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沈老头家分家没多久, 程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丝毫都不意外，沈老头家一个瘫痪, 一个傻了, 这样的人一家子有一个，就已经要了命。
  结果现在有了两个，日子自然是难上加难。
  尤其他家的名声在大队里已经成为最差的, 更加难。
  当然, 她还以为这家子能挺个一年半载再分家，没想到这么快, 前后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闹到直接分家。
  如此一来, 这马娟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分家分家, 分了家之后就得自己开火做饭不说, 拾柴挑水, 洗衣洗碗样样都得自己来。
  马娟嫁过去之后, 洗衣做饭之类的她都不需要干，仅仅是照顾照顾沈旦贵，给对方喂个饭换个衣服。
  现在么？
  怕是够呛。
  程瑶说得没错, 自从得知分家之后, 马娟也不敢在明面上破口大骂, 但在内心, 她是把沈家人全都骂了个遍。
  她又不傻, 本来好好的日子, 还能将就着过, 现在这么一来，全都要靠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家里虽然有两口人, 但沈旦贵是个废人, 天天需要照顾不说，还要靠她一个女人赚工分养他。
  只要随便一想，马娟就觉得这个日子没法过了。
  她心里寻思，她得马上摆脱这个困境才行。
  否则的话，她怕是要累死。
  而回城的希望，还是要落在大队长沈忠明的身上。
  正好趁着这个时候热乎着，好好约沈忠明沟通沟通感情。
  顺便把正事儿给办了。
  此时的马娟，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赶紧找出路才是。
  是以，她又约了沈忠明。
  沈老三媳妇对二嫂反水诬陷她的事情憎恨不已，跟自家男人抱怨。
  “这二嫂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却是个黑心肝烂心肠的。”
  老三听了这话，莫名其妙。
  “咦，二嫂不是一直低头干活，也不闹腾吗？你怎么这么说？”老三还不知道自家媳妇儿被二嫂坑了一把的事情。
  老三媳妇冷笑道：“你是不知道，你的好二嫂可算是狠狠坑了我一把。今天我跟大嫂打架，你难道还以为真的是我先动的手？”
  见男人不相信的眼神，老三媳妇来了气。
  恶狠狠的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刚才我被所有人冤枉，你就没站出来替我说话……”
  沈老三一听这个，立时求饶。
  “好媳妇儿，好媳妇儿，我当时也想替你说话来着，只是咱爸脸黑的快要吃人了，我也不敢说话。”
  沈老三解释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相信，你是那样主动会出手的人，你也就顶多跟我有那胆量。”
  沈老三媳妇：“……”
  “我可去你的！”沈老三媳妇骂了一句，而后才说道，“今天真不是我先动的手，是大嫂先动的手。至于她，一直在边上看着呢，嘴里也不说什么好话，把我们的火全都拱起来了，所以我跟大嫂才会打成那样。”
  沈老三媳妇已经不喊二嫂，可见心里有多气。
  自家媳妇都这么说了，而且那表情无比认真。沈老二自然信他媳妇的话，啧了一声，“原来二嫂还是个芝麻馅儿的，心黑。得，反正现在分家了，以后咱们离他们远一点，关起门来自己好好过日子就成。”
  沈老三也开心分家，分了家就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上头再也没人逼逼，美，实在是太美了！
  可沈老三媳妇心里还憋着气。
  “呵，她坑我这么惨，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沈老三媳妇咬牙切齿。
  “我跟你说啊，有一件事情，一直憋在我心底好多年了，但是我为了家里，到现在都没说。”
  沈老三还以为有什么大八卦，赶紧竖起耳朵听。
  见状，他媳妇总算是满意了，继续道：“你二嫂跟大队长有一腿，家里唯一的男娃，是大队长的！”
  沈老三被这话惊得正往嘴里塞的窝窝头都掉了。
  “啥？媳妇儿你说啥？”沈老三还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
  “你二哥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沈老三媳妇斩钉截铁。
  “哎，不是……媳妇儿你没搞错吧，二哥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是二哥的……”
  这话说到一半，沈老三自己就停住了。
  无他，因为媳妇刚才说了，那孩子是大队长的。
  他们大队里的大队长，一直以来都是沈忠明一个人。
  按着孩子的年龄往前推，那时候主事的还是沈忠明。
  也就是说，他老婆没说瞎话的前提下，那孩子就是沈忠明的。
  起先他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想起了二哥家那孩子的长相，是跟大队长有些像。
  “媳妇儿，你怎么发现的？”沈老三求解。
