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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天大反转, 震得朝野上下鸦雀无声。
  被指认被公爹强纳的侍妾不止没有身孕,还是个完璧之身,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
  吕达当场就要崩溃, 不是他不淡定, 而是此事一旦做实, 英国公之前所受的非议不但会全数返还到他自己身上,而且还会罪加一等。
  朝堂上之前为了这件事唇枪舌战, 多位大臣各执己见,吵得几乎要动手了, 现在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在开玩笑?
  这直接就把满朝文武当笑话耍着玩儿,更可怕的是,保不齐皇帝会认为这是在耍他本人。
  这是在找死。
  吕达当然不是这件事的主谋, 但是他作为马前卒非死不可。
  任谁都有求生欲, 吕达垂死挣扎之下坚决不认, 亲自请了无数民间大夫为孙氏看诊, 甚至连御医都请动了,得出的结果都是一致的——孙氏未曾有孕, 而且既往气血充足, 短则数月, 长达半年都没有怀过孩子。
  又有经验丰富的妇人们验过身, 孙氏不仅不曾怀孕,还是个处子之身。
  吕达无奈之下又称此女乃是冒名顶替, 并非孙氏本人, 一定是英国公杀人灭口之后找人冒充,指使其主动自首。
  闹到这个程度, 皇帝似乎有了点兴趣, 叫人传了那女子命其自述。
  这下子更精彩了, 孙氏女当庭翻供,指认御史吕达在弹劾英国公的当天便使人将其掳走藏匿,并以父母相威胁,令其诬陷英国公。
  既然是吕达主动挟持,那就从头到尾不可能被人调包。
  吕达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贱婢血口喷人,若真是如此,本官为何连你未有身孕都不知?”
  孙氏女道不知为何吕达认定她有孕在身,曾请大夫来诊脉,多亏她机敏,知道若是没有身孕怕是就没有活路了,因此对大夫苦苦哀求,又以金簪相赠,这才瞒天过海。
  听到这里,官员们的眼神乱飞,聪明的就能确定吕达这是被人下了套了——若他果真请过大夫,那也必定是其心腹,如何会为区区几两金子倒戈,必定是早就被人收买了。
  紧接着孙氏一点点供出事情的始末,从当晚她是如何别掳走,被藏匿于何处,看管的人是谁说的清清楚楚,几乎不容抵赖。
  众人点头的同时也不禁对英国公有些敬佩——可以啊,找的这女子临危不惧口齿伶俐,句句都说到点上不说,演技也相当上乘,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是每句话都是带着锋芒。
  但是英国公自己却半张着嘴,两眼无神,正是一副他一直鄙视的蠢人模样。
  吕达百口莫辩,在范柯提议,提审孙氏所言参与绑架的吕府中人时彻底没了主意——孙氏所说的几乎都是真话,他确实绑了人,也确实威逼她陷害英国公,这些都是完全经不起查证的!
  吕达脚下一软,跪倒在了御前,与他一同弹劾英国公的人一见事情不妙,也跪下请罪,声称自己全不知情。
  皇帝轻轻抚掌,似乎是在笑:“好,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
  若真的把他的话当作夸赞才是蠢货,所有人都出了一脑门子汗,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御史监察百官,若是真是发现同僚私德不休确实应该弹劾,朕甚至给了你们风闻言事的权利,怎么,还嫌不够?”
  不只参事的几人,都察院所有臣工都冒着汗口称不敢。
  “你们有权利不经查证就弹劾百官,但是直接伪造证据……”皇帝轻笑道:“朕确实是闻所未闻。”
  吕达闭了闭眼,心知自己已经是完了。
  几位入了阁的老臣平时各有倾向,但是此时却颇有默契,彼此对视一眼,一同出列请皇帝严惩此事。
  皇帝也不动怒,闻言摇头道:“西南匪患尚未解决,眼看新年又至,北方却有雪灾,朕今日暂且不为这样的事费功夫了。”
  “众卿平身吧,”皇帝道:“为这样的荒唐事耽误正事,就是朕的过错了。”
  包括英国公在内的大部分臣子起了身,卫国公等人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皇帝对他们的看法,还是硬着头皮起来了,只有吕达几个“身先士卒”的当事人有自知之明,仍然长跪不起。
  他们是对的,皇帝见他们仍战战兢兢的伏在原地,开口却没叫他们平身,只是淡漠道:“跪一边去。”
  几人面如死灰的膝行跪到了边上,听皇帝若无其事开始点人就匪患的事奏对,果然一直到下朝,都不再搭理他们了。
  暂时没有处置,但是来自天子的漠视却非同一般,他眼里没有这个臣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同僚,不过几天过去,他们就如坐针毡,吕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只是敌人的,还有来自盟友的。
  终于,在孙氏翻供的第三天晚上,吕达安顿好家人之后,卸下官服只着素衣,于书房自缢而亡,留下了一封认罪的绝笔。
  皇帝得到消息后叹息了一声,似是到底有了一分动容,不在搁置此事,下旨将与参与此事较深的人罢职,其余人等降级。
  至于隐于其后的卫国公等人,看在祖上军功的份上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卫国公爵位降二等,称作卫远伯,至于原文远伯直接削爵,其父立下的功劳原本可荫及后世子孙数代,如今算是一笔勾销了。
  二人原本在军中的官位自然也不能完全保存,当天便被勒令将统驭一军的兵符印信等交还兵部,至于将来的职位,就得等皇帝之后的意思了。
  前一道处置诸御史的在所有人预料中,后一道并没有致人于死地,反而还留了很大余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管在这事中插没插一脚,也无论是支持卫国公的还是英国公的人,一下子都没了声息。
  英国公在家中听闻圣旨的内容,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就算他是头猪也该是头明白的猪了。
  他一刻也没耽误,一边换着朝服,一边飞速招来了长子:“我要进宫面圣,若有圣旨下来不要惊慌,不管是什么旨意都是好事,顺便安抚你母亲,叫她将嘴闭好,要是再出什么差错,咱们全家就一起去死,听懂了没有?”
