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

  黄牙婆这种打量货物的目光让俞善浑身不舒服。
  她都察觉到了, 奚晟自幼习武,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 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皱着眉一个侧身,将黄牙婆肆无忌惮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
  奚晟一动,把黄牙婆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这是个眉目疏朗的少年, 虽然皮肤黝黑, 却剑眉星目;他身姿挺拔,整个人都透着勃勃生机。
  黄牙婆忍不住暗暗赞叹, 这穷乡僻壤的, 居然接连出了两个上等货色, 看穿戴都不像什么富贵人家出身, 她忍不住一时心痒,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两个……
  没等黄牙婆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潘寡妇扯着一把尖嗓子直嚷嚷:“你们什么人啊,闯到我家里来想干什么?”
  被人撞破她要卖掉继女,潘寡妇心里多少有些发慌, 她扯了扯黄牙婆, 讨好的笑着说:“黄婆婆, 夜长梦多啊, 我吃点儿亏, 说定了就七两!别理会那些闲人, 赶紧让死丫头按下手印。”
  有过前车之鉴, 黄牙婆也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她从怀里掏出现成的契书,也顾不上填崔云淑的名字和身价, 直接强行抓起她的手, 就要按下手印!
  崔云淑被两个打手死死按住肩膀,无论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她眼睁睁看着手上被涂满鲜红的印泥,就要印上契书,眼神中透出一股绝望。
  俞善气笑了:“嘿,真当我们是死人啊?”
  她一把扯过那身契文书,看到上面明晃晃写着“卖身契”三个字,粗粗一眼扫过,还有“……自愿卖身……任凭处置,生死各安天命……”的字样,忍不住一阵热血上头,三两下把契书撕得粉碎,兜头扔了黄牙婆一脸!
  黄牙婆被人坏了好事,气得直跳脚,指着俞善破口大骂:“哪儿来的小娼妇,多管闲事,敢从我黄婆婆手上抢人!你们两个是死人啊,快点儿抓住她。”
  两个打手面面相觑,纷纷松开崔云淑,作势要来抓俞善。
  奚晟怎么可能让人碰到俞善,对付这种不入流的打手他连招式都不需要,一把一个,像拎小鸡仔似的径直抓起两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大力掼到一边。
  “你个小黄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就敢跟你黄婆婆乍翅!”性子再烈的小丫头黄牙婆都见过,还不是被她□□得服服帖帖的!
  那些买来的丫头们要生要死还不是她一句话?黄牙婆作威作福惯了,咽不下这口气,扬起巴掌朝俞善脸上狠狠扇下去。
  俞善一点儿尊老的意思都没有,冷着脸对准她膝头狠狠的就是一脚,黄牙婆腿一软,俞善顺势一搡,把她跟潘寡妇推作一堆,两人都摔了个眼冒金星。
  ……
  俞怀安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本应该是凶神恶煞的打手,鼻青脸肿的蹲在墙角不敢动弹;来买人的牙婆捂着老腰,嘴里不知真假,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俞善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嚣张的活像个恶霸,奚晟就站在她身后,尽忠职守,只要看见谁有逃走的迹象就把人抓回来,扔到墙角继续等着。
  见有人来了,黄牙婆也不哼哼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向俞怀安:“大爷啊,我可是正经的买卖人啊,你们不能这样扣着我们。”
  俞怀安生怕那混着胭脂水粉的眼泪鼻涕沾到自己身上,连忙避开。
  黄牙婆一下扑空,又摔了个嘴啃泥,她气得索性不装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虽说我这买卖说出去不好听,可也是正当生意,遇到饥馑的年景,收一个人就能换全家人活命的口粮,也是活人无数的……”
  “呵呵,要不要叫你一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俞善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别人我管不着,牙行经纪多了去了,可你是专做往腌臜地方送人的吧?行,这我也管不着。那大晋律上写明了良籍为奴,只能自卖自身,你的契书上不是写得很明白吗?可你哪只眼睛看到崔家姐儿愿意了?”
  俞善拉起紧紧挨着自己,不敢走开半步的崔云淑,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只要崔云淑不愿意,你们没人能带得走她!”