  “有一回我看见她抱着孩子，跟大队长说话，还背着人哩。当时我也没多想，直到孩子长大后，越发像大队长，我才惊觉那孩子的身世有问题，我敢肯定，那孩子绝对是大队长的。”
  听此言，沈老三陷入了沉思。
  今天二嫂的行为虽然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可是也不像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呐。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记得大队长家闺女是跟二哥家那小子同一天生的，当时还是二嫂在先，那天还去了一趟大队长家帮忙……”
  “你说，该不会？”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沈老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该不会什么？”他媳妇疑惑，不知道男人要说什么。
  沈老三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艰难道：“该不会二嫂胆大包天，偷偷把孩子换了吧？”
  他媳妇哪里肯信，“你在说什么笑话，就她那个样子，能有这个狗胆？要是让大队长一家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沈老□□驳，“你都说了今天她坑你，也就说，她其实内里并不是个好的。再说了，就按照你说的，那她也不是个好的，如何又做不出来那种事情！”
  这话，成功人他媳妇沉默。
  她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又对比两家孩子的长相，震惊道：“该不会你说的都是对的！她真把人孩子换了吧！我的天，那她胆子也真的太大了！”
  不过仔细一想，那时候二嫂连生好几个女儿，连个带把的都没有。婆婆对她非打即骂，就连二哥也是对她很不好。
  日子过得暗无天日，比地主家的长工都不如。
  那时候她看了都心疼。
  要换位思考，她也得疯。
  犹记得那天生孩子，是人家上山拾柴火的时候在山上生的。
  生完了没人亲眼看见是男孩还是女孩。反正当时别人问她，她就说是个男娃。
  等到抱回家来，还是从大队长家出来之后。
  那时候婆婆亲眼看了，确实个是男娃。当时就乐得让儿媳妇轻松了三天。
  三天之后，照样下地干活。
  但比没生儿子之前，好歹好过了一些。
  一晃，这么些年都过来了。
  而那孩子也长到了十几岁。
  大队长家的闺女长得可好了，大队长两口子疼得厉害，在县城上着学不说，家里哥哥们都很宠爱。
  从小过得跟地主家的闺女似的，吃好喝好娇生惯养长大。
  要是这事儿都是真的，大队长家估计弄死老儿媳妇的心都有。
  “可不就是？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大队长他们？”这时候，沈老三已经肯定孩子肯定是他二嫂给换了。
  而现在最为难的，就是是把这件事情当做没发现不知道呢？还是偷偷告诉大队长两口子。
  他媳妇儿想了一下，“这事儿，咱们再好好想一想，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外头说起来，咱们毕竟还是跟你二哥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大队长迁怒咱们可怎么办。”
  大队长万一要给人穿小鞋，那能让人生不如死。
  不到万不得已，老三媳妇实在是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行吧，咱们再考虑考虑。这事儿先别跟人说，以免消息走露。”
  “这是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巴严实，这许多年连你都没说，还能跟谁说去。”
  最后还说了句，“我可不像大嫂那个泼妇，也不像二嫂那个黑心肝的。”
  至于四弟妹马娟，老三媳妇可没放在心上。
  她始终都不相信，马娟会看上沈旦贵，还想嫁给沈旦贵。
  按她来说，即便那时候马娟肚子里的孩子是沈旦贵的，那也是沈旦贵强行玷污的马娟。
  而马娟大着肚子，学校里发现了不说，还流了产，闹得沸沸扬扬，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嫁了进来。
  当然，这还是往好了说，那孩子还不一定是沈旦贵的呢。
  不过这些，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反正现在已经分家。
  关起门来，少管别人家的闲事，自个儿过好自个儿的日子才是正经。
  渐渐地，两口子换了话题。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窗户外头正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饿得不行，上菜园子里摘菜的马娟。
  刚听到事情的时候，马娟还以为是三嫂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待得仔细听下来，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敢情说的不是她，而是二嫂。
  是二嫂把人大队长的孩子给掉包了，女儿换成儿子，才终于在沈家站住了脚。
  胆子可真大，心也够黑。
