。刚认识的时候，她坚持要他叫她小冷，因为冷构这个名字怪怪的，不好听，不像女孩子的名字，叫小冷，不但好听一些，还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味道。因为她坚持，所以他也改了口，一直叫了这么多年。
从二十出头的美丽少女，叫到风情万种的温柔少妇，而如今快到五十的半老徐娘，依然是，小冷，小冷的叫着。在家里，在外面，他们是人人羡慕称道的恩爱夫妻。
哈哈。史天老婆冷构气极而笑，一会才对他道，史天啊史天，你当我是什么呢，我是那种瞎猜疑的人吗，我也不跟你啰嗦。你听着，我手上有你和那三的**光盘，如果你不马上回来，如果你没有在一个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光碟交到你单位里去，你就等着你身败名裂吧。姓史的，我告诉你，我们家可以拉你上来，同样可以推你下去，能让你做人上人，同样可以让你回到泥土里去，而且会踩得你生不如死。你试试，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没有女儿，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我现在给你机会，你不要，你就不要怪我！
史天已经是冷汗淋淋，他想着那些经过处理的**图片，想着如今冷构的手上有着**光碟，立马点头加哈腰，说道，好，我马上回来，你不要信别人的，我们有误会，我回来跟你解释一切。
他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史天忧急如焚，立马走出宾馆，匆匆的开着车往家赶去。
车上塞车严重，长龙堵塞得见头不见尾，天色又暗了下来，所有的汽车都亮着灯，在那里鸣着喇叭停着，他心里特别的焦燥，越发的觉得今天塞车的时光特别长，不停的按着喇叭，在驾驶位上拍打着方向盘。
他一直在悬崖边跳舞，痴心妄想，想老婆和情人同时拥有。他知道并不是自已一个人这样，而是很多男人这样。但是他比较倒霉，张小红很傻很天真，对他言听计从，可惜她有个把爱情看做比生命还重要的老公，可惜他有个强悍的老婆，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局势，他知道，他指望的两个都拥有，获得平衡，以前的想法实在太天真可爱，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深深的后悔起来，后悔当初不该跟张小红在一起。他之所以后悔，也不是因为对于冷构的愧疚，而是因为如今她发现了这件事，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将来的发展，她会用怎样的方式待他。
抱着一种相当沉重和不安的心情望着前面，不知过了多久，路况终于通畅了，他喃喃咒骂一声，把车子往前开去。
到了天桥上时，没有塞车，车速特别快起来，不但是他自已，别的车也一样，一辆辆开得跟飞一样。在天桥上像玩过山车，让人眩晕。
他回到自已的家，没有老婆的人，只有女儿的房间里有着灯光，他走过去，看到现在九岁多的女儿还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看到他，她回过头来笑笑，甜甜的叫了声，爸爸。
他笑了起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对她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做作业？
女儿长得很像他，清秀的眉眼，以后肯定是美人，是他最爱的宝贝。他们晚年得子，老婆到了三十多岁才生，女儿是他们意外的宝贝，是上天的恩赐，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一直爱若至宝，老婆疼如掌上明珠，他更疼，因为她长得像极了他，在她身上，看到生命的传承，是一种很踏实和永恒的感觉。
女儿抬起头来，说道，我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没事的，我不累，要把作业做完，我要考最好的中学，考最好的大学，不给爸爸丢脸。
她坐在那里，笑看着他，说话的当头，不停的摇动上半身，让厚厚的齐刘海摇过来摇过去，一个人在那里嘻嘻笑着。
他心中难过，对她道，你只要努力就是，考不考最好的中学大学，爸爸并不在意。
她却道，不行，我一定要考最好的大学，考上了，到时你和妈妈送我去。
她争强好胜的性格倒是像他老婆。
他见她这么说，只得点点头，说道，好的。
看了看四周，对她道，你妈妈呢？
妈妈回外婆家去了，她跟我说了，你回来就去外婆家找他，爸爸你去吧，你这些天没回来，妈妈肯定想你了，妈妈说你是工作忙，爸爸太忙也不能冷落妈妈，女人都是要哄的哦。
她小大人一样，冲他俏皮的眨眨眼睛。
家里有张妈，我不怕的，你们晚点回来没关系。
史天心里一沉，想到冷构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爸妈，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头都大了。
当下不想在女儿房里多呆，笑了笑说道，我立马接你妈妈去，你安心写作业。
好的，爸爸，再见。
他走出来，轻轻合上女儿的房门。
张妈已经走过来，冲他招呼，告诉他，他老婆回娘家了。他点点头，托她照顾女儿，自已又走出去，开车回老婆娘家去。
知道这一去，肯定是场狂风暴雨，只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无论如何，杀了他，他也不能离婚。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对妻子不是没感情，只是一切都会平淡，当和她的床上**变成模式，他人到中年，只想获得一些情感慰藉，襟怀淡漠，情怀老尽，除了这些，相伴着的还有慢慢发福的身体，多出来的赘肉，脸上的皱纹，鬓间的闪闪白发，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已是老了，不管怎样去把白发隐藏起来，怎样多做运动，人还是抗不过时光和自然，他老了，他强烈的感觉到这一点，正因为知道自已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老，所以拼命的想抓住点什么。这个时候，年轻漂亮的张小红来到他们单位，刚毕业的大学生，清纯简单，年轻漂亮，而且对他很崇拜。