  俞怀安一看黄牙婆难堪的脸色,就知道俞善说得没错,她真的是打算把崔家姐儿往那些下流地方送的。
  本来这卖儿卖女是自家事,俞怀安也不想管太多,只是这潘寡妇把继女往火坑里推,说出去不好听啊。
  小五难得说对一回,虽说现在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可村里的女娃娃被卖到那种地方,这于整个村子的风气都有碍。
  俞怀安黑着脸,他不好直接跟潘寡妇说话,只好站在院子里往堂屋吼了一嗓子:“崔有旺,还喘着气儿吗?怎么家里让个女人做主呢?”
  这话说得,俞善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许久,疼出一脸汗的崔有旺,面色苍白扶着墙慢慢踱了出来:“俞村长,有事儿啊?”
  俞怀安本来不怎么生气,这会儿反而被他激出三分真火来:“怎么,莫非你伤的不是膀子,是伤着耳朵了?院子里闹成这样,你一个大男人缩在屋里,都不知道管管?”
  崔有旺嘴唇嗫嚅几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崔云淑扑通一声,含泪跪在崔有旺面前:“爹,后娘她要把我卖到脏地方去,爹,别卖掉我行不行?我能干活,我还能挣钱。”
  小雨淑也跟姐姐一起,并排跪在爹爹面前,抱着崔有腿苦苦哀求:“爹,别卖掉姐姐,我去山上捡菌子卖,给家里赚钱好不好?”
  崔有旺别过脸,不去看崔云淑的眼泪:“这都是命啊,闺女,谁叫咱家穷呢。你看爹现在伤成这样,有日子不能干活;你听话,就算是为了弟弟妹妹有口饭吃,跟着黄牙婆去了吧。”
  黄牙婆脸色一喜,正要开口帮声劝崔云淑:这姓崔的丫头越看越是个好胚子,身价也便宜,她是真不想错过。
  “咳!”俞善重重的咳了一声,黄牙婆脸皮一僵——死丫头一开口,那后生就要打人,长得俊俏有什么用,下手忒黑!
  她人在屋檐下,只好乖乖闭上嘴,不敢再出声。
  俞善笑着对崔有旺说:“崔大叔在村里名声一向不错,谁不说崔大叔为人勤恳,日子过得红火,你看家里这青砖大瓦房,村子里拢共也没有几家盖得起来。”
  崔有旺没想到她开口就夸,楞了一下,心底却是受用的。
  “不过名声这东西,积攒着难,要垮掉却是像一瞬间的事儿。”俞善笑了笑:“今天云淑要是被黄牙婆带走,明天不光是村里人,恐怕连大刘村都知道崔有旺家出了个窑姐儿……”
  “行了,你别说了。”崔有旺阴沉着脸说。
  其实他一直想的是送闺女到大户人家当个丫头什么的,到时候闺女享福,每个月还有主家发的月钱、赏钱,也能接着补贴家里。
  今天黄牙婆一上门,外面吵起来,他听着觉得不对,可又不想跟潘寡妇当众争执,免得让人觉得他当不了家,丢面子。
  现在听了俞善的话,崔有旺才真真是一身的冷汗,说得对啊,大姐儿要是被卖到窑子里,人家会怎么笑话他这个窑姐儿的亲爹?
  到时候还有什么面子可言?祖宗八辈的脸面都丢尽了!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卖掉孩子,不过是日子艰难,你看我这伤……”崔有旺试图解释。
  “我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俞善极其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她扭头就直接问俞怀安:“大堂伯,俞怀实到底什么时候赔钱?”
  “什么俞怀实,那是你三叔。”俞怀安瞪了小丫头一眼,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他沉吟一下:“这事儿我去说,三天之内一定给你们个答复。行了吧?”
  崔有旺点头:“哎,那再好不过了,有劳村长。”
  潘寡妇眼看这事儿要黄,又嘤嘤的哭上了:“实在是家里山穷水尽了,难道我就是那心狠的后娘吗?当家的伤成这样,就算赔了汤药费,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日子也没法儿过啊。”
  这是还不死心啊!
  “男人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妇道人家插话的道理?”俞怀安终于忍不住喝斥道。
  潘寡妇委屈的捏紧的帕子:“那俞家的小娘子不也是个女娃娃……”
  俞善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你能跟我比吗?你凭什么跟我比?”