  把人家孩子偷过来这么些年，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怪不得她觉得有些怪异，明明二嫂家就这么一个男娃子，还是生了好多个女儿才得来的男娃。
  搁别家重男轻女，可不得孩子宠的不成样子，可是她却对儿子不冷不热，很是一般。
  原来如此。
  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之后，马娟就寻思着怎么把这个消息利益最大化。
  这可绝对是个大消息，想必大队长也会愿意拿出大好处来换。
  最好是有什么县城招工的消息，马娟想得很美。
  而事情就真那么巧。
  晚上两个人见面。
  “小娟，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沈忠明有些不好意思。昨儿个还跟人家一张床上恩恩爱爱的，今天就要跟人恩断义绝，实在有些不是东西。
  马娟甜笑，“大队长，真是巧了，正好我也有一个事儿要跟你说。”
  马娟在心里猜测，大队长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
  难道说已经把孙超英整了，给她报了仇？
  可是，昨天才说的，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马娟有些不确定。
  然而，除此之外，马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大队长，你的事儿肯定是正经事儿，你先说。”
  沈忠明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小娟，咱们以后还是断了吧。”
  沈忠明这话马娟直接愣住了，“大队长，你再说一遍？”马娟简直不相信这话会从沈忠明的嘴巴里说出来。
  虽然她早就有要甩开沈忠明的想法，可那也得是到了足够多的利益之后。
  现在才刚开始，她在沈忠明这儿也就拿到了一丢丢的利益，猫儿都吃到鱼了，却要猫把到嘴的鱼吐出来。
  那实在是太残忍！
  马娟的心里立马起了火气！
  本来她就看不上沈忠明，委身于沈忠明也是迫不得已之下才做的决定。
  而现在沈忠明却要率先一步甩开她？
  这叫她如何能忍！
  叔可忍，婶不能忍！
  沈忠明见马娟已经变了脸色，心知对方心里肯定是难受得厉害。
  毕竟对方给他打过胎，又为她承受了流言蜚语，最后还嫁给了一个傻子。
  沈忠明对马娟还是有着真心的。
  “小娟，我也想跟你天长地久，可是……”沈忠明握着马娟的手，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家那婆娘发现了咱俩的事情，她威胁我跟你断了，不然她就要我好看。她真要闹起来，我这大队长的位置铁定是保不住的。”
  “有大队长的位置，我还能私底下照顾照顾你，要是没了大队长的位置，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沈老头家分了家，现在是马娟跟沈旦贵两人自己过日子，若是沈旦贵是个正常人也就罢了，好歹日子还能过下去。
  可那沈旦贵是个傻子，叫马娟如何一个人赚工分养沈旦贵。
  光是想想，沈忠明就觉得心疼不已。
  然而，再心疼，他跟马娟这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否则他媳妇那儿没法交代。
  马娟听着沈忠明无情无义的话，心里凉透了半截。
  她连连后退两步，而后上前一把抱住了沈忠明，诉说着自己的不舍。
  还流了好些眼泪，惹得沈忠明同情不已。
  沈忠明松开马娟的怀抱，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票。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这是我近些年攒下的，都给你。”说完，沈忠明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这里头是一个金镯子，也给你，算是给你一点念想。”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红布包。
  此刻的马娟，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沈忠明手掌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镯子，一个大金镯子。
  成色极好，分量很重。
  马娟虽说从小生活在城里，可是却也没见过这好东西。
  眼睛里盛着的全是金镯子的光芒，可见心里头爱得不行。
  不过她没有立马拿到手里。
  而是说道，“大队长，这金镯子太贵重的，而且钱财不是最重要的，若是可以，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此时的沈忠明，几乎是马娟说什么都会答应。
  “什么事儿，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我就去办。”
  马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您也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回城。可是现在压根就没有回城的政策，所以，我想打听打听县城有没有招工的消息，要是有的话，我就能去考试上县城工作去，好歹给自己留个活路。”