  邵揆不知怎么,感觉全身战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镇定下来,他道:“父亲放心。”
  邵震虞对着镜子整理好服饰和官帽,深吸一口气就出了门,临走之前想起来一件事,又嘱咐道:“若是你妹妹来了,你把她给我扣在府里,不许她动一下。”
  邵揆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英国公请求面圣,不出他所料,他前脚递了折子,后脚便被选召了。
  这说明他来得正是时候。
  他脚下不停,几乎是风驰电掣的赶到了两仪殿门口,但是还没等走进,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眼前大内总管康李十分殷勤的为一人掀起厚重的毡帘,这人是位身穿华服,披着银狐皮披风,姿容非凡的少女……或许该称作女子,抱着孩子,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从殿门口出来,看到邵震虞时似乎也有些意外,向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往他这边走来。
  这是自邵循进宫后,英国公第二次见到长女,上一次她怀中的孩子还尚在母腹中。
  邵震虞有一瞬间的愣怔。
  上一次他见到的女儿是在皇帝面前,那时她双目含情,是个饱受宠爱的少女模样,充满信任的全身心依赖着皇帝,见到他后眼中几乎看不见其他人,包括自己这个父亲。
  当时那一面给邵震虞带去了不小的冲击,他在惊讶于皇帝对邵循的宠爱的同时,其实更惊讶的是看到了一个与未进宫前完全不一样的女儿。
  他或许果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因为这个孩子太过懂事,完全不用旁人操心,所以对她的关注远不如小女儿。
  就像是他的发妻,美丽,柔顺却也没有什么主见,端庄如同世上任何一个大家闺秀。他当然爱她,爱与她的结发之情,爱她的美丽温柔,但是这样的爱如同她的人一般中规中矩,既不长久也不深刻,再她逝世后便渐渐消散了。
  邵震虞当时二十出头,是个心存热血的青年,对着刚出生的女儿是一种深切的怜爱之情,她那样弱小无辜,在自己怀中哭得声嘶力竭,似乎出生就能察觉到生母的离世。
  他作为父亲的本能驱使他所思所虑都在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因此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继娶妻妹的提议,或许也是为了延续两家的姻亲关系,但是确实有很大一部原因是为了让初生女儿能过得更好些。
  但是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有太多东西比一个婴儿重要了。
  继承人的教养,新娶的已经培养出感情的妻子,一胎双生却先天不足的双胞胎儿女。
  最重要得是父亲的离世,那真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感觉,支撑邵氏甚至大周朝的脊梁断了一根,他不知皇帝丧父是是个什么心情,但是就邵震虞自己,没有一点继承爵位,自己当家作主的喜悦,而是感觉有天那么重的担子猝不及防的砸在了肩上,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他有这个能力么?继承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战无不胜的英国公名号,为大周驱除南虏、威震漠北?
  他没有。
  所以家族和朝廷的重担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父亲的荣光不再是骄傲,而是压力,他从一个心存柔软的青年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了以利益为先的英国公,全副的心神放在了延续家族,策兵征战和在朝堂立足上面。
  十几年过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将军与政客,而当年的尚在襁褓的女孩儿如今却以为人妻、为人母。此刻像他当年抱着女儿一样,抱着她自己的孩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她不像在家中时的沉默端庄,也不想在皇帝面前娇软含情,她美丽而凛然,目光像是被柔软的丝绸包裹的刀锋,温和中有着让人战栗的意味。
  与她的母亲完全不同,甚至与邵震虞自己也没有相似之处,应要找到类比的话,那便是如同皇帝本人一般踏着常人完全难以企及的气息与居高临下的声势向他临近。
  这让邵震虞无比清醒的认识到眼前的女子不是自己的女儿,她是皇帝的半身,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天子笼罩其上的权威。
  邵震虞深吸了一口气,恭敬而郑重的躬身行礼:“臣,拜见贵妃娘娘。”
  邵循微微抬手,示意他平身,等他直起身子之后,语气平静的问候道:“父亲安好。”
  父女俩谁都没有先开口,邵震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了邵循怀中的七皇子身上。
  这是邵震虞的第一个孙辈,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养在深宫中的外孙。
  赵言枢没有哭,他有些专注而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外祖父。
  邵震虞也在看他。
  这孩子有着与皇帝如出一辙的眸色,但是眼型与轮廓是属于邵循的……或者说是属于邵氏的。
  或许真是血缘亲近,邵震虞在孩子的脸上甚至找到了与他自己相似的地方。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是赵氏与邵氏血脉融合所得的皇子,是与他血缘相近的外孙,严格来说,他与这孩子的血缘亲近之处与先帝不相上下。
  邵震虞抬起头看向邵循,但是邵循并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打量着怀中的儿子,等他抬起头时,轻轻点了头:“您若要面圣,就请进吧。”
  邵震虞原本因为前途未卜的忐忑奇异的消失了,他想,无论如何,他已经为家族寻找到了一块立足之地。
  “阿循,”他看着长女,唤了她的名字:“有什么要跟为父说的么?”
  邵循的神情一如往昔,她几乎没有犹豫,声音缓慢而及其稳定:
  “请您勤于王事,一切……以陛下为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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