  她直接跟崔有旺说:“崔大叔,你看我那里也挺忙的,想雇云淑和雨淑两姐妹做工,村长可以做见证,签十年的长契,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有旺迟疑了,做工倒是可以,家里还少两张嘴吃饭,可这十年长契一签,到时候云淑都已经二十三四岁,是个老姑娘了;雨淑倒是十六七岁,正好嫁人,这……
  俞善见他心动,继续说道:“卖掉她们两姐妹,于崔家名声有碍,帮我做工就不一样了,只是长工而已;不过这十年,我管吃管住,她姐妹二人的一切都要听我这个主家的安排,包括婚嫁。”
  俞小五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能行呢?要是这样,他和云淑还怎么……
  他一激动就要上前跟俞善理论,被奚晟从身后一掌捂住嘴巴,唔唔的说不出话。
  俞善指了指崔家的半截砖房:“崔大叔也知道,我家正在盖房,若崔大叔愿意,我可以帮崔家把两侧的砖房盖齐。”
  崔有旺一听,急切上前求证,不料扯到伤口,他疼得呲着牙追问:“此话当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就换两个丫头给你做十年工?”
  尤其是小丫头,才七岁,等能派上用场还要好几年吧。
  “当真,只要崔大叔点头,我保证给你把偏房也盖成气派的青砖大瓦房。”俞善说得斩钉截铁:“除此之外,我再出五两银子,只要崔大叔现在就签长工契。”
  俞善之前听泥瓦匠八卦,崔家两边偏房的地基都已经打好了,半截砖墙用的也是上好的青砖,现在只差上面的半截砖墙,还有屋梁、瓦片那些。
  俞善这些日子盖房子,粗略算一算,也就是十两银子的事儿。
  再加上五两现银,一共十五两,买断姐妹俩十年的光阴,这是俞善能想出来唯一一个不让她们入奴籍,又能摆脱崔家的办法。
  最终,黄牙婆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了,连那个小的也被俞善霸占了去。
  十年?十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无机可趁的黄牙婆,打又打不过人家,又当着人家村长的面,她不得不把这口气咽下去,气急败坏的带着两个打手走了。
  俞善留着她,就是让她亲眼看着崔家两姐妹跟自己签下契书,好死了这份心,免得回去再想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骚扰云淑和雨淑两姐妹。
  事情至此,潘寡妇就算有心留下小雨淑在家里做杂活儿,也由不得她了。
  长工契书是俞怀安写的,一式两份,崔云淑姐妹俩这次是心甘情愿的按下了手印,崔有旺身为一家之主,也按下手印,把自己两个女儿赁出去十年。
  俞善收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书:“明日我就把钱送过来,先让人来量房子,保证一个月以内给你盖好。”
  崔有旺这下心气儿彻底舒服了。这两间半截屋子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了,无奈家里一直凑不齐钱重新盖。
  这下好了,家里少了两张吃饭的嘴,又有了现银,连儿子以后结婚的新房也有了。
  崔云淑按完手印,也不哭了,她抹干泪痕扭头进了柴房,出来的时候身上背着自己的小包袱,默不作声给崔有旺磕了三个头,起身以后,拉着小雨淑头也不回出了家门。
  崔有旺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暗暗想着这丫头走得这么干脆,果然是没良心的赔钱货。
  崔云淑摸着包袱里一个硬硬的布包,心里踏实得很。跟着善姐儿,她一点儿也不怕。
  而且,之前她把在山上采竹荪,给俞善做帮工赚的钱全都偷偷攒了起来,就藏在柴房里面——这里潘寡妇是绝对不会进的。
  这个家以后她是不会再回来了,她的积蓄自己带走,绝不会留在这里便宜潘寡妇一文半毫!
  见证这一切的俞怀安不由心下叹息,先有父慈才有子孝啊。
  三岁看到老,这两个丫头原本算是孝顺的,可崔有旺这个人死要面子,又一心偏着潘寡妇和她生的儿子。潘寡妇这个人能靠住吗?以后有他崔有旺后悔的时候。
  把崔云淑两姐妹先送到庄子上,交待清楚之后,俞善和奚晟又来到上次看过桃花的地方。
  这个时节,缤纷的桃花已经落尽,桃叶碧绿,一个个拇指般大小未熟的小青桃缀满枝头。
  俞善看它们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摘一个下来,送到嘴里轻轻一咬,嗯,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从口中蔓延开来。
  俞善被酸得直吐舌头,奚晟看她犯傻,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这毛毛躁躁的,更让人不放心了怎么办?
  打破了沉默之后,奚晟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偏偏张不开口。
  还是俞善大大方方的问:“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一个月后。”奚晟把心一横,决定全盘托出:“我要回京参加武举乡试!”
