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苦海地狱
风去肃杀，终归平静。
强盛的雷霆长河也是渐渐淹没，消失在此。
整整五百条性命，整整五百位将士，如同那岸边炸起的尘土一般，归落在这雷霆长河之中，渐行渐远...
放眼望去，此地除却孙悟空神驹之外，唯独那面目狰狞的血色将军。
他败了，大败特败！五百将士，整整五百位将士，是自己害了他们啊。
狰狞的面目，渐显悲哀，凄凉...他伤，他愤，他恼怒！
他不知何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输？
明明，明明他不过天仙，怎么可以输！
他想要咆哮，歇斯底里的咆哮，可是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裂川战阵破了，在那长河面前破了！毫无力量可言，构不成丝毫的威胁，到最后他才感知到那长河的力量，恐怖！
如同一沉睡的洪荒巨兽，不动则已，动则天地颤！
天空中的骄阳再次出现，雷云散去，厉风散去，阳光落下，是那样的刺眼，那样的温暖...
光芒突然退去，夜晚到了吗？
阳光不在落在这红甲将军的脸上，让他可以睁开自己那双空洞的眼睛。
孙悟空策马徐徐而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其面前，任凭阳光打在自己背上，将影子投在地面上，遮住这红甲将军！
红甲将军抬头，首先看到就是孙悟空那双如同星辰大海一般的眸子，如此的深邃，如此的难以看透...心中一惊，急忙连退数步，盯着孙悟空喝道：“你，你要做什么。”
孙悟空没有说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双眼淡漠的望着他。
沉默些许，红甲将军突然一手掩面仰天大笑，笑声悲凉也是狂放！
“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要怜悯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突然这红甲将军将手撤去，猛然抬头盯着孙悟空，贯通脸颊的疤痕好似在跃动...嘴角凄惨的笑容让人触目惊心！
嗖的一声，红甲将军携厉风而起，手掌一凝，如同一爪般，朝着孙悟空的脖颈捏了过去。
轰隆巨响，孙悟空出手，一拳将其震退，雷芒之力不停的跳动，好像无数的精灵...
本身肉身就是超乎常人的强大，在加上势如破竹，以威著称的雷力，这红甲将军要和孙悟空硬碰硬，几乎不可能。
单论肉身强度，孙悟空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二郎神杨戬！
何况区区一个红甲将军，不足挂齿之人罢了。
红甲将军被孙悟空一拳震出数百米，方足矣止住身形，嘴角溢出鲜血，伸手轻轻拭去，抬头恶毒的目光盯着孙悟空，想要放声大笑，好像现在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本！
“你想知道我脸上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吗？”红甲将军突然开口望着孙悟空说道。
孙悟空未语，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个拼尽一切却毫无办法的穷凶恶极之徒罢了。
杀了脏手，不杀却又没有办法。
“我告诉你，那时候我还没有修妖，我还是一个人！”这红甲将军轻声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寒门出生，意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怎奈一连几次未能得报，家中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她很美，那时候的我也算清秀！婚后我们生活的很愉快，两人共同持家，我专心读书，她从未说过一句气馁的话，默默地支持我...
可是后来，战乱暴起，官府恶意抓兵，我亦未逃过此劫，对我来说，男儿保家卫国，不管是在书笔上，还是战场上，我都无怨言，只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国家正值危难之际，七尺男儿责无旁贷，可是，可是...”
红甲将军面色巨变，和之前完全不同，孙悟空也未想到他居然是人修的妖术，也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的过往！
“可是待我征战沙场回来之后，得到的消息竟是夫人郁郁而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当我回到茅屋的时候，推开门，我隐隐能看到在我参军之后，军队长领着几个人来我的家...对她，我不相信！
她，她还怀着身孕，隔壁的老大夫曾经说过，夫人定会为我生个大胖小子，可，可最后...
我仿佛可以看到夫人苦苦哀求他们不要的情形，我仿佛可以看到夫人为了肚中的孩子甘做玩物的心...我能看到地面上的鲜血，是她的心，心在滴血，我，我无法相信，我也无法接受，我在前线厮杀，放下笔杆，踏上杀戮之路，可，换来的是什么！！是谁的安宁！！可怜的她，最后连一处孤坟都没有得到，被人弃于山野...几个邻居想去寻她，不过...”