  马娟这话说的委婉可怜，沈忠明也知道马娟一直以来的心愿。
  “下个月县城纺织厂确实有招工的考试，名额也有好几个，这两天我去走关系，给你报个名，能不能考上，就看你自己的能力。”
  至于他儿子，他是花了大价钱疏通了的。
  而马娟成绩好，应该自个儿就能考上。
  再多的，沈忠明也无能为力。
  马娟听了这个消息，心花怒放。
  “大队长，真的吗？真是太感谢您了！”只要能离开这里，马娟就会拼尽一切努力。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对了，我大儿子也要去纺织厂上班呢，不过他不走考试的流程，是内招的。”大队长还想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让他大儿子帮忙。
  可想到马娟跟自己的关系，还是作罢。
  “那真是太好了！”马娟兴奋得差点要转圈圈。
  今天白天对她来说，是个噩梦，但晚上却是一个美梦。
  “大队长，我能托你帮我找一些纺织厂历年招工的试卷资料吗？我想更加有把握一些。”马娟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可以，小事一桩，我这两天就帮你搞定。”沈忠明很大方地说道。
  反正也是搭把手帮个忙而已，顶多就花点钱，而且还是小钱，沈忠明并不在乎。
  马娟再次抱住了沈忠明，“大队长，你真好。”哎，这个男人，说起来也算是不错。
  对她几乎是没话说。
  就是可惜……
  算了，都要断了，没什么可说的。
  马娟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两人搂了片刻，沈忠明看出来已经快要有半个点的样子，推开了马娟。
  “这个镯子，你收着。好好收着，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你拿着这个镯子，若是我能帮上，我就帮。不过帮不上，我也没办法了，到时候你不要生气。”
  沈忠明相当于又给了马娟一个承诺。
  他自己也觉得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至少以前的那些女人，他从来没有这般上心过。
  马娟拒绝了两下，见沈忠明注意已定，最后还是收下了。当然，她内心也是要收下的，只是故作矜持，不好立马收下而已。
  “对了，小娟，你刚才说有什么事情来着。”沈忠明问。
  马娟寻思了一番，先前她是一位自己要拿着这个消息跟沈忠明交换的，没想到沈忠明方才就给了她想要的。
  对方既然对她有情有义，她也不能辜负别人不是？
  于是马娟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是很能肯定。因为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但这个事情是跟大队长你有关系的，所以我还是想告诉你。”
  沈忠明有些奇怪，能有什么事儿值得马娟特意跟他说。
  而且还是在私底下说，就跟有什么秘密似的。
  沈忠明还真没猜错，可不就是一个秘密么。
  马娟有些狐疑地看了沈忠明一眼，然后问，“大队长，你跟我二嫂，应该没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吧？”
  沈忠明惊了！
  “我婆娘怀疑我跟沈老二媳妇有关系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样说？你还不知道我的眼光，我能看的上她？”
  马娟见沈忠明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假的样子。
  这才继续说道，“没有的话，那我就更应该跟你说了。我听说，我那二嫂当年她想生儿子，却生了闺女，最后不知怎么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把你家小儿子换过来了……”
  沈忠明：“！！！”
  被这个消息惊得呆立在原地。
  “你是听谁说的？”沈忠明追问。
  马娟倒是并没有想把人供出去，于是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我也不好说出来，不过我确实听他们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好好查查才是。”
  “若是没有这事儿，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有这个事儿，那就赶紧各归各位。”被换到沈老二家的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农家汉子。连学都没上过，大字也不认识一个，太不公平。
  当然，这是在真的被掉包的情况下。
  沈忠明的脸色很难看，他哪能知道，马娟说的是哪个孩子。
  他家小闺女，跟沈老二的儿子，可不就是同一天出生的。
  当时他媳妇儿娃儿都没生，那沈老二的媳妇就抱着孩子来道喜。
  那时候是不觉得如何，现在仔细一咂摸，沈忠明也寻到了不对劲。
  因为自家女儿确实是跟沈老二两口子有几分相像，而沈老二的儿子，的的确确也是跟自己很像。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他心中已经明了。
  而后，这明了转成了滔天怒火！