  他开了口,就像打破了某种桎梏,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觉得容易多了:“我虽然跟义父在这里定居,可籍贯却在京城,想要参加武举乡试,就要回到原籍投牒报考,在京城从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这么一级一级考下去,如果我都能通过的话。”
  奚晟解释得详细,俞善却注意到一点,她低声问道:“那……你的家人,还在京城?”
  “嗯。”奚晟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转脸看向轻缓流过的溪水。
  俞善突然心中一阵后悔,这滋味堪比刚刚鲁莽咬下去的那一口小青桃,又酸又涩,她忙开口:“有些事,你可以不说的。”
  然而奚晟早就想好了,该把一切都讲给俞善听:“我外祖少年得志,不到二十岁就金榜题名,他才高气傲,做了几年翰林就辞官回乡,办了个书院,我亲生父亲跟我义父,都曾是我外祖的入室弟子。”
  “我母亲自小聪慧,能诗擅画,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比起我那只知道舞枪弄棒,一心向武的舅舅,母亲自小就是外祖的掌上明珠,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
  “外祖他为人开明,既然母亲喜爱读书,我父亲和义父又都是他的入室弟子,情同子侄,于是常常在家中设课,将三个人一视同仁的教导。后来恐怕你也猜到了,日久生情,我父亲求娶了我母亲,他们青梅竹马,又诗文唱和,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
  “我外祖看中父亲的才华,不嫌弃他出身寒微,将掌上明珠下嫁,但凡有点儿良知的人,都该知恩图报的吧?可惜他老人家看错人了。”
  看奚晟的神色,俞善本来能想到这个结果的,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奚晟朝她寂然一笑:“我外祖是有才华,可他只做了几年官而已,人脉不丰,性情又不算圆融。或许在我父亲科举之时还有帮助,等他考上进士,出仕做了官,我外祖的影响力就微乎其微了。”
  “外祖常说,母亲是最肖他的孩子,他说的没错,母亲不光才华像他,更像他一样心如傲莲,沾染不得半点尘埃。父亲做了官以后就扔了诗书,醉心官场,他开始四处钻营,对此母亲很是不喜,他们夫妻间的情分本就有了裂痕,直到父亲纳了上峰的庶女为妾,更是渐渐陌路。”
  奚晟的唇角始终噙着一个嘲弄的笑容,俞善觉得,这看起来很不像他。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察觉,尽管听起来似乎云淡风轻,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俞善还是发觉奚晟的语调越来越快,他两手不自觉的紧握着,青筋迸现。
  俞善不知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奚晟有多大年纪,可若说当年的事没有对他造成伤害,是不可能的。
  “我母亲至死都没有原谅父亲,谁知她去后一年,我父亲根本没把当初那小妾扶正,而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官职更高的岳父,从此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讲到这里,奚晟脸上一直挂着的嘲讽笑容,忽然化成一种冷酷的恨意:
  “我是被外祖亲自上门领走的。我母亲去后,他很伤心,没过几年身体就衰败了,弥留之际将我托付给义父。”
  “我祖父去的时候,义父已经考上了举人,他最终还是对医术最有热忱,后来干脆不考了,带着我四处游历,遇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就定居几年。”
  奚晟说完,眼中的冷意逝去,他看向俞善,神色才慢慢平缓起来:“义父总说我不肯回京是在逃避,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他要比母亲和父亲都年长几岁,却没有父亲那样的考运,屡试不中。母亲过世之后,我有一次听义父喝醉了,哭着说他本来是打算等考中进士再跟祖父提亲的,谁知母亲和父亲已经两情相悦,而且我父亲一路考中进士,顺利的让他望尘莫及。”
  “义父不希望我像他一样抱憾终生,我也不想,你明白吗?善姐儿。”奚晟声音愈发低沉,他的目光坚定的注视着俞善,唇边一抹苦笑:“我只想你知道我的心意,并不需要你现在应承些什么,只希望我的运气比义父要好。”
  俞善心跳得很快,她第一次在人前失去言语的能力,这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感觉很是新奇。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红了脸的,面颊上滚烫的一片,许久之后,等那热度稍稍退去,就在奚晟以为俞善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她轻声说道:
  “你想做什么,就只管放手去做,不要急于做什么承诺,我……年纪还小,最多,我等你回来,你说好不好?”
  奚晟看着她,俞善也不避让,两人交换着眼神,许久,奚晟突然伸手拂去她额边的一缕乱发,低声笑着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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