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目前康熙有三子两女。
  除了太子和养在宫外的三阿哥之外, 有长春宫惠嫔抚养的大阿哥;景仁宫荣嫔抚养的三公主;咸福宫布贵人抚养的五公主。
  近些日,康熙除了去有孩子的宫殿之外, 只去淑妃的储秀宫。都是午后或是下午去的, 呆的时间不长,最长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每两日会翻一次牌子。翻的牌子没什么规律,有妃, 有嫔, 也有答应和常在,颇有些雨露均沾的意思。
  但从未翻过佟宝珠的牌子, 也没再翻博尔吉特氏的。
  博尔吉特氏每日去承乾宫, 常说的一句话是:“娘娘, 皇上没来你这里?”关心贵妃娘娘, 胜过关心她自己。
  被问多次后, 佟宝珠觉得有点不对劲, 反问道:“你老盯着本宫干什么?皇上宠不宠幸本宫,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们两个单独在一起,说话一向随便, 佟宝珠又说她, “本宫生了孩子, 又不会归你养。”
  博尔吉特氏嘻笑道:“姐姐是嫔妾的靠山, 嫔妾自然是要关心着姐姐了。”
  其实, 她心里想的是嬷嬷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向贵妃看齐, 皇上厚待贵妃, 就可能厚待她。
  这就是家世好,背景太强的苦处。那些出身普通,一心想着争宠的小主, 怎么能体会这种冷落时盼着受宠, 却不敢争宠;被宠时怕捧杀,盼着被冷落的复杂心情。
  因为四阿哥抱去了太后那里,此前关于贵妃的风言风语,自动平息。
  什么贵妃娘娘照料乌雅氏,是想接继后的盘,打她肚里孩子的主意。继后也真真是运气不佳,做好的菜,被别人端了去。甚至有人在淑妃面前说小话,让淑妃去争这个孩子。
  什么贵妃娘娘不考虑后果,拼了命的想着救孩子,那是对孩子施恩呢。民间有话说,养恩大于亲恩,再加上刚生下来救这一命,孩子长大了,就是知道生母,也是同贵妃亲近。
  还有人说,贵妃给四阿哥渡了气呢。不是自己生的,不能血脉相连,就想着呼吸相通。贵妃太有心机了。有人接话,别说,渡气真管用,我瞅着,四阿哥跟贵妃是有点像。
  后宫里的女子闲着没事么,谁养的猫丢了,都能讨论大半天,猜测着是谁使坏故意着人偷了去。
  何况是添了个阿哥。
  又羡慕又嫉妒,在背后,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四阿哥抱去了太后那里养,这些说法,便统统的不成立了。
  乌雅贵人跟前的大宫女知春,以前没少在乌雅面前说贵妃是有所图,是想打孩子的主意这些话。
  现在也改了口:“贵妃娘娘真有心机,担心主子是继后的人,现在有别的小主有身孕,便不要小主子了。把小主子推去了太后那里。奴婢听说,小主子被抱走的头天晚上,万岁爷是在承乾宫里宿的。”
  “小主子要是由娘娘们抚养,那是万岁爷的儿子;现在由太后抚养算什么?等将来长大了,封爵封官的时候,肯定是尽着娘娘抚养的阿哥封赏。”
  乌雅刚有身孕,就知道将来孩子要抱给别人。那时候想着,跟着别人更好,孩子长大了在阿哥堆里也不至于低旁人一头。
  可是生下来,看见第一眼,就舍不得了。宁肯他长大了受些苦,也不想给别人。
  何况她现在是贵人,不是原来的小答应,皇上也厚待她。说不定将来还能往上封。那孩子的出身,也不算太差。
  可是现实却很残酷。
  孩子抱走前,提前连声招呼都没打,突然来了宣旨太监,当时孩子就被抱走。事后,皇上也没来看一眼,一句亲口安慰的话都没有。
  所有的话,都是由贵妃娘娘传的。再好听的话,经了一个人,感情就淡了许多。
  乌雅心里空荡荡的,不想听知春在她耳边嗡嗡,破天荒的说了严厉的话:“你再如此说贵妃的不是,就别怪我无情了……我,我寻个理由,把你调去别处。”
  知春赶紧跪下叩头:“奴婢错了,请主子责罚。奴婢也是为了主子着想,所以才时时提醒主子。这也是先皇后对奴婢的叮嘱。
  提到先皇后,乌雅便对知春狠不下心,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康熙不来承乾宫,也不传召的这段日子,佟宝珠倒是过得挺自在。除了处理宫务,就是同小主儿们聊聊怎么调理身子。
  宜孕日这话是不能再说了,调理身子,让身体更易受孕,还是可以的。
  因为郭络罗常在有孕,再加上太医院的胡青儿经常往承乾宫里跑。一部分人对贵妃说的生孩子之法,深信不疑。
  早练五禽戏,晚练八段锦,早上喝红糖生姜水;中午喝豆浆,每隔两三天喝一次益母草乌鸡汤等等。原来只有宜嫔天天照做,郭络罗常在偶尔做,现在是有七八个人效仿。
  后宫的嫔妃们,也悄无声息地分了两拨。一拨常去淑妃的储秀宫;一拨常来贵妃的承乾宫。
  日子就这么充实而又忙碌的过着,转眼间到了腊月初一。
  孩子出生后,活过一个月,算是渡过了第一个难关。宫里虽然不能像民间那样摆宴庆祝,民间有的习俗,基本上也是一样不落。
  嫔妃小主们纷纷前去寿康宫祝贺送礼。
  孩子过这个节,那个节的。岂不知,孩子的难关,同时也是母亲的难关。
  佟宝珠带着容嬷嬷先去了景阳宫,探望乌雅氏,接下来才去寿康宫。