红甲将军连连捶地，一拳一个深坑，拳头已经血肉模糊，眼角竟然滑落几滴泪水。
“所以我修妖，既然人族成了这样，有什么资格让我继续保护。”
“所以，我连夜去了那个军长的家里，将他捆绑，不得不说，这个军长多年沉醉在女人的肚皮上，竟然连最基本的防范力量都没有了，我还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给我刀枪，让我去前线，我还不一定能做到呢。”
“我将他全家上下十五人放在他面前，让他看着，我是如何一刀一刀将他的家人杀死，一片一片的取下血肉...我让他饮下他家人的血肉，我在他眼前砸碎他家人的骨...”说着这红甲将军伸出血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着什么。
神驹眉头紧皱，这人实在是罪不可恕，刚要发作就被孙悟空拦了下来。
“不得不说他的心太弱了，竟然咬舌自尽，无趣，无趣，我才折磨了他三天，三天！！怎么够...”
“后来我回去，将整个村子都屠了，我征战在前，保护他们，可他们呢，在我夫人受人凌辱的时候，谁曾出面，谁，谁！！”
“可以想象那个老中医至死都不相信我杀了他，头颅落地，双目圆瞪...”
“卖馄饨的李婆婆应该也不会相信，她一直照顾的柔弱书生竟然会将屠刀架在她脖子上吧...哈哈，哈哈...”
红甲将军再次大笑，伸手不停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发根连着头皮，鲜血淋漓，恐怖至极，一张脸无比的狰狞，渐渐扭曲被黑暗包围。
那道从右眼角一直咧到嘴边的疤痕无比醒目。
下一秒头颅分离，眼神却渐渐平息，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无非是寻一个痛快罢了。
雷光划过，鲜血抛洒而出，落满四周大地。
而孙悟空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恰恰残留着道道雷光。
可能他是一个被宿命玩弄的人吧，如果不是战乱，说不定他真的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是现在...背弃人族，永生无法被人原谅！
死才是他最后的结局，孙悟空没有后悔，也没有给他同情。
现在这个天道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整日做着黑暗而又苟且的事情，却给自己披上最为华丽的外衣。
一口一句救天下苍生，脱离苦海！
却又转手创造出无数的苦海地狱。
这个世界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世界，恨就恨你没有出生在一个幸福的时代吧，希望你下一世可以换的安宁。
但是孙悟空知道，这家伙做了太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虽然六道尚不公平，但是却也公平，他还需要赎罪。
洗去罪孽，改变扭曲的心，当然这一切便不是孙悟空所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孙悟空一手裂地，将其尸首抛入这地下，覆手翻来无数尘土，将其遮掩。
“以此为墓。”
说罢孙悟空直接策马转身，朝着远处走了出去，不再理会这里。
阳光照耀下来将孙悟空的身形拉的长长的，好像一直停留在那个新坟之地。
神驹知道，孙悟空刚刚出手是无比矛盾的，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杀或不杀，最终孙悟空是顺从了他的心意。
他想逼迫孙悟空，他想死，死了就能解脱吧。
当他一闭上眼，当年所做过的事情便会一一重现。
他会看到老中医为自己夫人诊脉时脸上真挚的笑容，他也会看到那老中医面容凄厉，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他会看到李婆婆每日给他盛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只希望他能勤奋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一样看到李婆婆满身鲜血，手中端着的，以往给自己盛放馄饨的碗中，满是心肝，鲜血淋漓...
他会惊醒，他会害怕，纵使这么多年过去，纵使他已然成了一方妖殿之中的大将，可他还会害怕！
他从未梦到过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妻子一定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他的堕落，不会原谅他手中沾染的无辜的鲜血。
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吗？
都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一入苦海，哪里还有的岸呢？哪里还有！！
高高在上的仙神，一手将众生从苦海中捞出，自认为行者最为光荣的事情，享受信仰的沐浴恩泽。
转眼又将远处一拨人轻轻推入苦海，反手捞起。
......重复过往，早已心慌！
苦海无涯，回头不是岸，而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