他对她，简直没有抗拒的能力，她喜欢到他办公室来，大事小事，喜欢问他，他每次命令别人的时候，她总是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的对他注视里，美丽的大眼内尽是崇拜。
一个有权力有地位的男人，能够呼风唤雨，再加上长得不错，对于年轻的女人，总是有致命的诱惑的。
她先他爱上了他。他是在和她有过一次**后，因为她的身体，对她有了依恋的。
完全说没感情，他也知道不可能，但是这点点感情，跟妻子的感情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甚至在两个人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对她说过，我是有家室的人，我是不可能离婚的。
她说道，我不管，我不会威胁你的家庭，只要你对我好，心里有我，让我爱你就行。
他还能拒绝什么。
生活在这个社会，男人的诱惑无数，要想避免诱惑，只有减少这样的机会，但是他没有办法。
这些年来，他一直胆战心惊，一边享受着偷情的快乐，一边背负着良心的自责和不安，他像是悬崖边上的舞者，极其快乐又极其危险，安全是没有的。
自已知道一旦事发后所有可怕的后果，但是他总是存在着侥幸心理，那就是只要他够小心，他可以获得一种平衡，妻子可以不知情，张小红也可以留在他身边。
这些年都没事，直到现在，事情暴发，他的侥幸期望终于结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收拾残局，把事情的伤害减到最低程度。
车子已经到了老婆家，他在外面停了车，老婆家客厅里灯火通明，他下了车，慢慢走过去，突然想起三堂会审的可怕景像来。
然而，无论如何，再拖下去，只有于自已更不利，站在台阶下迟疑一会，最终，他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老婆弯着腰坐在沙发上，用两手抚着脸，一声不吭，爸妈坐在两旁的椅子上看电视。
他站在那里，礼貌的叫了声爸，妈。
两个老人抬起头来，丈母娘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什么，一旁老婆的爸爸拉了她的手，示意了她一下，她沉默了，老婆的爸爸说道，小史，你来啦，你们聊，天晚了，我们老两口进房睡觉。
他点点头。两个老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他们的房间。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老婆。
我来接你回家。
他已经没有底气，站在那里，只觉手心脚心都是汗，整个人虚得厉害。
为什么不回自已家好好说，到爸妈家来做什么，老人年纪大了。
让女儿知道！你有没良心！
一个杯子摔过来，那杯子原本被她捧在手上的，他像玩杂技一样，极其侥幸的接过，杯里的茶水泼了他一身，他不敢拂试身上的茶水，把杯子放在一边的茶几上，小声说道，有什么事到别的地方说，不回家，我们去外面，不要吵着老人。
老婆冷冷一笑，慢慢站起来，走到电视机旁，把一张光盘塞到vcd机里。
然后她遥控器一按，画面跳了出来。
史天只看了一眼，立马脑袋里轰的一声，他冲到机子面前，一把关了，把那光碟拿了出来，紧紧护在背后，惶恐的看着自已的老婆。他的眼里尽是害怕和哀肯。
你以为我只有这一张吗？
然而，他还是极其慌张的把那张光碟塞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对不起，随便你怎么做，只要你原谅我。他说。
老婆冷冷看他一眼，说道，我们离婚！
不，打死我都不离。
他走到她面前，本想捧着她的手。
她却突然一个耳光狠狠的扇过来，打得他摇晃了一下，他没有躲避，老婆的耳光又狠狠的扇过来，这次打得他跌了下来，他干脆跪在老婆面前，任她打骂。
如他说的，只要不离婚。他像一个无赖一样，就是不肯离婚。
老婆也仿佛发了狂，对着他左右开弓。脸上泪雨如滂。
老人闻到声音走出来，过来劝架，拉着女儿的手，女儿一把推开，冲上来，对着跪着的史天继续打骂。
当着老人的面，狠狠的扇耳光。边打边骂，我当年是怎么嫁你的，你一无所有，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是个农村的，当年多少高干子弟追我，我为什么看上你，还不是图你老实憨厚，会一辈子不背叛我，对我好。姓史的，你还是人吗，你骗我多久了，你到五十岁还搞出这种事，我跟了你将近三十年，女儿都这么大了，你不无耻吗？
她狠力的掐他，打他，踢他。
老人刚开始还想着劝，到最后都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史天垂着手跪在那里，只说道，我错了，你打吧，骂吧，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婚。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婆打累了，坐在沙发上，抹去眼泪。
老人看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走进去了。
老婆看着史天道，你不想离婚，呵呵，一个把政治生涯看得比命还要宝贵的人当然不想离婚。不想离婚也可以。你把那个三找来，在我面前狠狠的打。否则的话，我不可能不和你离婚，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伤害弥补过来了，我不再难过，我就可以原谅你。
史天呆在那里，他老婆挑衅一样的看着他，对他道，我手上的光盘不只一张，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你大可试试。你对我无情无义在先，不要怪我，而且你也不要想着对付我，我家世代都在这个城市，你想跟我玩，跟我家老爷子玩，你就等着不知道怎么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