  承乾宫和景阳宫在内宫东边,寿康宫是西宫。从景阳宫出来之后,穿过御花园,才进入南北甬道,红云从后面飞奔着追了过来。
  “娘娘,娘娘……”
  容嬷嬷赶快让落了辇,同时对红云大声说:“别急,有事慢慢说。”这么急,肯定不是好事,怕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红云跑到她们跟前,气喘吁吁地小声道:“……刚才太后派过来的人说,寿康宫出了事。”
  四阿哥的奶娘陶氏前天同太后说,十一月初一的日子不好,是天煞孤星命格。所以万岁爷把四阿哥的生辰,改为了十月三十。建议太后把满月礼放在十月三十。
  宫里人都知道四阿哥是初一生的,皇帝也没特别交待,太后便没听她的话。
  今儿早上,太皇太后去寿康宫探望小阿哥时,陶氏又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此事。
  太皇太后说她是妖言惑众,让人捂着嘴,拖出去杖毙了。并说,谁敢再提此事,就是这个下场。
  最后说,这是贵妃宫务繁忙,管理疏漏所致。为了减轻贵妃的负担,年节预备置办的事,交由淑妃操办。
  红云把前前后后的经过叙述之后,说:“这是琥珀姐姐先一步过来透的话,太后说让娘娘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太皇太后的正式旨意,奴婢出来的时候,还没到承乾宫,估计这会儿该到了。
  甬道北边是御花园,寒风无所阻挡的顺着甬道奔跑,扑袭着众人。佟宝珠虽然外面披着厚厚的披风,站久了,仍是觉得冷。
  满月礼呢,喜庆的时候,把人活活地给杖毙了。
  她对陶氏有印象,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的挺白净,说话时咬字清晰,听着很舒服。
  各方面不好,也不会被选为皇子的奶娘啊。
  佟宝珠深吸了口气,对容嬷嬷说:“回承乾宫接旨吧。”
  容嬷嬷道:“这是太后私下里给娘娘通的信,娘娘暂且装着不知。还是先去寿康宫。”
  佟宝珠上了辇:“本宫有些冷,回去添件衣服再去寿康宫。”
  坐辇原路折了回去,走得不快不慢,到承乾宫门口,刚好遇到来传太皇太后懿旨的太监。
  摆案,恭敬地接旨。
  传旨太监走后,容嬷嬷道:“后宫事务,最好的差事就是年节预备置办。只用动动嘴,自有内务府的人去跑脚。做的不好,把责任推给内务府;做的好,既得脸面,又会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大赏。”
  想到在四阿哥的满月礼上出了血光人命,佟宝珠没心思议论这件事,淡漠道:“嬷嬷以前不是一直说让本宫把后宫管理权分出去吗?这不是正好了。”
  容嬷嬷道:“同样是分出去,主动交出去,和被动分出去是不一样的。年节置办也许只是个开端,太皇太后想分散娘娘的后宫管理权。奴婢听说,最近太皇太后闭门谢客,可没把钮祜禄氏那一家子拒之门外,前儿个国公夫人巴雅拉氏还入宫,带了不少的礼物,都是太皇太后喜欢的。”
  国公指的是淑妃的阿玛遏必隆,巴雅拉氏就是淑妃提到的嫡额娘。
  佟宝珠没接这个话。
  孙子是太清国的皇帝,想要什么没有?还会稀罕一两件礼物?谁想去送就送呗。
  佟宝珠去到寿康宫的时候,先前去送礼的嫔妃们已经散了。太后的情绪不大好,佟宝珠说了些祝福的话,留下贺礼便也告了退。
  回到承乾宫,刚换上便服,淑妃来了。
  说是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向贵妃学习宫务。佟宝珠情绪不好,不想说话,指了容嬷嬷跟她交接。反正,那些采买添置的事务,都是容嬷嬷在管,问她,她还真是说不出什么东西。
  佟宝珠屏退了宫女,一个人坐在东稍间里,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聊天。告诉自己,封建社会就是这样,末位者不被重视,底层者生命脆弱。
  太皇太后和皇上都算是宽和,她来这么久,她知道的,也就杖毙了这一个人。以前看的小说,电视剧里,一个不好,一个宫里侍候的奴才都要灭口呢。
  至于那些小主们,她们什么都不干,吃得饱穿得暖,也算是好日子。听胡青儿说,宫外多的是衣不避体,饿晕在路边的人。
  到了午膳的时候,情绪基本恢复了正常。
  容嬷嬷以为贵妃娘娘是因为权利分出去难过,又劝解了她几句。说分出去也好,年节操置是得脸,但也最容易出岔子。等她出了纰漏,再由娘娘接回来,这样宫里人就会知道,谁更有能力管理后宫了。
  佟宝珠问:“嬷嬷是说,故意给她使绊子?”
  容嬷嬷道:“奴婢不敢。但有些人天生运气不好,我们即使不动手,她也会出漏子。”
  佟宝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佟宝贵没说阻止的话,她想让大家看到太皇太后的决定是错的,淑妃在管理宫务方面不如自己。好吧,其实是秋嬷嬷不如容嬷嬷。
  佟宝珠犹豫着要不要亲自插手此事,免得她们考虑不周,被别人抓了把柄。
  就在这时,梁九功过来传话,让她去一趟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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